贺宴,她喜欢他喜欢了整个高中三年,占据了她所有的青春时光。那样的贺宴,突然有一天从世界上不见了,没有一个人还拥有对他的记忆,除了她。江沅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当时有多惶恐,又有多无助。
    她一直希望,某一天贺宴可以回来,解释他的不告而别。而她,可以挺直脊背告诉每一个说她疯了的人:贺宴,不是她的幻想。
    江沅蹲下,抱着膝盖痛哭。
    贺宴茫然不知所措。他看唱这首歌,是很能讨好恋人的啊,为什么江沅居然哭了?他只是想逗她笑一笑的啊。
    果然是分开太久,彼此都不理解了吗?贺宴不免心焦,江沅现在不好哄,远不是高中时候,给她带一块奶糖,她都乐呵呵一天。
    他掀开珠帘,长腿三两步走到了江沅跟前,蹲在她身前,语气着急地哄道:“沅沅,我错了,不该唱这首歌惹你伤心,你别哭了!”
    至于这首暖心的歌不会惹人伤心这回事,他完全不去想。
    江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不介意露出满脸的泪,带着哭腔问:“贺宴,我只问你一次,你好好回答。如果,你不愿回答,”她顿了顿,“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是陌生人!”
    贺宴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找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去擦她脸上的泪。江沅没阻止,等他擦完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红红的眼角惹人怜惜。
    江沅其实很不爱哭,是个性格倔强的姑娘。高中交往的三年,江沅哭过的次数只手可数,还是因为吃到的饭菜太辣了。贺宴猛然见她一哭,又怕又疼。可她还忍着眼泪追问,郑重又谨慎。贺宴心软如水,他怕惊扰了她,轻声道:“你问,我什么都说。”
    “高考前,你为什么突然失踪?”江沅单刀直入,并不与他迂回婉转,问出了她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们感情很好,相处得很温馨,她从来都不觉得是贺宴不喜欢她了才离开她的。在知道贺宴是妖后,江沅猜想,难不成是妖界出事,他不得不回?
    贺宴眼中闪过一丝懊悔,江沅以为他是反悔刚刚答应的事,不免面露失望。贺宴却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搀扶起来,让她坐好,才开口道:“对不起,沅沅,是我的错,怪我没有思虑周全。”
    高考前的某一天,江沅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贺宴耳边,小声问他:“你猜我今天生日会许什么愿望?”
    贺宴正翻开书本,闻言一顿,“我们永远在一起?”
    江沅嗔怪地锤了他肩膀一下,猜错了,贺宴略失望。上课铃响,老师进了教室。江沅在自己的座位上端正坐好,贺宴还在纠结。既然不是许他们永远在一起?难道是要上同一所大学?这个愿望不用许,他完全能做到。而且,他很贪心,上一所大学的时间哪足够,当然是要一辈子了。
    那一节课,贺宴都不太开心,连江沅递过来问他怎么了的小纸条都没回。
    直到下课,江沅拉了拉他的手臂,垂着眼,飞快道:“嫁给你!”
    嫁给你?我?愣了愣,贺宴才反应过来,那是江沅生日许的愿望!
    他激动了,导致当天夜里,他强力破开鬼界的大门,去找江沅的鬼界户籍,要将之迁到妖界。
    结婚,必须结婚!江沅的愿望,必须实现!
    谁知道阎王怕他,直接躲了。贺宴本着有事求人,要讲礼貌,他按捺着脾气找了阎王三年多,最后差点放火烧了冥界,才拿到江沅的户籍。然后,立刻回了妖界与江沅登记结婚,安排了蜜月。
    离妖界太久,他不能立刻离开,才托了别的妖将东西送予江沅。
    江沅眨了下眼,泪水又滚落下来,“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记得你了?”
    贺宴道:“一旦妖离开,人类对妖的记忆就自然消失了,除了你。”
    江沅又问:“三年多,你就没想过我会担心?没想过告诉我一声?”
    “冥界和人界比较特殊,隔着阴阳,无法传递消息,也通知不到你,而且,”贺宴闭上眼,索性一口气全交代了,“而且,学校的老师、同学都不记得我,只有你能记得,我就是你独家的记忆,多特殊!”
    江沅:“……”
    这理由太傻逼,她竟无言以对。
    贺宴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决定,带给江沅的伤害那么大。他很后悔,恨不得回到三年前,掐死傻逼的自己。
    “我错了,真的错了,沅沅,你随便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
    “我是人,你是妖,你为什么……”江沅吸了吸鼻子,在贺宴紧张地以为她要说种族不同不能恋爱而找着对策的时候,她接着问:“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贺宴松了一口气,扬起笑,左颊边浅浅酒窝,“你是我的半颗心,我们注定在一起!”
    江沅破涕而笑,现在的贺宴变得会说情话了,不是高中时不时脸红,不好意思了。“为什么是半颗?”
    贺宴俊美的脸上一本正经,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因为我这里还有半颗,我们在一起,才能成为完整的一颗心。”
    砰砰跳的心,很奇妙。
    江沅终于没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手,摸上贺宴的脸颊,捏了捏,又捏了捏。
    贺宴把脸往她跟前凑了凑,好方便她捏。他的皮肤白皙,江沅没控制好力度,捏了几下,脸皮就红了起来。
    贺宴也不嫌疼,他忐忑地任着江沅捏脸,“沅沅,你……原谅我了吗?”
    江沅恋恋不舍地将手从他的脸上拿下来,正准备回答他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喧闹,好像有人争吵,脚步声很重,一群人朝他们所在的房间冲了过来,夹杂着老鸨懿娘“拦住他”的喊声。
    门被从外面粗鲁地撞开,茶楼里打架的那个身体单薄、眼神狠戾的书生站在门口,身形狼狈。他见房间里有人,很是吃惊,“你们怎么在素衣的房间里?”
    懿娘带着人追了上来,她先是连声对着贺宴和江沅道歉,转身狠狠地瞪了那书生一眼,“王元生,枉你是个读书人,能不能要点脸?”
    书生王元生脸涨得通红,他指着懿娘,恨恨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与你争。素衣不在了,我只是想来此凭吊她一番……”
    懿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小人王元生,我们这儿是青楼,打开门做生意,哪能是你说来就来的?拿钱来!”
    她手一伸,直直地送到王元生面前。
    王元生咬了咬牙,问她,“素衣常用的那把琴……多少钱?”
    “三百两!”
    “……你疯了?”
    懿娘冷哼,“爱买不买!”
    “你!”
    王元生站在门边,被懿娘拦着,他透过珠帘,望向静静躺在那儿的古琴,既痛苦又犹豫。
    听了王元生和懿娘的对话,江沅狠狠地一脚踩到了贺宴的脚背上,原谅他?傻逼才原谅!
    这个房间,是素衣往日接客的地方,弹琴、聊天,喝茶、对饮。贺宴真是会选地方!
    贺宴不明所以,江沅都摸他脸了,不是要原谅他了吗?怎么突然生气了?他拉着江沅的手不放,轻飘飘地看了懿娘一眼,懿娘一抖,忙不迭地赶人,“不买滚蛋!”
    “我买。”
    人群里传出的声音不大,却很沉稳。青年面容敦厚,气质亲和,手中握着折扇,优雅从容,正是陈时。
    “哦,陈大公子您游学回来啦?”懿娘喜不自胜,她望向贺宴,为难道:“不过,这琴……”
    贺宴包了素衣这间房,这房内的东西今晚她自然不能动。
    陈时对着贺宴和江沅拱手,谦逊道:“打扰二位了。琴不急,懿娘你看什么时候合适,什么时候派人送过去就可以了。”
    王元生闻言,对陈时拱手,感激道:“多谢陈兄!”
    陈时冷淡又疏离地还礼,“王兄客气了,不知所谢何事?”
    王元生这才知自己误会了,他张了张嘴,“这……”
    陈时明白过来,便笑道:“这琴,我并不是买给王兄的。三百两,我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话说得直白,周围围着的一圈人,哄笑起来,指着王元生嘲笑他脸大。
    王元生脸色青青白白,一扭身,负气而去。
    陈时望着他的背影,笑容中浸了些冷意,似寒霜似冰雪。
    江沅看得清楚,陈时,王元生,他们与素衣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名,换了封面~
    第7章 大牢
    三月十一,第二日。
    江沅醒得很早,一夜无梦,睡得香沉。床铺柔软,锦被顺滑。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
    贺宴微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侧躺着,半边弧度优美的侧脸对着江沅。浓黑的眉上挑,睫毛长而密,覆盖出一小片阴影。
    他睡在地上,紧靠江沅的床。昨晚从静嘉楼回来以后,贺宴待在江沅房间内,死活不愿意出去。睡一个房间,是他身为贺府老爷的最后尊严,也是对他与江沅婚姻的基本尊重。他死缠烂打,将无赖精神耍到极致,江沅又困又累,随他去了。
    贺宴美滋滋的,心情极好。睡在江沅的床边,四舍五入,就是和江沅睡一张床。他自觉在追妻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兴奋地一夜没怎么睡。感觉到江沅醒了,他忙闭着眼,摆出一个最好看的睡姿,力求用美色吸引江沅。
    江沅坐起来,她看向贺宴,他睫毛轻轻翕动了一下,唇边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一眼就看出,他在装睡。
    “贺宴?”
    贺宴没回答,但假装无意识地动了动手,向上循声而来,握住了她的手。
    江沅:“……”从床下伸到床上,太刻意了!
    江沅甩手,他握得更紧,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背。
    江沅冷笑一声,从床上下来,踩着贺宴的腿走了过去。
    贺宴不好再装睡,张开眼,迷茫地看向江沅,“沅沅,早安,今天也是爱你的好天气呢!”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春寒料峭,多阴雨,晨间温度极低。江沅打开房门,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抖了抖。
    管家贺小七尽职尽责,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围着江沅献殷勤。他一边介绍各种点心,一边将梧州城的八卦讲给江沅。一顿饭,贺宴被冷落在一旁,他试了几次,也没能扒开贺小七,凑到江沅面前。
    贺宴瞟了贺小七几眼,表示自己的不满。
    贺小七回了他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谦虚表示,伺候女主人是他身为管家应尽的职责,男主人不必夸奖。
    江沅早上吃得不多,她慢慢喝着粥,听贺小七说话。听了一会,她问:“静嘉楼素衣被杀的事情,你听说过吗?”
    女主人果然与众不同,吃饭的时候谈论凶杀案,面不改色。贺小七眼睛闪亮,露出慈祥又钦佩的微笑,满脸的皱纹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再看向江沅时,眼神火热。
    素衣是梧州城有名的美人,多少人爱在静嘉楼门前散步溜达,只为看一眼素衣。她被杀后,关于她的传闻更是沸沸扬扬。
    一名合格的管家,必须掌握城中所有八卦。贺小七将自己知道的有关于素衣的事情,全部讲予江沅听,包括素衣曾经喜欢过的人,王元生。
    昨晚在静嘉楼的时候,从老鸨懿娘的口中,江沅已经得知了王元生和素衣的关系。是以,再从贺小七嘴里听到素衣和王元生彼此倾心,但一个是青楼妓子,一个是穷苦书生,注定无缘时,江沅只点了点头。
    贺小七陡然一凛,女主人这是对他八卦的不满意,他忙补充最新消息:“素衣昨日的尸体刚到义庄,便被人偷了,引发梧州城百姓多方猜测,但是,今早,素衣的尸体又神秘出现在了义庄!”
    江沅放下勺子,被这消息惊了一惊。
    素衣死那日,王元生人在静嘉楼内,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一直到发现素衣死,他都没有离开众人的视线,所以,王元生不可能去杀素衣。但是,他连素衣生前用过的古琴都想拿走,江沅猜想,素衣的尸体可能是被王元生偷走的,但是,素衣的尸体又被送回来了,为什么?
    一,不是王元生偷的;二,是王元生偷的,但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又送回义庄。
    江沅问贺小七,“你知道隔壁陈府大公子陈时和素衣有什么关系吗?他喜欢素衣吗?”
    “陈大公子?”贺小七想了一会,摇头,“应该不,陈大公子有未婚妻,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他为人自律,除了与同窗应酬,很少去青楼。而且,他外出游学了三年,昨天才回来。”
    贺宴敲了敲碗,引得两人看向他,他才语气平淡地吩咐管家,“贺小七,我让你拿的仵作验尸的记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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