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凝滞了须臾之后,狩猎队伍中当时就爆发出一阵狂呼声。
    好一个帝女,
    比起男儿,竟然是一点儿都不逊色,真不愧是皇室贵胄。
    难能可贵的是那份冷静,那股果断劲,巾帼不让须眉的意味。
    刘据收了手中的弓箭,也是苦笑不已,似笑非笑着,不无嗔怪地说道:“本宫正要发箭呢,妹妹却拔了这个头筹……”
    “兄长……这上林苑又不止一只老虎,接下来的妹妹都让给你就是了……”阳石公主刘清扁扁嘴,嗔怪道。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内心还是对妹妹充满了敬意与惭愧,觉得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
    一母同胞,从小到大,她这个妹妹向来活泼可爱,最惹父皇疼爱,对自己也礼敬有加,有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也不会忘了他这个兄长,向来都是一同分享的。
    嫉妒她抢了风头?
    这个是不存在的。
    水衡都尉在一边见太子殿下有些失落,奉承道:“以殿下臂力,只要神清气定,肯定大有所获的,这次只是第一次,不小心而已,殿下要不要再试一试,一定会有所收获。”
    有了这么一次说惊险也不惊险的射虎经历,接下来就顺多了。
    日近中午的时候,刘据也已经猎了一头鹿、两只兔子,然后满载而归池回到了距狩猎区最近的葡萄宫。
    水衡都尉做足了功课,多年的经历,让他有些滴水不漏,在前面带着路,稳稳当当,不久之后沿着萧瑟的林间道路走进了宫殿区。
    以往来上林苑狩猎的时候,刘据没有仔细观察过,今日难得悠闲自在,一瞧才发现这宫殿道路的别致。
    在那通往殿门的大道两旁,种满了来自异域,生长茂盛的葡萄,它以一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姿态,婀娜婉转地盘旋上葡萄架,藤蔓盘桓,守望着冬日的林苑。
    树下面,还有数十个花工趁着天暖,正聚精会神地修剪着果枝。
    刘据经过这里,瞧见了这些花工,感兴趣地问道:“这些养花、养鹿之人是从何而来的啊?”
    水衡都尉回道:“这……微臣是后来才来此任职的,有些事情不大清楚,不过据臣打听,据说这是十多年前,陛下到上林苑中狩猎,见里面有些空旷,要天下无人赡养的老幼都来苑中养鹿、养马,衣食悉由朝廷供给,殿下现在所见的乃他们的后人。”
    “哦!”
    刘据应了一声。
    他有点了无法想象年轻的父皇,在上林苑的那个秋夜里,以怎样的胸揽天下,怎样的心怀黎民,做出了如此英明的决断,连一点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机会都不放过,这已经不能说是“丧心病狂”了,做足了天下共主的气度。
    前面是一段粉墙回廊,过了回廊,就是宫门了,阳石公主活跃的身影在前面左右探看,一群人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
    战马在被拉进马厩的时候,发出悠长的嘶鸣,这响声惊动了丫鬟翡翠,她忙对长公主道:“公主公主,大将军他回来了。”
    而长公主正在欣赏从宫中带回的礼物,有些乐不开支,笑嘻嘻地站起来对儿子们道:“快去迎接父亲。”
    三子奔出门外,却怯怯地站在一边,在父亲面前,他们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拘束。
    卫青的眼睛却潮湿了。
    他很少有这样体味爱子之情的机会,他把整个生命都交给了疆场。
    这样的幸福时光对他来说真是太珍贵了,说什么恨铁不成钢都是假的,他真心希望的,不是他们兄弟三人扬名立万,而是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可就是这短暂的幸福,他也很快地就收进心灵深处,隔着几步远,他向大儿子卫伉问道:“你给父亲汇报一下,近日没有再出去糟践百姓?”
    卫伉的脸有些发热:“自从上次父亲训诫之后,孩儿再也不敢了。”
    卫青并没有给儿子们一丝笑容,反而加重语气道:“你们兄弟三人记住,无论何时都不可忘记,为父也是牧羊出身,也曾做过苦役,甚至是一介骑奴,天下百姓的苦楚父亲都清楚,你欺负百姓,就是藐视为父。”
    “孩儿记住了!”
    三个儿子低下头,不敢再看卫青的脸色,生怕他再责怪自己。
    但卫青的一番话却触动了长公主的忌讳,但当着孩子们的面,她又不便发作。
    只好搪塞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睡觉吧,明早还要读书呢!要是明天起不来,娘亲会掀掉你们的被子的,让你们尝尝严寒加身的滋味,比这种苦头强烈十倍的冰冷,你们的父亲可都尝过哟。”
    她这个样子可严肃不起来,三个孩子都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卫青之后,一丝心疼在脑海中闪过,立马都不见了身影。
    一进前厅,卫青就看到放在案头的一对和田玉雕葡萄,这不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送给皇后的么,咦,怎么现在到了自己的家里?
    卫青指着案头问道:“这个……这个叫啥的东西,对,葡萄,这葡萄玉雕是哪来的?”
    “夫君是说这和田玉雕?哈哈哈,这是皇后送的呀!皇后本来是送给了子夫,可子夫妹妹把这个又转赠给了咱们呢。”
    “哦!”
    这对姑嫂之间有过的一点不快,终于在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的春天得到和解,这让卫青多少有些欣慰。
    “今日陛下还代我向你问好呢,一下可一直记挂着你这个长姐呢。”
    “啊!”
    长公主抿了一口茶水,喜悦都写在了嘴角,“如此,子夫送的玉就越发珍贵了。”
    卫青没有接公主的话,
    却从内心感激姐姐的大度。
    长公主自顾自地继续道:“只可惜呀,本宫没有一个女儿,要不然也会有个金屋藏娇!这就又是一段佳话呢,有意思的很。”
    一说就是这个!
    卫青在心里埋怨她太功利。
    他从来没想靠裙带关系,去为卫家涂上任何荣耀的光环。
    他正要把刘彻与自己的谈话说给长公主听,却不料她按照自己的思路,直接说出了一番让卫青意想不到的话来。
    “对呀!咱们没有一个女儿,可咱有儿子也不错啊!明日本宫就去找皇后,让她答应把阳石那丫头嫁给伉儿,这样一来,不也是亲上加亲了么?清儿可聪明了,皇后见到她,跟见到了亲生女儿一样。”
    长公主为自己的发现而情不自禁地拉起了卫青的衣袖,急急问道:“夫君,以为这样如何?”
    卫青笑道:“不可,这哪里行呢?他们之间相差许多岁呢!”
    公主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陛下当初不也比阿娇小三岁么?”
    卫青便不再说话,好不容易有一个夫妻团聚的氛围,他一点也不愿意此事影响了这种气氛。
    于是说道:“世间一切都是缘分,究竟怎么样,看他们的造化吧!咱们不能去插手,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长公主正在兴头上,听不进别的,并没有听出卫青的弦外之音。
    卫青趁势就把皇上的意思转达给她听:“陛下今日特地召见我,告诫我要以田家人为戒,千万不要恃权弄威……”
    “呵,这与恃权弄威有何关系呢?夫君是怕朝臣嫉妒吧!他们有什么好嫉妒的?让他们领上千军万马,去提着匈奴人的头颅回来呀,也向陛下讨个大将军做做?”
    长公主嘴唇间露出一丝鄙夷,“只恐怕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能耐吧,一群只会争口舌之利的嘴强大臣。”
    卫青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倒不如暂且搁置争议,小心地呵护夫妻间的情感,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夫人今日累了一天,也该早些歇息了。”
    “眼下陛下正忙着处理政事,夫君还是不要分心的好。”平阳公主瘪嘴道。
    卫青听得出来,长公主很希望这个夜晚属于他俩,但现在有一封前方的战报在心头搁着,他能贪恋儿女之情么?
    夫妻已有些年月,见卫青沉默不语,平阳公主还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叹了一口气,叮嘱卫青早些休息之后,便唤来翡翠一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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