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兄弟站在人群中,温豁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温达却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许是感知到柳雁欢的目光,两兄弟一齐看过来。
    这一看,温达脸上就跟开了染坊似的,表情十分精彩。
    “哼,柳雁欢,不要以为你学了洋人的东西就能把我们比下去,我会让你知道,最了解国人的,始终是国人。”
    柳雁欢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冲一旁的温豁点了点头。
    温达的性子哪里甘愿吃这样的闷亏,登时拔高声音:“柳雁欢,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就见樊梦从门口处走进来。
    温达立马噤声,忌惮地看了樊梦一眼。
    樊梦却像是没看见这边的风波,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大家想必已经拿到试题了,没错,童年就是这次比赛你们所制香水的主题。这个房间所有的原料你们都可以用,当然,不仅仅限于这个房间的原料,整个庄园的原料你们都可以使用。我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我希望能够看到成品,各位十天的食宿,由梦三生公司一力承担。”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比赛作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十天时间,你们可以在庄园内自由活动,只要你们确信能在最后一刻将成品做出来,哪怕你们真正花在调制上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也是可以的。”
    樊梦环视着脸上表情各异的选手,朗声道:“各位,还有问题么?”
    此时,温达问道:“这次比赛的评委是?”
    “评委只有我一个人。”
    话音刚落,现场立马炸了锅。马上有调香师质疑:“那岂不是胜负全凭您一人说了算?”
    “对啊,总该有个标准吧。”
    “这样太草率了吧。”
    “在场那么多人,难保没有人动歪心思。”
    众人的议论声,樊梦都听见了,她轻笑道:“我一直觉得,调香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同一种香水,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次的主题是我定的,所以胜负自然也根据我的喜好来判断,若是有人对此有所不满,现在就可以离开。梦三生不仅不会追究各位的责任,且已经备下了法兰西波尔多庄园的美酒两瓶,送给各位做纪念。”
    这下子,质疑声都销声匿迹了。
    “还有问题么?”樊梦再次发问。
    见没有人提问,她才敛了眉目:“那就请各位先随侍者到住处吧,这之后的时间由各位自行支配。”
    柳雁欢一行跟随着侍者来到住处,从外观上看,整个住处的建筑风格接近欧式古堡,除了主体建筑外,周围还圈出一大片地。
    柳雁欢好奇道:“后山也是我们能涉足的地方么?”
    侍者点点头:“诸位这些天可以在这片区域自行活动,并不受限制,所有需要的原材料,都可以交代我们前去采集。”
    “非常感谢。”柳雁欢道了谢,提着箱箧来到住处二楼的房间。
    “哒”的一声,房门开了,是个双人间。
    柳雁欢刚将箱箧放好,门外就传来一声蹩脚的中文:“泥嚎,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柳雁欢听着这奇怪的语调,心知他的室友定然不是中国人,可定睛一看,来人又是个黄种人。
    那人见柳雁欢发愣,索性自报家门:“我是来自东瀛的调香师,请多多指教。”
    原来是个日本人。
    柳雁欢点点头:“我叫柳雁欢,中国人。”
    “柳……柳……”或许是柳先生这个称呼的发音太难,那人尝试了好多回都没成功,言语间颇有些沮丧:“酒井深。”
    柳雁欢和他礼貌性地握了手,刚想收拾行李,就听酒井笑道:“柳,中国的调香师很少见。”
    柳雁欢瞄了酒井一眼,见对方笑得一脸热切,可柳雁欢总觉得这笑容让人不太舒服。
    和柳雁欢的陌生室友相比,温家兄弟则幸运得多,他们原本就是两人一同被邀请,现在更是名正言顺地同住一个房间。
    温达单独面对温豁的时候,完全不像在柳雁欢面前那样暴躁。
    “哥,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小纸筒。
    “这是什么?”温豁顷刻间皱起眉头。
    “你还记得上一次来给我们做放贷评估的秦非翔么?”
    “他可是秦家二少爷,秦家和樊梦的关系一向不清不楚的,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他那儿打听到这次比赛的试题,并且请人配好了方子。我保证请的人都是非常专业的,这次的比赛啊,我十拿九稳。”
    温豁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这是作弊!”
    “哥,我知道你是古法香方的行家,如果今天比的是香道,我绝对相信你能拿头名,可这回樊梦要调制的是香水,本就不是我们兄弟的强项。再说了,就算不是头名,拿个好点的名次气气那个柳雁欢总没错,哥你说呢?”
    温豁的脸色青黑青黑的,非常难看,显然是气狠了。
    “温达,你怎么好的不学,净学些旁门左道。爷爷常说学香道先学做人,这话都被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把东西给我。”
    温达把小纸筒背到了身后:“我不给,这可是我废了好些功夫才弄到的。”
    “给我,否则我今日就要行兄长之权,长兄如父,相信你也不想承受家法吧。”
    此话一出,温达的脸色就变了:“你……你敢打我?!”
    “东西交出来,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如果我说不呢?”
    温豁已经举起了房中的高尔夫球棒,温达一下子炸了:“温豁,你当我拿这个方子是为了谁?我这不是怕你输得太难看回去又被爷爷说嘛,我本来就打算将方子给你的,你照着制作出来,就算不是头名也该是个三甲,可你居然要打我。罢了,我改变主意了,方子我不会给你的,有种你打死我!”
    温豁手中的高尔夫球棍举了起来,扬了扬,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只是温豁的脸色仍旧难看至极:“出了事,后果自负,不要牵连韶华。”
    “那是当然,不劳你这个正人君子费心,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旁门左道,谁也不欠谁的。”
    温达果然说到做到,自此之后,再也没跟温豁说过一句话。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动身前往调香室。经过昨天一个晚上,他已经将香方背得滚瓜烂熟,恰巧香方上的香材在调香室里都有,他只需要按照标签找到即可。
    与温达立即动身前往调香室的做法不同,在酒井眼里,他的中国室友仿佛是来度假的。且看他那优哉游哉的做法,早上一觉睡到自然醒,享受了欧式别墅里一流的西式早餐,还特意要了个黄澄澄的溏心蛋。
    看着柳雁欢泰然自若地吃完早餐,酒井看了眼手表,有些坐不住了:“柳,你今天不去调香室么?”
    “大好的时光,你没瞧见外头晴空万里么?当然是好好地享受休闲时光啊。”说完,也不管一脸怔愣的酒井,转身道:“我要去打高尔夫,一起么?”
    酒井咬咬牙,笑道:“一起,一起,享受生活嘛。”
    柳雁欢冲他做了个上道的手势,两人就成了参赛选手中的异类。
    上辈子柳雁欢没少打高尔夫,他这一手高尔夫球技,严格来说还是申昊教的。只是他比申昊有天赋,被领进门以后,他很快练得比申昊要好。
    当然,自此之后,申昊就再也没和他打过高尔夫了。
    而今再摸上球杆,柳雁欢有些感慨,他试着挥了挥杆子,力图找回前世的手感。
    身边的酒井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柳雁欢一竿子挥出去,他才如梦初醒般鼓掌。
    “做什么呢?这球没发挥好你还鼓掌,你心里想着调香室,那就去呗。”
    酒井挠挠头:“不,不,我还是更喜欢高尔夫。”
    柳雁欢嗤笑一声,见他这样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远处的一栋两层小洋楼上,秦非然与秦非翔并肩而立。
    秦非翔的手上拿着个望远镜,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远处那片高尔夫球场。
    “柳雁欢身边怎么还跟了个人?你派去的贴身保镖?”
    秦非然皱眉:“我没给他派过人。”说着,从秦非翔的手里拿过望远镜,目光在酒井身上停留了许久。
    “那人我也不认识,不过看这架势,来者非善类啊。”
    “我说,你要真这么在意他,索性去央了樊姨,直接把名额给他得了,也省得温达那个家伙隔三差五来骚扰我。”
    “你给他的,真是这次的试题?”
    “是啊。”秦非翔把玩着手中的文玩核桃。
    “温达的路子也不窄,回头找人配了香,没准真的得了樊姨的青眼。”
    秦非翔睨了秦非然一眼:“哟,瞧你这紧张的,你放心,谁不知道你把柳雁欢搁心坎儿上呢,我再怎么混,也不能给未来弟夫下绊子啊,试题是真的,旁的地方却可以做手脚啊,反正草包就是草包,你且看好了。敢拿小爷当枪使,爷就把他浑身上下扫出无数个窟窿眼儿,只是就温达这智商,怕是怎么死的都还蒙在鼓里呢。”
    秦非然听着这话就回过味儿来了:“有人要收拾温达?”
    秦非翔指尖夹着烟:“三弟,这不关你的事儿啊。”
    秦非然没再纠缠这个话题,看了眼秦非翔吞云吐雾的模样,他扔下一句:“少抽点儿,这样的抽法,你当俩核桃能救得了你的命?”说完,秦非然转身下楼。
    “啧。”秦非翔看着指尖闪动的烟火,犹豫片刻,还是把烟掐了。
    而那头的柳雁欢和酒井完全不知道外头的情况,柳雁欢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心大,除了高尔夫,他似乎铁了心将所有的设施全都尝试一遍,上午还瞧着他在高尔夫的草皮上,下午他就出现在游泳池里,最绝的是,有一回一位国外的调香师上山找原材料,透过俩树杈看见一个飞来荡去的身影,那叫一个衣袂翩跹。
    那老外在华国呆了一段时日,听过评书里的七仙女,瞬间觉得自己撞上了仙女下凡。结果满心欢喜地出来一瞧,发现是柳雁欢坐在半山腰的秋千上,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自此之后,虽然柳雁欢一次调香室都没去过,但是他的大名却被每一个调香师所熟知。
    这一边,秦非然想从樊梦口中了解柳雁欢的情况,向来独来独往的他,破天荒地去拜访樊梦。
    樊梦打开别墅门的一刹那,脸上的笑容就刹不住车了:“我就知道你会来,快进来。”
    严格来说,这是秦非然第一次来樊梦的家。
    樊梦的家比起秦家本宅,色调要温馨细腻得多,跟秦家的古朴厚重不同,樊宅给人的感觉是清新干净。
    樊梦给秦非然泡了壶茉莉香片,小火慢慢地煨着开水,秦非然打开了话匣子:“樊姨。”
    樊梦没等他说下文,就开口道:“留下来吃饭吧,樊姨也给你露一次手艺。”
    秦非然看着面前金黄的茶汤和那个优雅地拨弄着鬓发的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樊梦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素烧丸子甜而不腻,明炉烧鸭香气四溢,时令蔬菜新鲜爽口,只可惜秦非然心里挂着事儿,没什么心思欣赏美食。
    樊梦倒是对秦非然的评价满怀期待:“味道如何?我不常做,不甚熟练。”
    “味道很好,有种家常的感觉。”
    樊梦听到这个评价,脸色明亮起来:“你喜欢就好。”
    “樊姨,柳雁欢他……”
    听到这个名字,樊梦的笑是再也掩盖不住了,她笑道:“方才进门时,我就在想,你能忍住多久不问他的事,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是要主动问起的。”
    “你说他有调香的天赋,我从前是信的,不过他现在在庄园,每天就抓鱼捕鸟,很是悠闲,别人都拼了命地研究香方,他倒好,完全不把正事放在眼里。”樊梦提起这些,语气就有些不认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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