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他将唐朵叫到学校后院,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骗人?”
    唐朵挑眉冷笑,那表情讥诮极了。
    她反问肖宇成,她骗他什么了,她有对他示好么,有对他表示爱慕么,她和他一向保持着距离,除了学生会里的事平日里根本没交集。再说,她在学校从不惹事,好好念书,考试也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放学后她做什么又没给学校抹黑,她骗谁了?所有善良的标签,不过是肖宇成一厢情愿的安在她身上的。
    肖宇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他也是个聪明人,在唐朵这里吃了瘪自然不会到处去诉苦,唐朵外面做过什么事也和他没关系,他没那个心情去打报告,也没资格去管教谁,说出来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更何况唐朵还是立心孤儿院走出来的。
    也就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肖宇成才从自己的母亲肖院长口中得知唐朵小时候的事情,发现原来她从小就是那样惹是生非的作风,她一以贯之就没变过。
    肖宇成只觉得脸上生疼,而且很难堪。
    从那以后,肖宇成就躲的唐朵远远的,除了学生会里的事务,两人私下再没接触过。
    ……
    说到这里,唐朵喝了一口水。
    抬眼间,就听到梁辰慢条斯理的落下一句:“也就是说,你是你未来妹夫的初恋。”
    唐朵差点被呛到,放下杯子瞪了他一眼:“那算什么初恋,最多是他眼瞎看错了。肖宇成的初恋是果果。”
    梁辰挑了挑眉,没说话。
    唐朵接着说:“我记得那之后没过多久,果果和肖宇成就开始交往了,她们怎么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眉来眼去的,她都有和我说。因为肖宇成,原本在班里吊车尾的果果很快就考到了中游的水平。再后来,肖宇成还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为以前误会我的事道歉,还告诉我说,希望我不要跟果果提那件事,他只希望和果果好好的。”
    梁辰皱了下眉,道:“照你这样说,唐果应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唐朵点头:“就算知道,这也不足以让她拒绝站起来啊。难道她站起来了,肖宇成就会离开她?难道我和肖宇成就会有点什么?一起背叛她?这些事都不可能的,太荒谬了,果果心里比谁都清楚。”
    最主要的是,唐朵现在和梁辰在一起,她和肖宇成也从没开始过,就算有过那么一次交集,也很快在肖宇成惊见唐朵的“真面目”之后吓得灰飞烟灭。
    肖宇成见好就收,唐果一直暗恋肖宇成,和他原本就走得近,唐果又是个乖巧的女生,虽然学习差点却被肖宇成的补习功利救了回来,两人好上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唐朵怎么想都觉得,这段陈年旧事不值一提,根本不可能影响辐射这么久。
    再狗血一点说,这也不是《一帘幽梦》,唐朵和肖宇成不是紫菱和楚濂,他们可没有背着唐果乱搞,唐果更没有像绿萍那样撞断一条腿而失去舞蹈事业。
    所以唐果的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
    ……
    唐朵继续往下讲,很快就说到了连晓絮和连晓峰姐弟。
    在打击过连晓峰之后,唐朵决定找连晓絮聊一次,只是连晓絮请了几天病假,一直没到补习班上课,唐朵也没逮着机会。
    直到有一天唐朵接到补习班通知,说连晓絮要复课了,唐朵特意赶过来。
    连晓絮见到唐朵,就立刻为连晓峰的莽撞行为道歉,她说她也恶狠狠地批评了连晓峰,警告他这个时候应该先以学习为重,等考上理想大学再说爱情。
    连晓絮的毫无芥蒂让唐朵松了口气,她踏踏实实的坐在教室里听连晓絮讲考试重点。
    下课后,唐朵原本想等连晓絮一起走,没想到连晓絮说让她先走一步。
    唐朵没坚持,走出补习班,果不其然看到了程征。
    唐朵说:“我好了。走吧。”
    程征却问:“你老师呢?”
    唐朵说:“她要留下来整理一下资料,晚点走。”
    她边说边往前走,程征却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大门口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朵折回来,问他愣着干嘛。
    程征说:“再等等吧,这条路晚上不安全。”
    唐朵一看时间,还算早,她是无所谓,就站在那里跟程征一起等。
    等了十来分钟,唐朵翻出手机给连晓絮发了条信息,说在门口等她,要一起走。
    连晓絮没回。
    唐朵嘀咕着:“可能没看见吧,没回我。”
    没想到程征直接从机车上下来了,只撂下一句“看着车”,人就箭步冲进补习班。
    唐朵立在原地几分钟,直勾勾的瞪着大门口。
    手机上没动静,也不见两人出来。
    就算她再迟钝也能感觉出这件事的古怪和反常,加上女人的独特的第六感直觉告诉她,其中一定发生过一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只是,程征和连晓絮会有什么牵扯?
    唐朵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心慌,索性也冲了进去,直奔补习班教室。
    然后,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连晓絮就坐在课桌上,却很不自在,想要跳下去。
    她面前的程征却用大腿夹住她的,径自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水和一包棉签,动作很轻的翻开她的领口和袖口,将药水涂在那些斑驳的淤青上。
    连晓絮的脸色非常不好,躲避着程征的眼神。
    也便是在那千分之一秒间,原本已经石化的唐朵却突然有了动作,她立刻躲到墙壁后面,紧紧贴靠着,瞪大双眼。
    教室里两人的交谈也一字不露的传进她的耳朵。
    连晓絮说,她有丈夫。
    程征说,他已经在搜集她丈夫违法的证据了,她丈夫很快就会坐牢,他们可以离婚。
    连晓絮说,她大了他将近十岁。
    程征说,他不在乎。
    连晓絮说,唐朵喜欢他,他不知道吗?
    这一次,程征安静了几秒,然后才说:“原本不知道,直到那天晓峰的事,我才意识到……我会找机会和唐朵说清楚。”
    听到这话,唐朵终于动了。
    她一言不发的往来路走,她走得很慢,直到走出补习班大楼,站在程征的机车前,她再没动过,就那样吹着风,瞪着街对面。
    程征和连晓絮,他们一起背叛了她——这是唐朵心里唯一的念头。
    为什么是连晓絮,为什么不是别人?
    她反复问着自己。
    几分钟后,程征和连晓絮出来了。
    唐朵回过头,竟然笑了一下,问他们怎么这么慢,她都背完一页单词了。
    那后来的一路上,唐朵都很平静,像以前一样和连晓絮聊功课,问重点,他们都没有看出来她的变化,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凉,有多疼。
    等回到家,唐朵坐在卧室的床头,她才安静的流下眼泪。
    ……
    到这里,唐朵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向梁辰,低声道:“那是第一次,我替自己感到悲哀。”
    梁辰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没说话。
    但他的目光却很坚定,深邃,仿佛给了她力量。
    唐朵便在那样的目光下,说道:“其实我在等他们的那几分钟里想了很多事。比如,如果我就在那样撕破脸,是不是就给了程征足够的理由和连晓絮光明正大的开始,让他们不用再顾忌我?比如,如果我打了连晓絮,程征就会保护她,如果我告发了连晓絮,让她没了工作,没了家庭,是不是连晓絮就对我没有愧疚了,会开开心心的和程征一起?比如,如果我反过来去祸害连晓峰,让连晓絮痛苦,这样做我能不能获得解脱和报复的快感?当这些想法一个个浮现在我脑海中之后,我又逐一将它们pass掉。最终,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仔细观察他们脸上偶尔浮现出的尴尬和愧疚。到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心机比他们更深。”
    唐朵话音落地,又是一阵沉默。
    她面前的咖啡杯空了。
    梁辰把自己的推到她面前,轻声问:“然后呢?”
    唐朵说:“然后,我的身体很不争气,病了几天,等我康复了回到补习班,才听说连晓絮出事了——她自杀了。因为她身上有很多新旧伤口,她丈夫毒打她的事,邻居们也都知道,所以警察也对这件事展开过调查,结果死因无可疑。连晓絮在去世之前还写过一封遗书,将连晓峰托付给程征。”
    “可惜,程征当时气炸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认定连晓絮的死和她丈夫有关……其实连晓絮在自杀之前,曾被她丈夫拍下过一些裸、照和视频,她丈夫要挟她如果离婚,就在网上曝光,还说要整治程征,更将程征的一些事暴露给椽子知道。所以那段时间,程征和他的几个兄弟经常遭到椽子那伙人的陷害,程征和连晓絮的事也在那个圈子里传开了,很多人说三道四刺激程征。再后来,连晓絮的丈夫也被程征整治了一顿,精神变得有些不正常,加上一些犯罪证据确凿,被警察送进了精神病院。”
    唐朵笑了一下:“然后我就开始趁虚而入了。我当时以为程征正是失意的时候,我在这时多安慰他,关心他,大概过一段时间他就能从打击中站起来。呵,没想到程征果断拒绝了我……我还以为是他没醒过闷儿,再过一段时间伤痛淡了,就会明白的。”
    安静了几秒,梁辰才开口:“接着就是那次意外?”
    唐朵点点头:“椽子那伙人困住了连晓峰,要挟我和程征。我当时认为应该报警处理,这摆明了是圈套。可程征答应过连晓絮要保护她弟弟,所以他决定赌一把。我没办法,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只能跟着过去。结果,我们中套了,椽子的人一直在追我们,还有一个开车撞我们,是肖宇成和果果赶过来救了我,果果的腿也因此……”
    “等等。”
    梁辰拧着眉,忽然将唐朵打断。
    唐朵一怔,就听梁辰说道:“这段讲的有点快,前后也不衔接,乍一听仿佛合理,但好像少了些什么。”
    隔了一秒,梁辰又道:“比如,椽子为什么要困住连晓峰,仅仅是因为让你和程征中圈套?动机是什么?”
    唐朵说:“之前的地下比赛,我和程征都给过他难堪,椽子追过我,被我拒绝了,他一直扬言说逮着机会不会放过我们。”
    梁辰片刻不停,又问:“哦?只是因为这点事就搞出这么大阵仗,这已经不仅仅是记仇了。他的人开车撞你,那种车速已经不是出于吓唬,而是真的要你们重伤或者丧命。”
    唐朵一顿,不由得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那千钧一发间,似乎椽子暴露出来的情绪,的确已经不是记仇那么简单……
    这时,梁辰接着说:“你再好好想想。你之前说连晓絮的丈夫和椽子有勾结,他们勾结了什么?仅仅是连晓絮的丈夫让椽子出面教训程征这么简单?那些所谓连晓絮丈夫犯法的证据又是什么,会不会和椽子有关?好,如果我现在假设有关,那么连晓絮的丈夫进了精神病院,是不是会直接造成椽子的损失,这才逼得他狗急跳墙。”
    唐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头皮在发麻,两眼也有点发直,很多被她忽略掉的细节也突然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比如,她好像的确见过连晓絮的丈夫和椽子的人凑在一起,只不过交谈了两句就分开了。
    比如,椽子这个人一向暴躁,众人皆知,可他不是傻子,因为一点小过节扬言报复,却隔了很久都没动作,怎么突然就和连晓絮的事情一起发生了。
    再比如,连晓峰是怎么被椽子困住的,那是椽子的地盘,连晓峰无缘无故是不会跑过去的,除非椽子手里有什么东西,是连晓峰在乎的……
    唐朵正在想着,梁辰又说道:“还有个疑问,连晓絮被拍下的裸、照和视频,程征是的确看到了么?警方后来有没有找到?”
    唐朵张了张嘴,说:“这个我没问,但听说是找到了,已经销毁了。”
    梁辰目光很淡,声音也很低,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那么,如果我假设那些照片和视频还有副本,而且就在椽子手里呢?你说,这算不算是连晓峰非去不可的理由?而程征,他明知道那里是圈套还是执意要去,会不会也是因为知道这件事?”
    唐朵瞪着梁辰,半晌没说话。
    梁辰话锋一转,又道:“当然,这些事就算假设都成立,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和唐果有关,现在咱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搞清楚唐果的心病。你刚才说是肖宇成和唐果赶到救了你,这件事他们后来有没有和你提过,他们是怎么知道你在那里的,而且遭遇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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