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则看着宋如锦身上精致的衣裙出了神,想象了一下靖西王府的贵气逼人,颇为赞同地点头,又着意讨二夫人的欢心:“算起来云姐儿明年也要出嫁了——庆国公世孙也是不差的。”倒把宋如云说得俏脸一红。
    二夫人又笑道:“当真论起来,咱们家还是皇后娘娘嫁得最好。”
    刘氏听着很是舒心。
    几人热热闹闹地喝茶聊天,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坐下一起用午膳。
    宋如云环视了一圈,没瞧见宋如墨,不由问了句:“怎么不见四妹妹?”
    宋如墨自缢未果的事,刘氏对外瞒得很紧,二夫人她们自是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
    刘氏淡淡道:“墨姐儿病了,不方便出来见人。”
    宋如云本来还想细问,二夫人轻轻拉了她一把,宋如云便低下头专心吃菜——她知道刘氏向来不待见宋如墨这个庶女……反正她也不住侯府了,何必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惹刘氏不痛快呢?
    宋如墨自然没有生病,只是在闹绝食。刘氏把她关了起来,眼不见为净,随她怎么闹腾。荷香劝她吃饭,道是:“若姑娘就这么白白地去了,岂不是正中夫人的下怀?姨娘若还在世,定不会让姑娘这么糟践自己。”
    宋如墨却是当真觉得了无生趣。房内的嬷嬷们怕她再扯根绳子上吊,便轮流盯着她,她屋里的针线剪子、稍长一些的披帛衣物都被收了起来,连块碎瓷片也没有,她想寻死都没有法子,便起意绝食,什么都不肯吃。
    几个嬷嬷劝了又劝,她都不听,嬷嬷们只好慌慌张张地禀告刘氏,刘氏却道:“不必管她。”
    竟是任宋如墨自生自灭的意思。
    嬷嬷们互相商量了一下,都打算听刘氏的,果真不再管宋如墨。
    荷香倒是忠心,见宋如墨都快饿晕了,便心急火燎地煮了一碗薄粥,喂给宋如墨吃了下去。宋如墨却不领情,还冷冷嘲讽道:“当真是天生的丫头命。”
    再滚热的心碰上冰块,也是会变凉的。荷香又气又委屈,哭了一晚上,第二日便病倒了。
    她病了,更加没有人管宋如墨了,宋如墨又下定决心不肯吃东西,便无可避免地虚弱下来,成日歪在床榻上,渐渐饿得没有知觉。这日听着窗外喧闹,就缓声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一个老嬷嬷正坐在窗下做针线,随口答道:“今儿世子妃回门,正和二夫人她们一起吃饭呢。”
    宋如墨忖了半晌,才明白这个“世子妃”说的就是宋如锦。她怔了一会儿,竟坐了起来,穿鞋下床,转头见桌上摆了一盘脆枣,还拣了几个吃了,倒把老嬷嬷看得一愣。
    随后宋如墨十分凉薄地牵起嘴角,推门走了出去。
    “姑娘……”老嬷嬷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追了上去,“夫人让您待在院子里好好休息呢!”其实就是不许宋如墨踏出院门。
    宋如墨理都没理,径自往前走,心头似是憋着一股意气,所以走得飞快,根本不像一个久馁无力的人。
    老嬷嬷毕竟年岁大了,追她也追不上,只好作罢。
    第82章 缀珠银钗
    今日的回门宴摆在侯府后院的池塘旁边, 暖风拂过水面徐徐递来,倒也清爽惬意。菜品都是精心筹备的, 菜式齐全, 分量也足,而且都迎合了宋如锦的口味, 她几乎把每一道菜都尝遍了。
    二夫人见她吃得开心, 便笑问道:“锦姐儿觉着,是夫家的饭菜好吃, 还是娘家的饭菜好吃啊?”
    宋如锦夹了一筷子清蒸鳜鱼肉,“桃花流水鳜鱼肥”, 现在这个时节正是鳜鱼最鲜美肥嫩的时候。她心满意足地吃了下去, 说:“自然是娘家的饭菜好吃。”
    毕竟从小吃到大了呀。
    二夫人不嫌事大地说了句:“那锦姐儿干脆就留在家里, 不要回靖西王府了。”
    徐牧之提着一颗心等她的答复。虽然他知道从没有这样的规矩,待会儿到了晚膳时分,宋如锦定然是要跟他走的, 但他却莫名地在意宋如锦心底的想法。
    宋如锦拿帕子擦了擦嘴,自然而然地说:“那怎么成?饭菜哪有世兄重要?”
    二夫人和刘氏都笑了起来。二夫人道:“还叫世兄哪?该改口唤夫君了!”
    宋如锦和徐牧之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地弯起嘴角,似有无声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淌。
    二夫人又忍不住打趣了几句。
    这时忽然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哟,真热闹。”
    大家循声看去。来人是宋如墨。她的面色蜡黄而晦暗, 穿着很是素淡,头上也仅仅别着一支镶珠银钗——她毕竟还在孝中。
    刘氏的脸色微微一沉,道:“你来做什么?”
    宋如墨的目光在宋如锦身上一扫而过,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自然是来瞧瞧我风风光光回门的好姐姐。”
    她走到宋如锦面前, 问道:“二姐姐,你快活吗?”没等宋如锦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自然是快活的,娘还活得好好的,你嫁得又称心,哪儿有什么不如意的呢?”
    气氛莫名冷凝下来,只剩宋如墨一个人自说自话:“二姐姐,你是嫡女,从小到大,不论什么事娘都帮你事无巨细地打点好了,婚姻大事也是千挑万选,费心参详。我就不一样了,我什么都要自己争……我还争不过你。”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头上的缀珠银钗,心内酸涩不已,“我甚至连争取一下都不能……”
    宋如锦听得一怔,背脊忽然有些发凉。
    刘氏不想忍耐宋如墨在这儿神神叨叨地说话了,点了两个健硕的嬷嬷,道:“墨姐儿还病着呢,带她回房歇息。”
    两个嬷嬷上前拉扯宋如墨,宋如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疯了一般地挣开,一双眼睛凉渗渗地盯着宋如锦。
    系统说:“宿主,我觉得你四妹妹看你的眼神怪渗人的。”
    果然下一刻宋如墨就靠近了些许,忽然拔下了发上的银钗,朝宋如锦的脸刺了过来。
    众人都骇了一跳,宋如锦直接呆滞住了,一旁的徐牧之连忙把宋如锦拉开,他毕竟在军中历练过,反应奇快,立时上前半步,按住宋如墨的胳膊用力一扭,宋如墨的手臂就被他卸下来了。旋即顺手把她手里的珠钗抽了出来,远远地扔了。
    缀珠银钗坠进了旁边的池塘,水面荡起了层层涟漪。宋如墨的视线就随着珠钗移到了池塘,望着水面上晃悠悠的波纹出神。
    徐牧之快步走到宋如锦旁边,按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问道:“妹妹没事儿吧?”
    其实宋如锦有点被吓到了,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她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听见徐牧之的问话,就懵懵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神还有些呆愣。
    徐牧之平日待她既温柔又耐心,一点斧钺杀伐的气息都没有,她也是头一次见到徐牧之这样果断而狠厉的模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徐牧之见她被吓得怔住了,不由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脸。但这儿是忠勤侯府,不是他自己家,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二夫人她们也看呆了,也不知道分家之后这俩姐妹生了什么龃龉,一时又是担忧,又是好奇。
    刘氏拧着眉,心知宋如墨八成是故意的,投缳自尽挑在了宋如锦出嫁当日,现在宋如锦回门,又想着刮花她的脸,分明存心跟宋如锦过不去!让新姑爷看笑话!
    幸好锦姐儿已经嫁出去了,宋如墨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到靖西王府去……刘氏扫了眼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嬷嬷,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墨姐儿拖走!”
    等宋如锦回婆家了,她再好好和宋如墨算账。
    宋如墨却没等人来拖拽她,自己转身走了。两个嬷嬷看了看彼此,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走到池塘边,宋如墨缓缓停住了脚步,忽然纵身一跃,跳进了池塘。
    大抵是抱着求死的心跳下去的,一点儿挣扎也没有,很快水面就平静下来,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衡也在饭桌一旁。他性子本有些卑弱,此刻却慌张地跑到刘氏面前跪下,磕头恳求道:“娘,救救墨姐姐吧……她、她不是故意和锦姐姐作对的……”
    刘氏蹙紧了眉,对周嬷嬷挑了下眉梢,道:“去喊几个会水的人来。”她怕落人话柄,便是宋衡不来求她,她也会让人救宋如墨的。
    周嬷嬷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是”。
    又让新姑爷瞧见自己家姑娘的糟心事……刘氏心里气得厉害,转头去看徐牧之的脸色,见他正揽着宋如锦轻声细语地安慰,便放下心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嬷嬷才领着几个下仆过来。如今天气和暖,这些下仆便毫无避忌地脱了上衣,跳下池子救人。
    二夫人暗暗心惊——宋如墨都是这么大的姑娘了,被这些赤膊的下仆湿淋淋地从水里捞上来,为全名节和闺誉,多半是要嫁给救她的那个人了。
    但宋如墨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眼睛紧紧地闭着,指甲缝里都是淤泥,手里还攥着一把水草,似乎一直在池塘底下胡乱抓着什么东西。
    徐牧之一手搂着宋如锦,另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道:“妹妹别看。”
    刘氏忽然想起好几年前,也在这个池塘边,几个姑娘一起钓鱼玩,宋如墨把宋如锦推下了池塘……此刻她通身湿透被人从池子里捞出来,就恍若命运的因果轮回。
    刘氏道:“去请大夫。”而后转头对众人说:“这孩子性情古怪,让大家看笑话了。”
    宋如云不禁心绪复杂。宋如墨应是过得很不顺心,才会这般轻生,她很同情;但此事若传扬出去,旁人不会说“宋四姑娘”的不是,只会津津乐道地谈论“侯府姑娘”跳水自尽了——宋如云也算出身侯府,她还没出嫁呢!宋如墨来这一出当真带累她的名声。
    又过了很久,大夫才匆匆赶来。因水里待的时间久了,上岸之后又没有好好救治,人已经去了。
    二夫人感叹道:“呀,真是可怜!”她觉得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饭也吃了,热闹也看了。于是略说了几句惋惜的话,而后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刘氏疲惫地点点头。她确实十分厌恶宋如墨,但此刻她真的消停了,再也不变着花样闹腾了,她又觉得宋如墨可怜——碧玉年华的姑娘,本应该像花骨朵一样徐徐绽放,她却执意让自己凋零。
    回门的好日子出了这种事,终究不怎么吉利,刘氏想了想,又对宋如锦道:“锦姐儿,你们也回去吧。”
    徐牧之便向刘氏辞别,承诺“改日再来拜访”,而后就牵着宋如锦走了。
    直到回了靖西王府,宋如锦仍觉得自己心情沉重。她从没有想到宋如墨对她藏有这么深的恨意……她还记得那银钗朝自己扎过来的时候她心底涌起的恐惧,倘若没有徐牧之……她不敢想象自己将面临什么。但她也没想到宋如墨就那样轻易地没了,像是史书上不成功便成仁的刺客,行迹败露之后便义无反顾地赴死。
    宋如锦盘腿坐在美人塌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应当怨恼她、怪责她,还是可怜她、同情她。
    徐牧之猜到她心里别扭,便坐到她身边,把她圈在怀里,轻轻啄了啄她的额头聊作安慰,宋如锦情不自禁地依偎着他,徐牧之心神一荡,托着她的后脑勺迫她仰头,沿着她的眉骨亲吻到了唇畔,渐渐有些把持不住,手掌不规矩地探进她的衣领。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响了,宋如锦听见动静,连忙把徐牧之推开,飞快地跳下美人塌。
    秋蘅走了进来,只当什么都没看到,恭顺地行了礼,道:“世子妃,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徐牧之理了理衣冠,道:“我陪你一起去。”
    秋蘅迟疑地解释道:“王妃是想同世子妃商量管家的事……”这种主母照管的琐事世子爷您就不要插手了吧?“想来王妃也不会为难世子妃……”也不用护得这么紧嘛!
    徐牧之就笑着说:“那妹妹记得尽快回来。”
    宋如锦点点头。秋蘅走在前面替她带路,两人分花拂柳而行。
    第83章 主持中馈
    路上, 宋如锦随口问着秋蘅:“你几岁进的王府?服侍世子多久了?”
    秋蘅规规矩矩地答道:“五岁进的府,到十岁才拨来伺候世子爷……到如今也有十年了。”
    这个进府的岁数倒是挺早的。宋如锦又问:“你是家生子?”
    秋蘅摇了摇头, 道:“婢子出身贫苦, 小时候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父亲为了两个饼子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秋蘅说到这儿, 略有些哽咽, 但很快又摆出笑脸来,“后来老王妃找人牙子买丫头, 婢子有幸被挑中了,这才进了王府。先前是在老王妃屋里伺候, 老王妃见婢子做事勤快, 就把婢子拨来服侍世子爷。”
    宋如锦自小锦衣玉食, 当真不能想象有人会为了两块饼把亲生女儿卖了……她又问道:“你还记得家在哪儿吗?要不要回去看看?”
    秋蘅笑道:“婢子签的死契,哪里还能回去呢?不瞒世子妃,在府里为奴为婢的日子, 比从前在家舒坦多了,不愁吃不愁穿的, 婢子也不想着回去,若果真回家了,兴许父亲又要为了几件彩礼把婢子嫁了。婢子还是专心伺候世子爷吧。”
    两人一路聊着, 也渐渐走到了正院门口。
    宋如锦推门进去,靖西王妃正在等她,见她来了,就招呼她近前, 问她:“牧之没欺负你吧?”
    宋如锦连忙摇头。
    靖西王妃道:“若他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做主。”
    宋如锦又点点头。
    靖西王妃见她拘谨,便命人端来茶点,让宋如锦挑着吃,随后柔声道:“以前你来做客的时候,可是活泼得很,怎么现在嫁过来了,反倒拘谨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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