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郎点头:“嗯,知道了。”
    说话间便走到了家门口。
    推门进去,暖黄的光从一方小窗透出来,洒在院中雪地上,雪积了厚厚一层,上面一个脚印都没有,平整干净。
    “爸,”白郎扬声,“我回来了。”
    屋里应了一声,然后六耳跑出来,“嗷嗷”叫着迎上来,阿黄也“汪汪”叫着迎过去,六耳一下蹿上阿黄的后背,抬起一只爪子扯住徐洛闻的袖子晃了晃。徐洛闻摸摸它的头,它像是得到鼓励,站到阿黄背上试图往他肩膀上跳,被白郎一个眼神制止,于是乖乖坐好,抓着阿黄的尖耳朵玩儿。咩咩见六耳和阿黄玩得热闹,就也急着下地,徐洛闻快走两步进了屋,才弯腰把它放下来,然后笑着同白成礼打招呼:“白叔叔好。”
    白成礼正坐在沙发椅上看电视,听见外面传来狗叫声,就已经猜到儿子带了谁回来,一见徐洛闻的面,果不其然。他站起来,一笑脸上的皱纹便堆叠起来,看起来格外慈祥可亲的样子:“你好你好,快坐。”
    白郎冲徐洛闻说:“你坐着陪我爸看电视,我去做饭。”
    白成礼奇怪地问:“不是已经吃过饭了,怎么还做饭?”
    白郎说:“洛闻刚从外地回来,还没吃晚饭。”
    白成礼看一眼徐洛闻,又看一眼白郎,笑着说:“那你多做一点,让我也蹭两口,这么会儿又饿了。”
    白郎应声“好”,提着菜出去了。
    做饭的地方依旧在檐下,不过白郎用石棉瓦和塑料布围了个棚子,可以挡风挡雨。
    徐洛闻走出来问:“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白郎说:“不用,去屋里呆着吧,暖和。”
    徐洛闻只得回屋,在白成礼旁边的沙发椅坐下。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滋滋啦啦的炒菜声,香味儿很快飘进屋里来,勾得饥肠辘辘的肚腹咕咕叫起来。
    徐洛闻唯恐白成礼听见,抬头一看,就见白成礼不看电视,正盯着他呢,眼神有点奇怪。徐洛闻忙搜肠刮肚找话说:“听白郎说您前几天生病了,现在好多了吧?”
    白成礼点头:“都是些老毛病,不碍事的。”
    徐洛闻说:“冬天容易生病,您平时得多注意着点。”
    白成礼笑笑:“有人管着,想不注意都不行。”
    徐洛闻没有同长辈相处的经验,客套这两句之后就想不出别的话说了,便有些尴尬地坐着,扭头去看电视。
    三个小家伙玩得热闹,嘁嘁嘈嘈地叫唤,吵得听不清电视里的人说了什么,只能看字幕。
    徐洛闻感觉得到,白成礼的视线仍投在他身上,越发不自在,正想用看白郎做饭为借口起身出去,就听白成礼压低声音说:“小徐,白郎说的那个他喜欢但不喜欢他的人,是你吧?”
    徐洛闻一惊,诧异地看向白成礼,见对方脸上仍挂着笑,不由怔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成礼笑了笑,说:“人的嘴巴会说谎,心也会说谎,但眼睛不会说谎,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眼睛就会出卖你。我儿子又是个特别单纯的人,不会遮掩心事,他看你一眼,我就知道,他喜欢你。”
    徐洛闻被他这种心平气和地态度弄得不知所措,一般父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恐怕会气疯吧,就像谭嘉应他妈那样。
    白成礼话锋一转:“而你对白郎,也是有点喜欢的,对吧?”
    徐洛闻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便傻愣愣地僵在那里。
    白成礼笑着说:“你不用怕,我不是那种封建保守的人。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年轻的时候,也同男人谈过一场恋爱。”
    徐洛闻惊得瞪大眼睛。
    回忆起陈年往事,白成礼叹口气,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我这辈子,也就谈过那一场恋爱,虽然潦草收场,却把这一生的感情都耗尽了,然后画地为牢,就这么牵肠挂肚了一辈子。”
    同性恋人直到现在仍不被大众接受,更遑论白成礼年轻时那个年代了,悲剧收场几乎是注定的,而能令白成礼惦念一生,那他的恋人恐怕……
    似乎是看穿了徐洛闻的想法,白成礼说:“他没死,而是结婚了,婚后生了个女儿,夫妻和睦,过得很幸福。他是个很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即使他不爱他的妻子,但既然娶了她,便会尽心待她。”
    徐洛闻没想到是这样,他沉默片刻,问:“您不怨他吗?”
    “怨过,可死过一回之后就释然了。”白成礼笑着说,“即使他的人不在我身边,但他的心还在,我们的感情还在,用你们年轻人的时髦话说,我跟他算是异地恋,身在两地,心却在一处。”
    徐洛闻忍不住好奇,问:“分开之后,您见过他吗?”
    白成礼摇头:“再没见过。也没必要再见。不过他每年都会给我写一封信,信上就一句话,四个字,‘安好,勿念。’”他顿了顿,忽然叹息,“今年马上就要过去,我还没收到他的信,想来他怕是已经先走一步了吧。”
    徐洛闻心里五味杂陈,沉默不语。
    白成礼拍拍他的肩,笑着说:“小徐,我得帮我儿子说两句好话。不论是外在相貌还是内在品性,我儿子都是顶好的。你要是对他有意,就别抻着他,遂了他的心,你要是对他无意,就把话讲清楚,断了他的念,好吗?”
    徐洛闻点点头:“好。”
    白成礼笑笑:“我跟你说的这些别告诉白郎,就当是咱们爷俩的秘密。”
    话音刚落,白郎端着两盘菜进来,往桌上一放,抬头问:“什么话不能告诉我?”
    白成礼说:“既然不能告诉你,你就别问。”
    白郎便也没多说,转身又出去两趟,端了两个菜、一盆汤和几个馒头进来,然后坐徐洛闻旁边,一脸期待地说:“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徐洛闻拿起筷子夹了两根醋溜土豆丝送进嘴里,嚼了嚼,笑着称赞:“好吃。”
    白郎给他夹一块豆豉排骨:“尝尝这个,我觉得这个做得最好。”
    徐洛闻咬一口,依旧笑着称赞:“特别好吃。”
    是真的特别好吃,好吃到让人想要落泪的程度。
    白郎便不住给他夹菜,过了好一会儿,见白成礼不动筷,便说:“爸,你也吃啊。”
    白成礼笑着摇摇头,说:“你呀,真是个傻子。”
    白郎也没分辨,勾勾手指把阿黄招过来,赏了他一块排骨。
    吃饱了,又陪着白成礼聊了会儿闲篇儿,徐洛闻起身告辞,白郎要送他,他拒绝了两句没用,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刚走到大门口,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谭嘉应打来的,不由奇怪,谭嘉应这会儿应该正跟肖想缠缠绵绵才对,怎么有功夫给他打电话?
    滑动接听,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急吼吼地说:“你是这个机主的朋友吗?”
    徐洛闻顿觉奇怪:“我是,您哪位?”
    然后就听那边说:“你朋友出车祸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第45章
    把咩咩和阿黄交给白成礼看顾, 徐洛闻和白郎一起往车祸地点狂奔,就在离徐洛闻家不远的一个丁字路口,不到十分钟就跑到了地方。
    远远看到谭嘉应的“大黄蜂”和一辆黑色轿车撞在一起, 旁边围着路人,还有交警。
    徐洛闻心脏砰砰乱跳, 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白郎眼疾手快扶住他,沉声说:“别慌。”
    徐洛闻点点头,快步跑过去, 拨开围观的路人,走到驾驶席旁边, 就见玻璃碎了, 车门开着, 谭嘉应仰面靠在座位上, 左半边脸上全是血,人事不省。
    “嘉应?谭嘉应?”徐洛闻嗓音发颤,轻声地唤。
    站在旁边的交警说:“你别动他, 救护车马上就到。”打眼瞧见跟在他后边的白郎, 交警一愣:“白郎?你怎么……出事儿的这是你朋友?”
    白郎是辅警, 辅警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不仅要跟着刑警队出任务, 偶尔还要协助交警维护交通。
    跟他说话的这个交警叫栾阔, 白郎跟他一起值过几次勤, 交情不错,算是半个朋友。
    白郎点头,看一眼车里的情况,问:“怎么回事儿?”
    栾阔说:“一个小孩闯红灯,你朋友为了躲他跟旁边车道车的撞上了。”
    徐洛闻抓住栾阔的胳膊问:“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
    栾阔说:“五分钟之内。”他这会儿就才看清徐洛闻的脸,眼里流露出不合时宜的惊喜:“你是徐洛闻?!”
    徐洛闻看他眼生得很,这会儿脑子里又乱成一团什么都想不起来,表情惶急又茫然。
    栾阔拍着胸口说:“我是栾阔啊,三班的栾阔!”
    一听对方说起三班徐洛闻就想起这人是谁了,但他现在没心情上演老同学久别重逢的戏码,他担心谭嘉应担心得要死,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掏出手机给肖想打电话。
    可是没人接。
    挂了再打,还是没人接。
    这时,救护车来了。
    救护人员把谭嘉应从车里弄出来,抬上救护车,徐洛闻跟着上车,而白郎留下来善后。
    栾阔看了一眼鸣笛驶远的救护车,转头问白郎:“受伤的那个,是不是叫谭嘉应?”
    “对,”白郎点头,问:“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栾阔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跟他们是高中同学,但不一个班。我那时候特别混,瞧着徐洛闻长得好看,就把人堵在厕所里强吻了,谭嘉应得了风声,拿着一块板砖冲进来直接就把我开瓢了,害哥们儿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正说着,他突然被白郎凶狠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不等白郎回答,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栾阔尴尬一笑:“我靠!不会这么巧吧?你是徐洛闻的男朋友?”
    白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冷着脸说:“真想揍你一顿!”
    “别别别!”栾阔赔着笑说,“我就是亲了他一下,舌头都没伸,别的什么都没干。”
    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白郎脸色更臭了。
    栾阔又说:“其实被谭嘉应开了瓢之后,我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他了,死皮赖脸地追了两年,可惜没追上,后来毕业了,就再也没见过了。哎,谭嘉应现在有男朋友吗?”
    白郎脸色缓和了点,说:“不知道。赶紧办正事吧,搞定了我要去医院。”
    “行,弄完我也下班了,”栾阔说,“我跟你一起去。”
    ·
    到医院没多久,谭嘉应就醒了。
    虽然血流得吓人,但伤得并不严重。
    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徐洛闻就陪在旁边,跟他说话也不理,只是一个劲儿掉眼泪,徐洛闻以为他是疼的,直到他提起肖想不接电话的事,谭嘉应猛地发了疯,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医生护士一齐冲上来按住他,谭嘉应一边疯狂挣扎一边失声痛哭,直到一针镇静剂打下去,他才迅速安静下来,陷入了沉睡。
    徐洛闻便知道,谭嘉应和肖想出事了。
    难道真的一语成谶,肖想出轨了?
    徐洛闻急忙掏出手机给肖想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那边终于接了。
    “喂。”肖想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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