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这些种子外, 沈歌也开始着手做杂交实验, 力图选出最优品种。
    他并未学过多少生物知识,唯一那点存货乃是前世初高中时上生物课积攒下来。复杂的东西他不会,不过择优培育这点不成问题。一代一代选出最好的种子,总有一日,最后一代种子要比第一代种子优秀太多。
    正在沈歌忙于种田的档口,四月初, 黄河泛滥,两岸百姓流离失所,受灾之人达数十万之众。
    荀飞光与沈歌在南关府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让百里宜等人准备好粮食,运往灾区。
    近十几年来天气都十分冷,荀飞光一直令百里宜等囤积粮草,就为防哪年粮食减产,能有粮食救命。
    他未想到,粮食有朝一日真减产了,却不因霜冻,而是水患。
    大燕朝的黄河与沈歌前世那条黄河极为相似,这条河既哺育了沿河的百姓,又经常改道,给人沿岸百姓带来无尽的苦痛。
    这片土地朝代更迭不穷,然每朝都有治理黄河这一项。
    前朝末帝荒淫无道,国治荒废良久,治河一项亦耽搁许久。本朝初立,许多事情还在上手阶段,黄河虽也有治,却不见多大成效。
    今年雨水充足,在连日大雨之下,黄河河堤不堪重负,在某个百日垮掉。浩浩汤汤的河水汹涌而来,一连淹没好几个大城,周围村庄等更是被淹了无数。
    黄河泛滥已足够令今上头疼,接下来的大贪污事件更令他愤怒。
    受灾的河东与河上两府,官员层层贪污,上头拨下的百万救灾白银,用到百姓手上的不足二十万。
    几十万受灾百姓,住的是茅草棚,吃的乃发霉粥。大灾之下有大疫,不知怎么,两府病倒近万人。
    病情一出,群情激奋,当即就有百姓起义,诛贪官,夺米粮。为活命,无数绝望的百姓加入其中,一时大燕战火四起,竟比去岁还严重一些。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河东,河上两府的官员几乎被杀尽,附近镇守的军队开过,百姓那点起义不成气候,很快便被镇压。
    接着皇帝轻徭役,大赦天下,除起义军长官外,其余人只要回去种田,皆既往不咎。
    大燕上下这次的效率出奇地高,从决堤到镇压起义军,时间总共不到一月。百里宜他们传来的消息称,两府的战火已大致平息。
    “纵使陛下愿既往不咎,这些人也难活得下去。”沈歌看着舆图,面带忧虑,受灾的两府离南关虽远,离坤究县却没多少距离,真乱起来,那边难免受到波及。
    大灾,大疫,接踵而至的可能是缺粮。此时已五月多,大多数庄稼已长至半大。
    河东、河上两府被黄河水这般一冲,原先种的东西必定被淹死,现今要补种却来不及,纵使勉强种下,也难长成。
    “先平息目前的事再说,只要人还在,总会有法子。”
    荀飞光比沈歌乐观,只要不是冬日,田地里能吃的东西就不少。鱼虫鸟兽,花木树皮,只要能吃,就有人能弄到并凭借这个活命。
    几十年前,天下正是乱的时候,那时人都活得下来,没道理现今太平时日,反而会在家中饿死。
    沈歌想想,“现今两府情况如何,陛下可有组织救灾?”
    “陛下已派人送种子过来,只要愿意劳动之人,官府都借种子给他们,等秋日或明秋换都成,本次不收息。因前阵子两府的官员几乎被杀尽,现下换了一批人倒比较清廉,两府风气还可以。”
    百里宜与荀九都在两府内,荀飞光要探听两府的消息极容易。
    “不是说那两府人多地少么?本来粮食就不够吃,这般一折腾,恐怕秋收时粮食有限。”
    这年头粮种不大好,种法也不够科学,一亩地种一茬水稻,能收上三四百斤来已叫丰收,与后世亩产普遍八九百斤的情况天差地别。
    在这种情况下,两府极易发生饥荒。
    荀飞光也无甚办法,两人相顾,沈歌忽然灵机一动,“荀哥,你可记得我们去岁种的香菇?”
    种香菇并不难,只要有菌丝,有木屑做的营养袋,在湿润温暖的环境下,胖嘟嘟的香菇一茬一茬地长,几乎用不着人操心。
    去年冬日还说要大棚,仔细控制温度,现今正好是夏日,连温度都不必控制,直接用稻草捂一捂,浇足水便可令香菇生长。
    荀飞光与沈歌一对视便知晓他在想什么,“你想把香菇献上去?”
    “嗯,反正也不是多要紧的东西,给陛下那边也无妨,若是能活人性命,那便功德无量了。”沈歌对上荀飞光的眼睛,“荀哥,我们献罢?我们跟陛下虽不大对付,但到底是大燕人,总不能对同胞见死不救。”
    荀飞光没反对,“既然如此,我们在献上去的同时也派人去两府教授种植香菇的法子。”
    确定要将这方子献上去之前,沈歌先将菌丝找出来再种一遍,确定这些菌丝可正常种植。
    果然,十日不到,第一茬蘑菇已可以吃,沈歌令人全割了给清凌卫将士加餐。
    在种蘑菇的同时,沈歌又想到一物,带着手下学生试验起来。
    韶信来看他时还有些不大相信,“菜不种土里,搁水中就能活?”
    “不完全是水,里头还有别的东西。”沈歌对韶信解释道:“土壤本就不是菜生长的必要事物,有土菜固然会长得更好,但无土菜也不是不能活。”
    韶信不大相信地翻看沈歌的杰作,满脸都是惊奇之色。
    沈歌种的这茬菜也是试验品,他现今种的乃是一种名唤绿苔的青菜,这菜的模样有点类似他前世见到的生菜,都是大大脆脆的一颗,水分很足,生吃也无碍。但它比生菜好的是它吃起来有些甜,尝着倒像是水果。
    沈歌以前令人种过这种菜,不过种得不多,这种菜比较吃肥,不太好打理。
    现今他要实验无土栽培,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这种菜。
    说是无土,其实也不全是水。
    沈歌种的时候挖了一条沟,里面引了水,只有一头与池塘连接起来,另一头则是泥土。
    这个试验地沈歌也未挑选什么肥沃的地方,只是选了自家府里。
    浅浅的一条沟,清水中掺了米水,水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稻草,绿苔菜的种子育好后就撒在上头。
    结果出乎沈歌预料,绿苔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长得好,不过十五日,这些菜便长得比荀飞光的拳头还大,青青嫩嫩,几乎没有被虫子啃咬过。
    去年沈歌在土里种时,这些菜被虫子吃得菜叶满是虫眼,人吃的时候几乎只能捡虫子吃剩的菜梗。
    长好的菜沈歌摘下来,让厨房炒了,味道与沈歌平日吃的也无甚区别。
    “种在水里可行,虫子少光顾的同时,这菜长起来要比种在土里少用半个月。”沈歌道,“荀哥,你将这个方子连着蘑菇一道献给朝廷罢,虽顶不了大用,但好歹能应应急。”
    荀飞光应下,当即快马加鞭,着人带着种子与种植方法赶去京都。
    荀飞光与皇家角力归与皇家角力,苍生有难,他义不容辞。
    半月过去后,皇帝终于收到荀飞光送来的东西。
    他看完信件后,当即召来善种的太监,令太监将荀飞光送来的两样东西拿去种。
    太监面上不敢说话,不过心里也疑,这点东西,一个是拿木屑种,一个是用水种,条件一个比一个奇怪,也不知最终会种出什么东西。
    他起疑归起疑,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找荀飞光的方法去种,结果令他愕然,不成想这两种方法还真能种出东西,种出来的东西卖相还非常不错,看着很喜人。
    皇帝看过之后,沉吟良久,最终令人收了送去御膳房。
    宫人不敢大意,做出来的食物先遣两小太监尝过,待一个时辰不见毒发后,方敢将食物呈上来给皇帝。
    皇帝看着面前的两盘菜,举起玉筷夹起来,两样都尝过之后,问身边的大太监,“这两样菜种出来都只用了十五日。”
    大太监脸上挂着谨小慎微的笑,“奴才们不敢瞒陛下,这两样菜确实只用十五日便种出来了,老奴亲自看着它长起来,果真一天一个样。”
    “这菜吃起来跟平日吃的倒无甚差别,传种菜的人来。”
    种菜的太监很快被押来,皇帝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他,问,“这些菜都用荀卿的菜种种的?”
    “回陛下,是。”
    “你可有另找菜种按这个法子再种一遍?”
    第101章 种菜
    得到肯定的答复, 皇帝盯着那太监, “详细说来。”
    种菜的太监趴在地上, 声音微微发抖,“这些菜都按着荀大人送的菜种种, 方法亦半点未更改。菜田里原本没有水渠,奴才带着人亲自挖好水渠, 用稻草铺好,又舀上洗米水掺着种上, 确实能种。”
    “可有用其他种子再种一种?”
    太监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他以额触地,“回陛下, 暂未。”
    皇帝挥挥手, “退下罢。”他旁边的大太监马上使个眼色,种菜太监站起来, 躬身低头倒退着往门外走。
    皇帝放下筷子, 面上现出沉吟之色,他对身旁的大太监道:“传张华清来。”
    大太监赶忙安排, 很快, 常驻守在外的侍卫头子走进来,跪地朝皇帝行大礼。
    “这些东西都出自沈歌之手?”皇上点点桌上放着的奏折。
    那本奏折正由张华清呈上,他一见便明白,忙恭声应道:“是,根据我们的消息,此事正由沈歌弄出。”
    “除此之外, 南关可有其余异动?”
    “并无,沈歌仍开着他那古怪的学院,平日里也多带着手下学生去种东西。他听说河东与河上两府后开始捣鼓这些种子,不到一月,荀大人便已将这些种子呈上来。”
    皇帝眯眯眼,“沈歌他幼时丧母,少年丧父,有个亦师亦父的夫子?”
    “回陛下,正是,他那夫子的亲子名唤吴时予,与沈歌乃同年进士。”
    “现今吴时予在何处?”皇帝觑一下张清华的脸色,也不强求他答,“罢了,你先退下。”
    待张清华走后,皇帝对身旁的大太监说道:“传朕口谕,无论吴予时现今在何处,都要将他调入京都来。工部侍郎乃沈歌之舅,将用水种出来的菜赐他一份。”
    “是。”
    这种事情不必劳烦大太监,自有别的太监去跑腿。
    皇帝说完之后又道:“沈歌能想出这法子也要厚赏,他既不想做官,那便赏他一品诰命,外加绢五十匹,珠一斛,玉璧五双。”
    皇帝金口玉言,他这般一说,沈歌的身份便定下来,他日后只能以荀飞光夫人身份出现,哪怕要做官,也无甚前途。
    大太监见皇帝并不现喜怒的脸色,心头凛然,躬身领命而去。
    沈歌在水里种菜的法子在小范围内掀起一股风潮,京都最先盛行起来,许多人家为赶潮流,都爱用水缸水盆等在家里养几盆菜,尤其是那些院子极小或没院子的人家,更喜在窗台养上一盆葱或一盆蒜,随吃随割,既装饰屋子,又实惠。
    河东与河上两府亦收到了这法子。
    农人家中的土地有限,哪怕遭过灾祸,此时再种粮会减产,他们亦不敢直接放弃种粮而去弄其他。
    这几年年成虽不错,每家多少有一点余粮,却未宽裕到一年没收成还能过活的地步,尤其家里添了丁的人家,日子会过得更差一些。
    好田仍要用来种粮,差一点的田要种豆等,山脚山腰等贫瘠的地方倒是能用来种菜,不过这些地贫薄,出产有限。若能在水里种菜,事情倒好办一些,谁家都有沟沟渠渠要排脏水,现在将菜往沟渠里一种便是。
    这年头的沟渠相对干净,乡下人家基本无甚脏东西倒出来,哪怕鸡屎鸭屎也要用来做肥,能倒的顶多就是一些米水菜水,连油花都不见。
    比起这个种菜的法子,朝中更稀罕种香菇,所有人先前都未想到香菇能种出来。
    说是香菇,沈歌献上来的菇类不止一种,都是肥肥胖胖,比较大朵的品种,看着很是喜人。
    种菜的太监按沈歌呈上来的法子,种了两亩地,在几个太监的精心侍弄之下,蘑菇长得极好,几乎一连片一连片都是,连点土星儿都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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