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得到大夫的肯定,忙道:“我定会小心,决不摔着磕着!”
    徐老言明沈歌行动不成问题,沈歌又极不愿放下他的学生,荀飞光不好逆他的意,便没再阻拦。
    不过,荀飞光没答应送他回家的请求,而是留他在庄子内住。
    “你现折了一手瘸了一腿,下山后谁照顾你?难道要让你那小邻居给你生火做饭洗澡洗衣,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只围着你转?”
    这当然不可能,不过,“这里离学堂太远,日日上下,恐怕会不方便。”
    “有何不方便,我令人送你便是。”荀飞光一锤定音,“你安心地住着,免得再磕着碰着伤上加伤。”
    沈歌说不过荀飞光,事情便这么定下来。
    沈歌受伤的消息传回了沈家村,村人不敢上荀家庄来探他,便把东西送到学堂中来。
    沈歌的大伯沈鸿发趁着学堂下了学过来看他,“怎么摔得如此严重?你现在不方便,不如住我家来?”
    沈歌和荀家庄统一口径,对外都说身上的伤乃是不小心的摔伤。村人淳朴蔽塞,谁也没想到沈歌会遇上那等纨绔,因此谁都未起疑。
    沈歌原本起过请蛮子照顾他的念头,然而住到沈鸿发家这事却从没想过。先不说他大伯家人多地方小,腾挪不开,就是他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大伯母,沈歌也不可能去他家。
    “多谢大伯,我现如今正住在荀大人那里,先前已经说定,不好改口。”
    “可是荀管事那位主家?”
    “正是。”
    沈鸿发听到沈歌肯定的回答,一下子便笑了,“没想到歌儿还有这番运道,那可是大人物,你这一摔也算因祸得福。”
    沈歌不好接话。
    沈鸿发又小声嘱咐,“歌儿你在那等大人物面前可要好好小心伺候着,别的莫说,就是人家露出来的一星半点,都够你受益无穷。再者,又这么一尊大人物在,日后你科举做官也方便。”
    沈歌从未想过要在荀飞光身上得到什么,不过沈鸿发是长辈,又为他好,沈歌并未反驳,“大伯您放心,我心中有数。”
    “有数就成。你明年满十八,家里也该操持起来。就像你这次这么一摔,若是成了家,自有妻儿照料你,哪用得着住到别家去?”
    沈鸿发作为大伯,对沈歌的人生大事极为关心,一心期望沈歌能早日成家给弟弟留个后。
    沈歌有些头疼,“我还要科考,哪有空操心家里?”
    沈鸿发瞪眼,满脸不同意,“就是要科考才让你早日成家,到时家中的事交与你妻便是,不知道能给你省多少心!我知你看不上村里的女娘们,你是秀才,她们配你确实不大配得上。村里不成,县城总有许多合适的女娘,你若有这个心,大伯就给你张罗去。”
    “哎,大伯,再等几年罢,等我加冠后再考虑也不晚。”
    “哪里不晚?你看人十六十七结婚的比比皆是,再过几年,你可就二十有余了,别人早有佳儿承欢膝下,你还未娶妻!”
    沈歌今年先是重病,差点没活过来,先如今又伤成这样,沈鸿发实在心有余悸。要是沈歌身旁有个人,多少能照看他一下,沈鸿发还能放心一些。
    再往坏里想,沈歌身子着实弱了些,谁也不知是否有下次意外。万一他出什么事,有妻儿好歹能留个后。
    沈歌也不知今天为何话赶话就说到娶妻上,他现年十七,还差半年方到十八,怎么看现在娶妻都为时过早。再者,若真要娶妻,怕娶的也是十五六的少女,沈歌好歹受过那么多年的教育,实在下不去手。
    沈鸿发见沈歌不应声,心中失望。他叹了口气,到底不好多说。
    沈歌少年丧父,当年沈鸿发想接沈歌回家,奈何家中婆娘又哭又闹,实在不同意。沈鸿发也怕沈歌在家里受委屈,知他要去县城读书,就未强求。
    现在沈歌到娶妻年龄,沈鸿发心中着急,却也明白,他其实无法多插手此事。
    他不过是沈歌的大伯,既未有生身之情,也未有养育之恩,实在没有立场。再者,沈歌现如今已是秀才老爷,他一泥腿子,对着这侄儿,也实无甚底气。
    沈歌不知他大伯想得如此多,他安慰大伯,“常言道好饭不怕晚,我现下缘分未到,强行娶妻未必能娶到合适之人,多等两年说不定还有好姻缘在前头等着我。”
    沈鸿发又是一叹,他妥协道:“你是秀才老爷,向来有主意,这事你得心中有数方是。”
    “大伯放心,我知。”
    沈歌送走沈鸿发,坐着荀家庄派来的马车上山,心下忽生惆怅。
    他虽重新投过胎,但想起前世的种种后,他总觉他还是前世那个沈容。这感觉如此明显,以至于他常有种与这时空格格不入之感。
    自恢复记忆到如今已三月有余,沈歌除了日常的对话外极少与人交流,不是不想说,是说不上。
    蛮子心细嘴紧,沈歌勉强能与他说上话,然他还是以听居多,对沈歌所说的事物及观念也常不理解。
    唯一真正能接上话的只有荀飞光一人,沈歌常说的那些事他未必赞同,却能真正明白沈歌在说什么。
    在此情境下,沈歌有时也会觉得实在寂寞,这里这么多人,然能真正交流之人实在太少。一想到日后就算真娶妻,最亲密的枕边人却互相无法理解彼此的内心,沈歌便觉得有些茫然。
    他想娶的是伴侣,而非操持家务之人。如只要这样一人,他只要努力一些,雇个仆从一点都不难。
    晚饭时,荀飞光见沈歌神色落寞,不由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为何这副表情?”
    沈歌一叹,如实说道:“今日我大伯拉着我说了半天让我娶妻。”
    荀飞光筷子一顿,“不想娶?”
    “我并非抗拒娶妻,只是我年岁还小,再过几年来考虑这问题亦不算迟。”
    荀飞光颔首,未发表评论。
    沈歌盯着他俊美的脸,忽然问道:“荀哥,你可有娶妻?”
    第24章 科考
    荀飞光活了近三十载,还是第一次遇上小辈问自己是否已娶妻。
    他顿了一下,答:“尚未。”
    沈歌眸子里有好奇之色,不过他也知接下来怎么不该问,是以忍着并未开口。
    荀飞光倒未遮掩,自然而然地说道:“经年来,一直未遇有缘之人,自然未婚配。”
    沈歌见他主动打开话匣子,眼里好奇之色更浓,“既然如此,荀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娘呀?”
    “嗯?”
    这当真是一个好问题,不仅沈歌问,其余人亦问过。荀飞光这些年来,一直清心寡欲,连通房亦未有一名,着实令人惊讶。帝都还小范围暗地里流出过镇国公荀飞光身有隐疾的传言,不过碍于荀飞光的雷霆手段,从未有人敢说罢了。
    荀飞光似笑了一下,“我从未遇上过喜欢的女娘,不知。沈歌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娘?”
    沈歌听着他那低沉的声音,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嘴与他说道:“我也未遇上喜欢的女娘,亦不知。”
    “难道未想过日后要娶什么样的女娘?”
    这沈歌还真没想过。他前世和现今的长相差不多,自小到大,身边的女生长相还不如他,加之家里耳提面命不许早恋,还有兄长看着,是以他从未动过与谁在一起的念头。
    这一世就更未想过,他现年十七,同龄的女娘大多都已婚配,小一点的女娘又太过小,想一想都是罪恶。
    沈歌努力想了想,还是觉着想不出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他只好说道:“还没来得及想,现如今让我想,我也想不出。”
    “你年纪尚小,慢慢想亦来得及。”
    沈歌觉着他就算十年八年后再娶也尚早,倒是荀飞光,年纪真有些大,与他年龄相近的人儿女都快要议亲,不由有些为他遗憾。
    沈歌先如今住在荀家庄,两人说话极方便。
    晚饭后,沈歌被荀飞光抱回房间内。他行动不便,荀飞光便让绿枝过来照顾他。对上这个温和美丽的大姐姐,沈歌总有些不自在,是以许多事情沈歌宁愿麻烦荀飞光也不愿麻烦她。
    荀飞光转身正要离开,沈歌眼明手快地揪住他的衣角,望了望窗外,避开绿枝小声道:“荀哥,我想洗个澡。”
    荀飞光与绿枝说辞一致,直接拒绝道:“你手脚皆有伤,等几日。”
    “荀哥,荀大人,等几日我就该臭了。”沈歌揪住荀飞光的衣角不放,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从下往上望,小声求他,“我手脚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你总不能令我十天半月都不洗澡罢?”
    荀飞光见他嗅了嗅自己的衣领,眉眼皱成一团,嫌弃自己嫌弃得不成,心中不由好笑,“十天半月不洗澡又如何?我不嫌弃你便是。”
    “不成不成,真十天半月不洗,我怕会把你熏晕过去。荀哥,你让我洗罢,我小心一些,绝不会弄伤自己。”
    沈歌身上除些许汗外,主要还是手脚上包着的药令他觉得痒,沈歌当真怕再不洗,汗与药和在一起能搓出泥团来。
    荀飞光并非循规蹈矩之人,也那么多忌讳,药洗掉后重新上过就是。他见沈歌确实难受,最终还是让沈歌去温汤池边洗澡。荀飞光心性谨慎,怕沈歌摔,没敢留他一人在池边,而是坐在亭子里盯着他。
    沈歌坐在荀飞光特地寻来的小板凳上,边洗澡边隔着帐子和荀飞光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沈歌手脚上的药渣都取了下来,洗好澡后,荀飞光亲自动手帮他换新的。他见沈歌细白修长的胳膊和腿,口舌微干,手上的动作加快几分,尽量目不斜视。
    沈歌见他神情有异,以为他嫌弃自己细胳膊细腿太过羸弱,赧颜道:“荀哥,等我伤好一些,我定要跟你训练,练结实一些。”
    荀飞光心中认为他现在的体型便十分优美,不过练结实一些亦并非坏事,因此点头道:“你跟我练便是。”
    沈歌洗完澡,身上清爽许多,心情也不禁好起来,笑道:“那可一言为定。”
    荀飞光并未答话,托起他的腿弯与肩,将他从温汤池子边重新抱回房间。
    荀飞光高他许多,沈歌左手扶住他的肩,窝在他怀里,十分有安全感。
    荀飞光送沈歌回房后便做自己的事情了。
    沈歌原本以为荀飞光生活十分悠闲,每天不过看书打猎,与他住一起后才发现,他每日处理公务要处理到戌时,直至亥时,静室里有时仍有光。
    荀飞光常年处理公事处理到这时候,早已习惯,倒是偶然发现沈歌房里的灯在他睡时还未灭,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召绿枝来问,绿枝道:“沈公子每日都要温书温到这个亥时,奴婢劝过,沈公子却道无碍。”
    “可是他那学堂的事太多?”
    “据奴婢观察,沈公子申时便能处理完学堂之事,接着他会给他的邻居批改课业,这些杂事大多数时候能在晚饭前完成。晚饭后,沈公子则专心复习科考的书籍。”
    荀飞光对于沈歌这份努力十分不解,他知沈歌明年不打算下场参加秋闱。既然如此,时间还宽裕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日日温书到亥时。
    沈歌现如今身上带伤,身子骨素来羸弱,荀飞光担心他这般下去会熬坏,便亲自找他谈。
    沈歌并不觉亥时晚,当年都是参加高考过来的,谁不是十一点睡六点起?亥时换成小时制,也不过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他最多到十点多就睡了,第二天六点多才起床,作息健康得很。
    荀飞光并不听他这套理论,眉眼沉肃,“你温习到这么晚,纵使身体受得住,眼睛也该熬坏了。”
    “我中途会休息眼睛,不碍事的。再说,荀哥你有时亦亥时才入眠,总不能荀哥你能熬,小弟就格外吃不得这份苦罢?”
    荀飞光一句话将他堵回去,“若你身子骨有我一半健壮,我便不说你。”
    沈歌哑然。
    荀飞光盯着他瓷白的脸,忽然问:“你这般用功,明年是想下场?”
    沈歌一愣,他是有这打算,不过他基础差,又无名师教导,明年恐怕去考了也白考,故而还未决定,只想等明年再说。
    现下荀飞光问,他最终还是点头,“我想试试。”
    那纨绔颜毕之事后,沈歌一直表现如常,似并未受影响。荀飞光暗中心头微松,觉他坚韧。这事不光彩,谁都不好多提,荀飞光性子体贴,自然不会与沈歌说这事。
    他未想到,沈歌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原先淡泊无争之人,现如今也知道要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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