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语,让余竞瑶微惊,吸了口冷气。这么急?下月二十八,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看来皇后是担心夜长梦多啊。余竞瑶的心突然有点乱,手心滚烫,冒了些汗。沈彦钦察觉出来了,看她弯眉越拢越深,将她拉进了怀里,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娶她的。”
    余竞瑶眉头不展地盯着沈彦钦。陈缨铒来这的目的二人心知肚明,他当然娶不得她,她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这事太紧了,步步紧逼,只怕早在陈缨铒出现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所以不管陈缨铒留或不留,这亲早就定下。如此他怎么才能退得这亲?一旦退了,会不会陷入另一个圈套里?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我总觉得皇后的目的不只在娶亲。”不然干嘛一定要把陈缨铒先送到宁王府呢。
    “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让她走的。” 沈彦钦低声道,可见她仍思虑颇深的模样,笑了笑,抚弄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信不过我?”
    余竞瑶闻言,怔了怔。虽沈彦钦不提,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有计划的,于是噗地笑了出来。“信,男人没一个可靠的,偏偏殿下就不是!”说罢,便离了沈彦钦的怀抱,理了理裙裾,吩咐霁颜晚膳去了。
    沈彦钦坐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听都像她在说自己不是男人呢?小丫头最近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新婚时的小心翼翼,和对自己的畏惧全然不见了,她的心结是打开了。
    透过窗格,沈彦钦看着院中那抹倩影,分明容颜海棠般娇艳,偏生是恬淡沉静的气质,两种极致的对比,撩拨的他心痒。
    沈彦钦兀自笑了,可想着想着,神情又渐渐冷了下来。其实他明白陈缨铒的到来,余竞瑶不可能一点怨意都没有,更何况如今又订了婚期,表面上她淡漠视之,其实她心里未必好过。
    陈缨铒是一定要走的,只是时机还没到。
    ☆、第56章 旁敲侧击
    “去把陈家姑娘给我叫来。”
    用过午膳,余竞瑶刚送走沈彦钦, 便转身对着身边的霁颜道了一句。霁颜应声去了后院。
    刚刚用午膳时候, 霁颜偷偷告诉余竞瑶,今儿早上, 宁王一走, 陈缨铒又在书房后墙绕了许久, 之后便去了无人居住的清芷院,一直到晌午宁王归来, 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余竞瑶不做声张地点了点头,看来这陈缨铒是必须要谈一谈了。
    “缨铒给王妃请安。”陈缨铒对着端坐正堂的余竞瑶揖了一揖,依旧温顺恭谨,连眼皮都不曾高抬。
    “陈小姐坐吧。”余竞瑶示意嬷嬷给她扳来了月牙凳,陈缨铒望了余竞瑶一眼,迟疑着坐了下。
    “陈小姐,在宁王府住得可习惯?”
    “回王妃,还好。”陈缨铒点了点头。
    “那就好。”余竞瑶捧着手炉, 淡淡一笑。“你我也算有缘,当初在沁河,小姐帮了我, 我还没处谢你, 如今倒进了一家门了, 我一直想问问小姐,为何要嫁宁王?”
    陈缨铒低着头,婉转道:“女儿的婚事, 向来由长辈做主,姑母给我定了这亲,我自然违背不得。”她举目瞥了一眼余竞瑶,见她神情清冷,赶忙又收回了目光。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余竞瑶盯紧了陈缨铒,见她捏着手帕,犹豫了片刻,道:“缨铒也心慕宁王。”说罢,她长出了口气。
    这话一出,余竞瑶笑了一声。心慕?哪个姑娘在谈到这个词的时候,连个羞怯都没有,反倒是惶惶不安。见她那拧在手心的手帕,余竞瑶明白了,呷了一口茶,缓缓道:“是吗?不过我可不觉得你有多在意宁王。”
    陈缨铒的手一顿,垂下的眼皮始终没有抬起,紧抿着双唇僵了半晌,看得出她忍得很刻意。这话陈缨铒不好回,若是说“在意”,恐让王妃觉得自己有意和她争,若是说“不在意”,又否了自己先前的话。“缨铒未嫁,不敢和宁王走得太近。”
    余竞瑶闻言,淡笑摇了摇头,她想说的可不是这个。“你若真的在意宁王,倒还让人欣慰,不过我瞧着,你倒更在意这宁王府呢?”余竞瑶话一出,陈缨铒愕然抬头,二人对视,陈缨铒像只受惊的小鹿,眼神不定。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用我说吗?”余竞瑶冷哼一声,“只怕除了我和宁王的寝堂,这宁王府你都走遍了吧。”
    陈缨铒怔了片刻,随即收起了惊愕,望着青砖上反射的一缕光影,平静道:“我只是熟悉一下王府而已,毕竟要嫁进来了。以后我也是王府的人,难道这也不允许吗?”
    是忍倒极致,不想再忍了吧。此刻的她,才应该是真正的陈缨铒,那个河边伶俐的姑娘。
    “当然可以,若是你真是此意,我没有意见,就怕小姐的心不在此。”
    陈缨铒抿唇,依旧平静的很。余竞瑶见她是不打算解释了,续言道:“既然陈小姐不愿说,我也不便深究。只是奉劝你,不管你身后有谁,目的如何,你要记住你身在宁王府。”有些话,即便知道许是不可能的,但余竞瑶也不得不说了。
    “婚期将至,你马上就要成为宁王府的人了,应该知道孰轻孰重,若是惹恼了宁王,你想过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吗。妇嫁从夫,跟了宁王,那自然是宁王的人。若是揣着他人的意,坏了自己夫君的事,你可知后果如何?你以为你不会受牵连吗?没了宁王,岂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余竞瑶句句戳着陈缨铒的心,她对答不上来,帕子越攥越紧,脸上的平静也维持不住了。见她始终不语,余竞瑶又拾起了手炉,漠然地望着她。
    “或者说,这些你都不在乎,你根本就无意嫁给宁王。”
    “不是的。”陈缨铒终于忍不住了,抬头疾呼了一声,望着余竞瑶淡漠得让人生畏的脸,她张开的口又合了上,把想要出口的话吞了进去,终了紧咬着牙回了一句,“缨铒在意宁王。”
    余竞瑶知道,这话她虽是听进去,但未必会真的去做,所以还是不能懈怠。
    “在意就好。”余竞瑶清浅一笑,唤了一声“霁颜!”霁颜从她身侧走了来。“既然陈家小姐是真心要入我宁王府,不要怠慢了。她想要熟悉王府,那从今儿起让赵嬷嬷伺候着,引着陈小姐到处转转。记得,无论早晚,寸步不离,免得哪日陈小姐又迷失了方向,走偏了路!”
    “是。”霁颜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唇,笑了。
    余竞瑶望着堂下坐着的陈缨铒,她僵得一动不动,也不抬头。攥着帕子的手都捏得没了颜色。脸涨得通红,看得出她在强压着火气。余竞瑶暗哼,气又如何?偏要看看她能忍到那一天。“从今儿开始,没有应允,陈姑娘也不得踏进前院半步。”想去书房,别妄想了!
    直到出了正堂陈缨铒都未抬头看一眼余竞瑶,她怕自己已燃到眼眸中的火气会耐不住喷薄而出,直到回了凌云堂,她才咬着牙把这口气撒了出来。“啪”的一声,她将茶盏甩到了地上,然门外立刻问了一声,听得出是赵嬷嬷的声音,陈缨铒身边的小婢不得不敷衍了几句。
    才这么会功夫就把自己盯上了,陈缨铒气得咬着牙道了一句:“走!进宫!”
    ……
    永和殿中,皇后怒其不争地对着自己啼哭的侄女,耐着性子劝着。
    “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我对她已经够恭敬了,低眉顺目的,半点都不敢冒犯,可她还是和我过不去,把我拘在那蜗角似的小院子,我哪都去不得。”陈缨铒抹着眼泪道,极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可怜。
    “她限制你又如何,这宁王府也不是她说的算,你要把目标放在宁王身上。”
    “可宁王根本就不待见我,日夜都和她在一起,我连见一面都难。”陈缨铒委屈道。
    “那你就要花点心思,他不见你,你去见他,男人都架不住缠的,当初她余竞瑶嫁给宁王的时候,宁王也未必多待见她。”皇后冷哼了一声。
    陈缨铒不满,嘟囔着:“可她那个时候也没有个正室百般阻挠,也没我这么多的任务……”
    皇后闻言,望着她无奈叹了口气,寒声道:“那你最近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多和宁王接触,余下的事等成了婚以后再说吧。”
    这一句,像是提点了什么,陈缨铒抹泪的手停了住,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袅袅熏香,想到了余竞瑶今儿的话。试探道:
    “姑母真的要让我嫁给他?”
    到这个时候了,还问这个问题,皇后斜了她一眼。“不然呢?陛下圣旨都下了,即便是我,也毁不了了。”
    “可是……”陈缨铒一张小脸楚楚怜人,捏着帕子抽泣,轻若蚊声地问,“若是这事成了,会不会牵连宁王啊。”
    皇后一怔,随即抿唇笑了,她终于明白这姑娘的心思了,原是在惦记这个。必须让她稳住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可是皇子,当然不会有事了。我让你去的目的是寻他和晋国公的往来,不过最终目的还是要扳倒晋国公,晋国公一倒,还有她余竞瑶的立足之地吗?这王妃之位,最终还是你的。”皇后拉起了陈缨铒的手,温慈道:“姑母很看好宁王的,只是这中间拦了个余竞瑶,若是你嫁了他,那咱们不就都是一家人了。你想想,你若成了王妃,还用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吗?到时候谁都动不了你了。”
    话是这么说,可余竞瑶今日一言还是印在心上,陈缨铒抹不掉。她不是一点是非都不分的人,无论是余竞瑶还是皇后,她没办法尽信,也没办法不信。赌注在两方挪移,踌躇不定。
    如果宁王真的出事该如何是好?她若信了余竞瑶,保了宁王,那么以宁王和余竞瑶对自己的态度,只怕自己在宁王府也过不踏实。宁王还是余竞瑶的,自己依旧是不受待见,被冷落的侧妃。
    她若是信了皇后,扳倒了余竞瑶,就算宁王受了连累,可他毕竟是皇子,谁又能把他怎样。到时候自己却是他唯一的王妃了,即便得不到他的心,得了个王妃的地位也好。
    陈缨铒抬头看了看皇后,她仍在温和地对自己笑着,不过这温和只是表面,陈缨铒明白这笑容后的冷漠。她是皇后,自己不过是个棋子,没得选择。
    陈缨铒试了试泪,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就知道再如何装可怜都没有用了。
    “缨铒知道了,都听皇后的。”
    ……
    余竞瑶回晋国公府去看蒋卿筠,碰巧父亲在,便聊了几句。余竞瑶本不欲提起自家的事,可宁王立侧妃一事,被皇后渲染得满朝尽知,她躲不开。
    话题一引倒这,晋国公倒没有像往常那般盛怒,唯是冷笑。这事怒也没用,哪个男人不娶小纳妾的,可惜了自家女儿为他痴心一片。余竞瑶知道父亲的心思,怕他刚刚对沈彦钦产生的好感会减淡。她解释,这不过是皇后想要挑拨离间,父亲一定不要中计。
    晋国公冷眼看着她,“你就这么信任他?”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要信了。”余竞瑶笃定道。
    “我是你父亲,你信我吗?”
    余竞瑶看着父亲眼中的潮起潮落,默默垂目,微笑。“你是我父亲,至亲之间根本就不用任何语言来表述,这分血缘便是信任。”
    晋国公摇了摇头,目光柔了下来,眼前毕竟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女儿。“既然信我,你当初还要嫁他。信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就知道父亲总是抛不开这些事,“这不是我不信父亲,是父亲不信我。我现在生活得不是很好吗?事实证明我没嫁错。”
    看着女儿坚定不移的眼神,晋国公凉苦一笑,笑得余竞瑶的心颤了颤,她从来没见晋国公有过这般无奈的神情。“不过是此刻罢了,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你是聪明的,生活了这么久,不会看不出宁王的为人,他是个心思深沉,性子冷淡的人。也许环境对他的成长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追根溯源,到底是骨子里就有的。”
    “父亲是担心宁王的性子随了他母亲?”谣传他母亲是个狠毒的人,可毕竟是谣传,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余竞瑶隐约觉得,沈彦钦母亲的事没那么简单,而她父亲定是知道些什么。
    晋国公收回了目光,望向窗外。透过窗格,看得见空旷的淡蓝中飘云舒卷,偶尔会蔽日遮光,让一切都黯淡下来,然不过是顷刻间,浮动的云终是掩不住背后的锋芒。
    “是。”晋国公点了点头。记忆的遮云散去,那缕掩不住的光还是一样的耀目。那个女人连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要害,岂止是传言的那般狠。然皇帝也没好到哪里,面对眼前病体支离,无力还击的她,一丝旧情未念,连最起码的羞愧都没有,冷酷至极。这两个人生出的孩子,可想而知。
    “皇后送人来,他宁王会不知何意吗?娶了便是个祸害,他是绝对不会留她的。这事越早插手越容易解决,但是他拖到此刻,连婚期都定了,越来越棘手。所以你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吗?”
    “人是我留下的,不是他。”余竞瑶淡淡道。
    晋国公冷笑,“皇后计出万全,连圣旨都讨来了,除了留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况且他若无意,你即便想留也留不住。单单从这就能看出,他是怀着心思的。可这心思,他可曾与你说过?”
    晋国公说的这些事,余竞瑶不是没想到。沈彦钦一定有他的计划把这婚退了,只是如何退,什么时候退,他一概不说。他向来如此,什么都不说,余竞瑶已经习以为常的,支撑她的也仅仅是对沈彦钦的信任。
    “当初阻止你,真的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其实她早就意识到了,睿王的夺嫡之路,沈彦钦的落魄,这些都不是父亲阻碍她真正的理由。“但是父亲你也不会把真正的理由告诉我是吧。”就像自己没办法告诉他自己嫁沈彦钦的理由一样。
    “嗯。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有些事只是没发生而已,宁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总之万事小心,父亲希望的,也不过是你平安罢了。”晋国公的目光在女儿脸上游移,最后落在她那双澄澈见底的眼眸上。往日的稚气退去,这里闪动的,只有坚定和沉着。“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受了委屈,记得回家。”
    余竞瑶鼻子发酸,眼圈红了。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听晋国公说这些暖心的话。可怜天下父母心,余竞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直以来她都不敢触碰曾经的记忆,努力说服自己,她就是余竞瑶,晋国公府的余竞瑶。可是晋国公的一句话,还是碰到了那痛处,她远离家人,远离熟悉的一切,独自一人走上了这条永远回不了头的路。
    余竞瑶的泪没含住,笑着流了下来。老天还是待她不薄,即便穿越而来,还是有那么多的人疼爱她。
    “父亲放心。”
    ☆、第57章 自食其果
    余竞瑶回了宁王府,沈彦钦应该快回了, 她吩咐下人布置晚膳。今儿的药还没喝, 余竞瑶让霁颜端了来。没想到王妃回来的晚,药温了, 不敢再热, 余竞瑶就这么喝了下去, 感觉倒没往日那么苦。
    “陈缨铒今儿如何?”余竞瑶拾起一颗粽子糖放入口中,问道。
    “还算安宁, 晌午一过出去了一趟,盯着她的芸儿道,是进宫了。”霁颜拾掇着药碗应。
    是受了气,去找她姑母告状了吧。不过瞧那陈缨铒隐忍的样子,倒也不是个沉不住气的,这么大点的事就去找人撑腰,未免心急了些,只怕她目的不止于此。皇后是别有居心的, 她的目的可不会单单是给沈彦钦难堪这么简单。
    也不知道沈彦钦到底是怎个心思,什么时候解决这件事。对他的沉默,余竞瑶习惯了, 不过习惯可不是说她一点都不会去想。和沈彦钦相处, 就像在迷雾中, 凭着对沈彦钦的信任,她才敢在无忌惮地前行,但是对于脚下踏出的每一步她不是没有惊疑, 毕竟她什么都看不到,甚至是眼前的领路人。
    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觉得两个人的心从未真正的靠近过。也许沈彦钦的沉默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不过余竞瑶觉得,夫妻就是应该敞开心扉,二人是一体的,同甘共苦才应是对彼此的尊重。
    他不言,搞得自己也不敢语了。余竞瑶托腮撑在案上,无奈叹了口气。
    哎,谁让自己偏偏就嫁了这么个人呢,还喜欢得不得了。感情这事,真是理不出个头绪来。
    傍晚,沈彦钦回来了,伺候了更衣净手,二人一同用晚膳。深秋寒凉,膳房特地准备了川贝参鸡汤,余竞瑶喝了半碗,沈彦钦又让小婢盛了一碗来,非让她喝下不可。
    “你怕寒,多喝些对身子好。”沈彦钦推了推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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