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美好的记忆一幕幕浮上心头,陆老爷感慨地举起了酒杯:“你可还记得你父亲当年最喜欢什么?”
    “自然是酒啦!”陆太太虽然也是将有孙辈的人,提起自个的爹仍是一副小儿女的神气:“我爹那个人呐有酒无菜可以,有菜无酒万万不能。那时候大夫让他戒酒,他硬是嚷嚷着要没酒喝,活着也没意思。”
    陆老爷对这个嗜酒如命的老丈人是又爱又怕:“可不是,那时我上你家提亲。你爹在八仙桌上摆了十来盅酒,叫我辨别名字和年份,我哪里喝得出来。还是介休在暗地里给我提醒,否则只怕你要嫁去别家了!”
    这样一段陈年旧事在此刻说出来,既活动了气氛又引得人浮想联翩,当年的陆老爷面对那一字排开的酒盅是何等无奈。连老夫人都被逗得前仰后合的,更别说梅姨娘她们了。黎婉白了丈夫一眼:“当初真该让我爹也试试女婿,看看父亲的心有多诚,多爱母亲呀!”
    连边上伺候的丫鬟老妈子也在偷偷笑着,大约从没想过看起来如此威严的一家之主也有狼狈的时候。
    话说到这里,中心思想自然是确立了,想娶陆家的女儿可以,但也得拿出真本事来。盛继唐自然不能推辞:“但凭各位长辈出题!”
    自古这试女婿都是有规矩的,方才苏老爷说的雀屏中选与萧史乘龙就算其中的经典案例。第一个典故说的是唐高宗李渊在求亲时两箭射中了屏风上孔雀的眼睛,因而娶到了佳人,考的是武。第二个故事则是秦穆公为公主选婿,最后挑了擅长吹箫的高手萧史,考的是文。
    如今轮到陆老爷,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待要出几道难些的题目,白白放走一个佳婿,要是过于简单了,又显得自家攀附。
    最后还是苏舅爷出的主意:“你素来喜爱字画古董,不如就取一件藏品来,让继唐分说一二。讲得好即算过关,怎么样?”
    这讲的好不好,评判还不是自己,陆老爷深感小舅子真是一辈子的知音,当即吩咐长子:“去把我书房多宝格顶上那只明黄色锦盒取来!”
    陆益谦知道父亲的习惯,越是看中的东西越是秘不示人,这个锦盒自己时常得见,里头装了什么却不知道。因此也好奇得很,赶着去取了来。
    那只锦盒说大不大,却沉重得很。中间绣着一条翱翔的金龙,周边饰以海水波纹,异常精美。光看那个盒子,众人都在私下议论纷纷,不知陆老爷这到底藏了什么金玉珠宝。谁料一打开,里头却只有一只灰扑扑的小鼎,隐约可见绿色铜花,由不得大跌眼镜。
    惟有苏老爷看到就炸了,简直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揪着陆老爷道:“好你个陆良辅,背地了藏了这样的好东西,对我竟是半点风声都不露,简直岂有此理!”
    陆老爷躲之不及,只好打躬作揖:“我也是搜罗到没多久,回头让你赏玩个够,行不行?如今且看继唐怎么说!”
    盛家虽然以带兵起家,却也养了不少文人墨客,藏了许多古玩奇珍。这点还真难不住盛继唐,只见他仔细打量一番后不慌不忙道:“鼎乃国之重器,传闻昔日大禹收九州之金铸九鼎,象征国祚。这只鼎装饰了三头夔纹,云纹;又有双立耳、蹄形足。这些是西周晚期的特点,然而观其铭文,隐约可见斗升字样。商周时期的鼎是彝器,主要用于祭祀祈福,到了秦汉则逐渐演变为度量器具。以我所见,这只应当是汉鼎。”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件东西乃是陆老爷生平得意的收藏。听了盛继唐一番话,真如三伏天饮冰水,酣畅无比:“好眼力,真吾婿也!”
    这一锤定音端的是干脆利落,陆太太还发懵呢,就见丈夫频频拍着盛九的肩膀,俨然已经当作半子来看待。待要发表意见吧,又怕婆婆当场发作起来。横竖自己也颇喜欢这个年轻人,便默认了。
    苏舅爷却是真心恭喜姐夫:“人家都说翁婿相得,如今你可算是名副其实。难得继唐与你爱好相类,往后你也不必大老远找我来陪你赏画鉴宝了!”
    “可不是,继唐家学渊源,光是眼力就强过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一大截!”陆老爷就跟捡了块宝似的,乐得不行。
    冷不丁挨了亲爹一闷棍的陆益谦只得转向小妹:“看看,你未来夫婿一进门,大哥在家中的地位都快不保了!”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总算是顺利过关,陆明夷心中松了口气,嘴上却不认输:“什么未婚夫,我怎么不知道?”
    这一说,苏伶立即起哄:“盛公子,听见了吗?父母那头你是过了关,可我表妹还没答应呢!”
    “那还要我怎样?”盛继唐唇角含笑,定定地望向明夷。他的眼波所过之处,无人不心悸神摇。
    就连苏伶也晃了下神:“方才姑父试女婿是旧风俗,可如今是新时代了,也要学学新规距,你得先下跪向明夷求婚才对!”
    盛九久闻苏伶大名,知道她是留洋回来的新派人物,欣然道:“也可以,不过我随身没带戒指,用其他代替行吗?”
    说罢,也不等苏伶回话,当真走到陆明夷面前单膝跪了下来:“陆明夷女士,在下姓盛名继唐,在家中排行第九。博有资产,无不良嗜好。如蒙青眼,愿此生敬你爱你,矢志不渝。你可愿意嫁给我?”
    他的掌心托着一只金色的怀表,明夷下意识地摸向外套口袋,却已经空了。
    “好哇,你什么时候偷走的,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明夷瞪大的眼睛里传递着以上信息。
    “现在不是送还给你了,打什么紧!”盛继唐的脸上尽是无辜,好像做贼的人根本不是他。
    两人眉来眼去间,全家都不淡定了。虽然如今什么都崇尚西化。但中国自古讲的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要他们向未来的夫人屈膝,实在是艰难。就算是陆益谦这样留洋的,当年也不曾下跪求过婚。
    陆老爷和陆太太自然感动非常,深以为找对了女婿。陆益谦在为妹妹高兴的同时,又挨了妻子一白眼。苏舅爷俩夫妻又是激动又是羡慕,只盼着女儿未来也能找个像这样的姑爷……
    满室轰动的气氛下,细雨实在忍不住了,跳着脚大喊了一声:“小姐,你快回答呀!”
    陆明夷看着眼前的男人,既无得意也无一丝卑微,明明做了惊世骇俗的事,却是那么天经地义。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是真跟他过一辈子,似乎也很有趣。郑重地再次接过那块汉密尔顿金表,明夷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愿意!”
    第65章 纷纷扰扰
    “九爷, 不好意思, 您刚才说什么来着?”魏五拿着盛继唐递给自己的草稿,觉得自己年纪还未大耳朵已经先不行了。
    九爷倒是好脾气, 又重复了一遍:“没错, 我要和陆家四小姐订婚。知道你报馆人头熟,所以要麻烦你帮我去各大报社登个订婚启事,登足一个礼拜。”
    这回魏五倒听得很清楚,不过脑子还是有些懵,于是紧着问了一声:“这个陆四小姐是哪家的名媛?”
    “你这是打了通宵麻将还没醒?”盛继唐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办公室打扫得倒挺干净。除了长沙发上堆着一条毯子外, 没见什么瓜子皮、烟蒂之类的东西。
    发现九爷打量的眼神, 魏五赶紧喊冤:“最近四小姐都没来店里, 我怕有什么事照顾不到就在这里支了个铺,绝不敢带人来赌钱,我发誓!”
    谅他不敢在自己面前扯谎, 九爷又站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凉凉的也不像发烧啊。“你是突然不识字了么, 稿子上写着呢!陆明夷女士, 要是你再问我陆明夷是哪个,你也不必上班了, 回家歇着去吧!”
    所以说,这个陆四小姐真的是自己认得的那个?魏五不由暗地里拧了自己一下, 不太疼啊!正待再拧第二下时,盛继唐发话了:“冬天的衣裳厚, 你把那件夹袄脱了再拧就知道疼了!”
    赶紧松开了自己犯贱的手,魏五讪讪地笑了起来:“九爷,我……”
    “甭解释了,”盛继唐一撩下摆,重新在沙发上找了个舒适的坐姿:“我跟陆明夷订婚真有这么不可思议么?是门第配不上,家私配不上,还是样貌配不上?我其实也挺好奇的,你倒是说给我听听看!”
    魏五还真费心琢磨了起来,其实盛继唐与陆明夷,一个是公子哥,一个富家小姐;一个长得俊,一个生得美;一个老奸巨猾,一个脑子灵活,从各方面来看还真是挺般配的!只是大约看多了两人互相呛的场面,实在料不到居然能成一对。莫不是应了那句老话,无仇不成父子,无冤不做夫妻?
    “想好了没?”盛继唐一边翘着腿,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魏五。
    被他看得一激灵,魏五赶紧道:“瞧您说的,您跟四小姐是天作之合,除您之外再难找到匹配四小姐的人了,我…我就是……有些意外,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懒得再跟他继续瞎扯下去,眼下等着盛继唐去办的事情很多,这订婚启事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而已。“行了,那你现在反应过来了吧?赶紧去把订婚启事联系好,最迟明天我要在报上看见!”
    稿子已经拟好了,剩下的不过就是个跑腿的活,魏五拍着胸脯一口答应,必定把这差事办好办妥当。
    九爷一出门,他立刻把稿子誊写了几份,找了黄毛、老刀等人去各大报社订版面。还特意嘱咐要个大版面,别可惜钱。这些汉子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迷茫。
    恰好传来了两声敲门声,一个身材颀长,明眸皓齿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魏先生,你在忙吗?”
    这是意想不到的贵客,魏五赶紧丢下手头的事情迎了上去:“苏小姐怎么有空过来?”
    “怎么,不欢迎吗?”苏伶穿了一件米色大衣,里头的巴黎呢裙腰线收得极紧,头上还配了顶墨绿色礼帽,实在是位摩登佳人。
    魏五虽与她打过几回交道,但每次面对她时总有些小紧张:“怎么会呢,您可是盼都盼不到的贵宾!不过今天四小姐不在,要不然先坐下喝杯茶吧!”
    说罢,赶紧又把沙发和茶几掸了几下。苏伶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给逗得笑了起来:“我不是来找明夷的,家里胭脂用完了。上回她给我推荐了一种用天然蔷薇汁调制的膏子,又自然又显气色,我就过来补个货。”
    论容貌,苏伶比起陆明夷稍有不及,但气质各有千秋,特别是笑起来时更显得迷人。黄毛等人看得目不转睛,手上的纸落到地板上还不晓得。
    苏伶很自然地弯腰拾起,顺便瞟了一眼:“原来是表妹与盛先生的订婚启事啊,没想到你们老板动作这样快!”
    盛继唐是满庭芳的大股东,称呼他为老板自然是不错的,魏五转念间立即接口道:“我正在安排人去报社登载呢,九爷特意交代要登足一个礼拜。”
    “兹承曾少祺先生介绍并双方家长同意,陆明夷女士与盛继唐先生将于三月二十日在上海举行订婚典礼,特此敬告诸位亲友。”苏伶拿着启事逐字逐句念着,一边大摇其头:“如今国内的风气越发奇怪了,在报纸上刊登订婚、结婚启事本来是国外流行的规矩,西为中用也未尝不可。偏偏还要扯上什么介绍人,我表妹和密斯脱盛真是经这位曾先生介绍认识的吗?”
    说起曾少祺,那可不是一般人。从前清就是知名学者,曾做过教育总长,也是京大的校长,能找他做介绍人面子可是不少。
    魏五自然不认识此人,但既然是九爷安排的,想来总是位有身份的人物。这位小姐又是刚回国不久,遂耐心解释道:“其实大部分介绍人都与新郎新娘素不相识,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但既然大家都要请,自然免不了俗了。”
    “那末以后我结婚的时候,就偏要破一破这旧规矩。”苏伶与魏五也算熟人了,便开起玩笑来:“到时候我就这样写:本人与未婚夫乃因自由恋爱而结合,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办仪式,不设酒宴。特此敬告诸位亲友,以免破费。”
    回国这些日子被苏太太盯着用白芷、白芨、白茯苓粉天天敷面,苏伶的皮肤总算恢复了白皙,但笑起来时仍带着南法太阳的气息。那样灿烂,犹如一个天真不解事的孩童。只是看着她,魏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好啊,到时我一定拜读!”
    “你们说,五哥这是什么情况?原先我还以为他中意陆四小姐来着,可眼见人家要订婚了他咋没反应呢?”黄毛一边走一边琢磨,差点叫路边的石头给平地绊了一跤。
    老刀忍不住照着黄毛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老五肚子里的蛔虫啊咋的,什么都知道!那盛九爷家里是干嘛的你知道不?敢跟人家抢女人,你是嫌老五活得太长是不是?”
    “轻点轻点……”黄毛捂着脑袋格外委屈,他不就随便问问么,就招来这么一下,再多说两句还得了。“五哥想什么,也不光我一个人看在眼里,各位哥哥心里头没数吗?”
    有数归有数,可这回疤脸也不帮他,跟着老刀一块数落道:“平时挺机灵的一个娃,咋说犯傻就犯傻咧!人家已经要订婚了,你让老五怎么办,还真去抢亲呐!大户人家的小姐能跟着穷小子走吗?就算人家同意,能逃到哪里去?老五是聪明人,这些事也不是咱们该想的,还是赶紧跑报社去吧!”
    被哥哥们好一通教训的黄毛只能耷拉了头不说话,心里却不服气。五哥是难得的聪明人,靠着自己到处偷师学会了写字,当上了查柜。广东人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不信一世裤穿窿。
    五哥现在看着是没那些有钱人风光,可只要努力做事将来也会发达。世上的好姑娘千千万,就譬如今天这位苏小姐,长得漂亮又有学问,若能成他们的五嫂可该有多风光。
    想着想着几乎要笑出声来,老刀啪的又是一掌:“大白天又做得什么梦,再不走报馆都要截稿啦!”
    “来了来了……”黄毛赶紧一溜烟赶了上去。
    此时,坐在家中的陆明夷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细雨赶紧把窗给掩上了:“都说春捂秋冻,虽然这两天暖和些了,小姐也该多穿点。万一风寒加重,太太可又该唠叨了。”
    “一件夹袄一件棉衣,再穿该成熊了!”明夷一边用帕子擦着鼻涕,一边小口小口喝着红糖姜茶。“最近的天气真是怪,忽冷忽热的。昨天晚上还没事,早上起床就觉得喉咙哑哑的。”
    细雨的动作很麻利,三两下铺好了床,顺便又给自家小姐倒了一杯温水。“那你就再睡一会,反正不是打过招呼说今天不去店里么。”
    “不行,我约了盛继唐过来。你帮我到大门口看着,要是他到了就直接领过来!”明夷已经想过了,不管是真是假,既然决定了订婚,许多事也就休戚相关。关于孙晓倩,关于柳生斌,她想听听盛九爷的见解。
    细雨却吓了一跳:“小姐,虽然你们现在名份已经定下来了,可到底没结婚呢!就这样公认让他进出你的闺房,要是被太太知道……”
    “怎么不说了?”明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合上了手中的杯子。
    细雨早已经醒过味来,与自家小姐一问一答间尽显默契:“太太和少奶奶、老夫人她们一块烧香去了,些许小事自然不需要劳烦她。”
    第66章 登堂入室
    盛继唐来过两回陆家, 每次都是止步于厅堂之间, 还是第一回有机会进入小姐的香闺。因此见着明夷后忍不住打趣道:“我现在算不算是登堂入室?”
    “想得美!”陆四小姐刚喝完姜茶发了汗,换了件居家的雪青色袍子, 上头绣着几条垂柳, 比起素日的俨整装束又别有一番韵味。“我是有事找你商量,又怕家里人多嘴杂。所以才趁着老虎不在山里,称一回大王,要是叫我妈知道可了不得。”
    他还以为是明修栈道,原来是暗度陈仓,盛继唐站在窗边欣赏着外头的景色:“怪不得细雨那丫头鬼鬼祟祟的, 一路带着我七绕八拐, 原来如此。那就有话快说吧, 别叫岳母大人逮个正着!”
    谁是你岳母了,明夷懒得跟他计较,只管把柳生斌和孙晓倩暗地里的联系先说了一遍, 有些牵涉到上辈子的事情能隐去就隐去,勉强也能拼凑完整。
    “你的意思是怀疑一直暗地针对陆家的人就是柳会长?”盛继唐沉思一会, 他虽然看着成天无所事事, 但实际上对于上海各界精英都很熟悉,柳生斌也算一个。“据我知道, 柳会长家在海宁算是一方富户。大概在三十年前,他来到上海打拼, 目前拥有一家纺织厂和两家面粉厂。为人非常仗义,人送外号及时雨, 因此被推选为沪北商会会长。”
    “其实,他跟你家不存在什么生意上的竞争。相反,如果他的资金链出了问题,倒有可能求到兴业银行头上。其实要搞垮一家银行没有你想象的容易,特别兴业银行又不是没有背景。在这个过程中付出的金钱和精力,可能远比最后得到的那点残渣要多得多。你硬要说他是背后主谋也不是不行,但他究竟图什么呢?”盛继唐的问题,和明夷之前的想法算是不谋而合。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边盯着墙角的书橱发愣:“所以,不是为了钱,那就是跟我家有仇了?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我父亲应该还在北平,我母亲还没嫁给他。路远迢迢的,能结下什么仇?”
    在她自顾自念叨的时候,盛继唐抽了张椅子坐到了她的身边:“怎么你现在好像认定了柳会长就是凶手似的,难道就因为他跟孙晓倩私下来往?其实这件事换个方向也可以解释的,比如说柳会长跟孙晓倩有私情,她怀的孩子其实是柳会长……”
    没等他说完,陆明夷已经顺嘴往下接了:“然后柳会长生怕事情闹大抽身走人,孙晓倩悲愤中生下了孩子,设法霸占莫家的家产,并且从小向他灌输仇恨的思想。二十年后,孩子长大了,就千方百计找到他的亲生父亲报仇!”
    “你是不是晶报的连载小说看多了?”对于她的应急反应,盛继唐简直是叹为观止。
    “还不是你先起的头!”明夷的脸颊一红,羞恼交加地拍了拍桌子。爱看连载小说怎么了,又不花你家道的报费。
    盛继唐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头:“我是想告诉你,凡事皆有可能。你要是认定了一个结论,拼命去验证它,很有可能最后会陷入死胡同。”
    真是她的结论下得太早了吗?或是前世的记忆影响了她的判断?明夷甩了甩头,不,综合目前的线索来看,柳生斌确实有极大的嫌疑。就算不是他出手,也是跟他有关的人。
    想到陆家前世的下场,明夷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你跟我说过,杨次长到上海时曾在火车站发现疑似刺客的人员活动。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不是冲着杨次长,而是冲着我大哥去的。我已经让魏五帮我去调查,要是确认柳生斌与此事有关,就是板上钉钉,他无论如何赖不掉!”
    陆四小姐这番话初听很有道理,实则破绽百出,她是怎么知道刺客就是冲着陆益谦来的呢?莫非是未卜先知,盛继唐不由想起了玉皇阁的故事,却只是道:“好,我帮你打个电话给杨礼坤,让警察局重启此案,也好替魏五打个掩护。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查出什么来,你都要先跟我商量,不可擅自行动。”
    家破人亡,甚至最后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这样的仇她不能报仇,可她更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明夷当即爽快地一口答应了。
    “那我先回去了,家里发电报说我嫡母要来上海替我主持订婚仪式,到时候请你父母见面……”盛继唐正往门口走,没曾想细雨一下打开门冲了进来,亏得他身手不错扶了一把,要不然能直接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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