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谢过唐明月,利落的收拾好繁复的嫁衣,又整齐的退出唐明月的屋子,一时便只剩下几个小姑娘了。唐明玉这时才激动的扑到唐明月身边,“姐, 这套嫁衣真好看,你一穿上我就觉得你是个王妃了。”
    小姑娘说话有些夸张,可是唐明月能看出她眼中的真情, 忍不住笑着打趣,“日后你自己绣制嫁衣,还不是想绣成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大抵穿上后就能让人看出你比仙女还要美呢!”
    吴淼听着姐妹俩的对话,一时不由笑起来,“表姐说的正是,咱们玉玉定然要穿得像个仙女才是,让未来妹夫一看便呆了眼才好。”
    于慧听着几个人说话,不好继续沉默,也笑着凑上来逗了唐明玉几句,弄得唐明玉不好意思起来。
    唐明月看看妹妹,又看看于慧,不再说话。
    头两天她问唐明玉的问题,小姑娘并没有回答,她还记得唐明玉脸颊上的红晕褪去之后便垂了头,“姐,蒋公子是好人,可我对他并无别的心思,你说的情形,我也不知自己会如何选择,左右这事情也未曾发生,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唐明月却从这回答里得到了一丝启发,她对聂恒宗那些莫名的情绪,那些莫名的猜测,也是完全未曾发生之事,她想的那许多,也是杞人忧天了。
    恐惧,大多可能都来自于假想。
    “表姐日后就是亲王妃了,可不要忘记多提携咱们。”于慧的声音不冷不热的,听起来就让人很不舒服,这还是唐明月第一次听到她说这种话。
    此言一出,不止唐明月,剩下的两人也都看向了于慧,似乎都未曾想过她会说这种话,若是普普通通打趣一句,倒也没什么,可是于慧的神色极为认真,让人想忽略都难,好似是跟唐明月要承诺一般。
    唐明月跟于慧和吴淼虽是表姐妹,可她身上到底有县主的爵位,于慧这副作态实在欠考虑。唐明月不想跟于慧置气,可是却也实在不喜她这番模样。大家都是亲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她自然不会亏待任何人,可若是有人仗着亲戚关系有不合理的要求,她难道也应了?
    “慧表妹想我怎么提携呢?”唐明月笑盈盈的,于慧却答不上了,她这两日一看到唐府的繁华,一想到唐明月日后的身份,心中就压不下那股子嫉妒,不想今日竟在言语上带了出来。
    往日在乐洲,她有个做官的舅舅,当县主的表姐,自是风光无限,便是县令家的千金也要让她三分,可是来了京城,她才知自己的眼界有多窄。京城的繁华,远远不是她的家乡所能比的。
    越是如此,于慧越会去想,如今这一切都是舅舅带给她的,她该恭敬守礼,可是她不想这一辈子都要仰人鼻息。她的意思,自然是想借着唐明月寻一门好亲,之后过自己的好日子,再不与唐家过多牵扯,再不借着舅舅家的力了。
    可这话,如何也不该由她自己说出来。
    “看表姐问的,我不过这样一说,哪能立时想到什么呢!”于慧笑着掩饰过去,唐明月也不想太过让她没面子,“那便日后再说吧!”
    吴淼在二人说话时,转身去逗弄唐明月养的小猫,她面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像于慧说的那些话,她是永远都不会说的。
    毕竟,人该是知足的。
    与两位表姐相处了一些时日,唐明玉自然也有了自己的喜好,特别是知道了于慧的心思之后,她便跟吴淼走动的更为多了一些,只是于慧的心思都到蒋贺明那里去了,倒也未曾发现唐明玉的转变。
    于慧在唐明月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她必须要让她娘努努力了。
    唐明玉在一旁听了两人的对话,到底怕唐明月因此不快,等于慧话音一落便换了话题,几人说起来,没用多少时候便各自散了。
    内务府的速度快得很,没用两日嫁衣又送回了唐府,唐明月再一试,果真十分合身了,香儿在一旁不住的夸赞,“县主穿这一身儿可真是好看。”夸完了又不忘夸赞内务府的绣娘。
    “惯是会哄我开心。”唐明月也很喜欢身上的嫁衣,再一想到成亲当日聂恒宗便会看到她穿着嫁衣的样子,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害羞,千般心事无处诉,只能是这样嗔了香儿一句。
    十月初十很快就到了。
    唐明月因着妹妹的话想通了之后,这两日吃得香睡得好,便是一大早被叫起来梳妆,也是神采奕奕的,只是眼睛落到梳妆台的匣子上时,面色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
    吴氏跟每个母亲一样,昨日用过晚饭便到了唐明月的屋子里,教授女儿如何为人妻,只是她半辈子都是腼腆的性子,许多话说不出口,便只能将压箱底的画册放在匣子里给了唐明月。
    “娘如今还记得,你刚生下来时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比猫儿大不了什么,如今一晃儿都要嫁人了。”吴氏只交待唐明月记得看那画册,便很快转移了话题,与女儿说起贴心话来。
    每个待嫁的女儿都听不得这些话,吴氏话音刚落,唐明月的泪便险些掉下来,“爹娘的养育之恩,月儿如何都不能忘。宗哥哥与我说了,日后我可以随意回家来看望您们。”
    吴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细如骨瓷的脸,“傻孩子,你日后是王妃,一言一行皆有人注目,行事不可太过,哪能说回来便回来,好好过日子,若有了为难之处,记得回来告诉娘,便是你进了皇家,爹娘也不会不管你的。”
    这些年,聂恒宗对唐明月的心,吴氏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是可以托付信赖之人,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心里总归是放不下的,可吴氏也想清楚了,若是聂恒宗敢欺负她闺女,她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女儿。
    唐明月自然知道吴氏的心,从小到大,她一直被爹娘细心的呵护着,便是小时候家里日子过得不好,她得到的爱却一丝一毫都未曾少过。
    在这个家里,她从未觉得有一丝不好过。相反,她对家中有太多的不舍与眷恋,思及此唐明月看向吴氏,双眼有些迷蒙,“娘,我不想嫁了。”
    这话听在吴氏耳中,实在太过孩子气,她抬手帮女儿拭去眼泪,“傻孩子,哪能不嫁人呢,王爷待你那样好。娘疼你,爱你,可是更希望你可以跟王爷这样的好人过一辈子幸福的日子。”
    吴氏心中无疑是不舍的,可是看着女儿的样子,必然要好生安慰一番了,唐明月的心在吴氏软声细语的安慰中渐渐平静下来。
    看唐明月不似之前激动了,吴氏看看天色,推了推身边的匣子,“这个记得看,女人家头一次总归要疼的,要王爷多疼惜你一些。娘没别的想法,就希望你与王爷和和美美的,这一生都顺遂安康,娘便放心了。”
    吴氏中毒之后,虽是及时解了毒,可她总觉得身子不如从前,自己无事的时候爱瞎想,总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也是因此,吴氏对唐家的那些人再是喜欢不起来,见了人能客客气气的,已是她涵养好了。
    此事唐明月不甚清楚,可是孙神医伤好之后还一直在帮吴氏调理身体,唐明月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来,是以于慧那般的嘴脸,更是叫她心烦,有时候她会想,这样的亲戚有还不如没有。
    唐明月一个小姑娘,自是不知那匣子里到底是何物,待吴氏离开之后她打开一看,自是立时便羞红了脸。好在吴氏吩咐人给她炖了安神汤,若不然她这一晚上想着那画册怕是一刻也睡不着了。
    喜娘在一旁说着吉祥话,唐明月的注意力从匣子上转移回来,看着自己被画的红扑扑的脸蛋,不由去想聂恒宗看见时的表情,只是如何想,她都觉得聂恒宗大抵会笑出来。
    唐府门外的大街上,聂恒宗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从王府而来。王爷大婚,鲜少会有亲迎的,一般都是按着皇家的礼仪直接将王妃接到王府,再行拜堂等仪式,可是聂恒宗怎会如此对待唐明月,自然是骑着高头大马,红光满面来到唐府接新娘子。
    聂恒宗早就应了唐明月,一切与民间娶妻风俗一致,是以他到了唐府门外,可是好一番被为难才进了门,红封散了无数才在吉时前见到盖了盖头的唐明月。
    “月儿,我来接你了。”聂恒宗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激动之情,唐明月听了,不知为何便心安起来。
    她终于等来了她的良人。
    第65章
    按照规矩, 唐明月该由兄长背着上花轿, 可她没有亲哥哥, 唯一的堂哥也未能到京城来送嫁,是以聂恒宗早就说好了,要将她抱上成亲的花轿。
    上花轿之前,先要拜别长辈。唐老爹夫妇并唐清夫妇都坐在座位上,聂恒宗陪着唐明月一起, 给几位长辈行礼。唐老爹夫妇对皇家亲王有着天生的畏惧, 即便是自己的孙女婿,也未能说出什么教诲的话, 只嘱咐唐明月要好好侍奉夫君。
    唐清夫妇也与唐明月说了许多如何为人媳的道理, 最后唐清才对聂恒宗说了一句,“王爷不要忘了曾经的承诺。”
    聂恒宗又对唐清郑重行礼, “莫不敢忘。”
    他始终记得,当年他去南地平乱之前,在唐清书房中说的每一句话,如今他已得偿所愿娶到唐明月,又如何会食言?
    万般不舍终有一别。
    唐明月一直忍着泪,等被聂恒宗拦腰抱起走向花轿时,她还是落了泪。这一刻,她还是从心里觉得不一样了。
    是离别, 也是开始。有不舍,自然也有希望。
    与唐明月复杂的心态不同,聂恒宗整个人都是满心欢喜的。
    一路将唐明月抱上花轿, 小心放好,唐明月抱着宝瓶坐正,聂恒宗才复又骑上马背。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离开唐府,一路散了无数喜糖铜钱,晃晃悠悠用了不少时候才到瑞亲王府。
    大门口的鞭炮燃尽,聂恒宗才将自己的手递到唐明月跟前,唐明月一路都在平复心情,人却越来越激动,她伸出手递过去时,上面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聂恒宗的手却是温热干燥的,两手相触,聂恒宗便握紧了手,将唐明月细腻白皙的小手包裹住,那股力量甚至让唐明月有些微微的疼,只是这细微的疼很快便没有了,待她下了轿,两人便分别握上花球两头的红绸。
    唐明月在喜娘的指引下完成了繁复的入门过程,这才在聂恒宗的牵引下去拜天地。拜过天地君亲,两人相对,要行对拜礼了。
    新娘子蒙着盖头,只能看到对面新郎小腿下一截的红袍并喜鞋,可是聂恒宗虽看不到唐明月的脸,却可以看到完完整整的一个人站在他对面。
    他终于明媒正娶,让她做了自己的妻子。
    “夫妻对拜”的声音高高响起,聂恒宗郑重弯腰,像完成这世间最圣洁的仪式一般。
    这一拜,让他想起了前生。
    前生这一拜,给了让他作呕的韩芷柔,而他最爱的女子,却只能以侧妃之礼居于人下,凭着对他的情意悄然立于那座死气沉沉的王府。
    聂恒宗有太多的遗憾留在前生,所以这辈子他不想再留一丝遗憾,尤其是对唐明月。
    拜堂的时间很短,可是聂恒宗的脑海里却闪过许多画面,仿佛将前生又走了一遍。
    礼毕入洞房,聂恒宗将盖头挑开时,唐明月刚好抬头看向他,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是唐明月从不曾见过的意气风发,含着笑的嘴角,在看到她时弯得更厉害了。
    梳妆时唐明月还在想,聂恒宗见了她的妆容大抵会笑,聂恒宗的确笑了,可却不带一丝嘲笑之意,眼中满满都是情意,仿佛面前的女子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即便她妆容浓重得都要失了本来面目。
    屋子里除了喜娘等人,还有几位王妃并杨乐姗,除了一直在病中的安王妃,其余几位王妃都在,包括已生产过的韩芷柔。
    韩芷柔站在几位王妃中间,看着床边的一对新人,没有说话。她成亲一年有余,过的日子与想象中并不一样,而聂恒宪对她,也并不如之前那样好。
    她是怀着身子进的王府,洞房花烛夜自然老老实实的,甚至聂恒宪在第二日就去了自己的院子住,很少踏足她的院子,待太后赐的人入王府,她每日斗来斗去,活得更是十分疲累。
    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
    好不容易十月怀胎生下孩子,还是个女儿,她心中失望至极,连带对孩子也不上心了。韩芷柔一心想重夺聂恒宪的宠爱,可是她产后发福,一直都没能瘦下去。
    从前聂恒宪最爱她的纤纤细腰,如今看她一眼都觉得不耐烦。韩芷柔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眼里全是浓得化不尽的情意,她心中不由一直泛酸。
    只祈祷着唐明月也早日尝尝她今日这般滋味。
    “瞧五弟这模样,还怕一会儿没时间看了不成。”说话的是大皇子端王的王妃。端王妃一向是左右逢源的性子,她是长嫂,打趣一句聂恒宗也说不出什么来。
    倒是唐明月,有一丝害羞,微微的垂了眼眸。
    外面还有人等着敬酒,聂恒宗不能一直留在房里,只是他也没有接端王妃的话,只嘱咐唐明月等他回来。
    交待过唐明月,聂恒宗这才笑着转向几人,“有劳几位嫂子了。”言罢又对人群里的杨乐姗道:“表妹可不要欺负你嫂子。”
    新郎的家人便是过来陪着新娘说话的,杨乐姗同唐明月关系好,自是不会说什么玩笑话,她也明白聂恒宗这句话是告诉她,适时把这些闲杂人等带出去。
    “宗表哥放心。”杨乐姗笑着应下,聂恒宗颔首离开,直接忽略了韩芷柔的存在。
    若不是永平帝总想着兄友弟恭,聂恒宗真是不耐烦几个王妃进他们的新房,即便是交代了杨乐姗,他心里也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生怕她们说了什么话惹得唐明月不开心,可转念一想,唐明月既然嫁给了他,总免不了要与众人打交道,不由又有几分气闷。
    杨乐姗自小得永平帝喜爱,有她看顾着,几位王妃也无法使劲儿打趣唐明月,聊了几句,便被杨乐姗劝着出去用宴席了。
    韩芷柔走在最后,临出门了还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唐明月老老实实坐在床边,并没有看向她们。
    众人出去,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早有下人打了水,请唐明月早些沐浴更衣。
    香儿伺候唐明月梳洗后换好寝衣,又有下人从外面端了吃的进来,伺候唐明月用膳,这些自然少不了聂恒宗的提早安排。
    房内红烛明亮,唐明月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了,可是一想到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又毫无困意,瞪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大红色帐顶,脑海里浮现出那些画册上的画面,脸色都又红起来。
    聂恒宗进了屋子,就见一身大红寝衣的人儿陷在通红的锦被中,洗过的粉白小脸露出来,一双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头顶的帐子。
    进来之前聂恒宗便嘱咐了下人不要出声,唐明月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竟是没听到动静,待聂恒宗走到床边了,她才看到人,立时坐起来,“宗哥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我还当月儿已经睡了。”聂恒宗坐在唐明月跟前,说完话便倾身,在唐明月殷红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唐明月的心一下子胡乱跳起来,面色绯红,聂恒宗一见如此模样,伸出手臂揽了唐明月的腰,把人带到自己怀里,双唇覆上,由轻变重,由外入内,好一番缱绻,直亲的怀里的人儿几近喘不上气,才不舍的放开。
    一身喜服的新郎努力平息了情绪,这才起身要去沐浴更衣。小新娘不顾还未喘匀的气息,连声叫人端了醒酒汤,亲手奉到夫君唇边,叫他先喝了才可去沐浴。
    待聂恒宗一身清爽从浴间出来,唐明月早已平复了之前的情绪,她看着聂恒宗开口,“宗哥哥,喜娘叫我记得提醒你喝合卺酒。”
    “月儿记性真好。”聂恒宗柔柔说了一句,转身去倒酒,唐明月的目光一直跟着聂恒宗,她心中泛着甜,似乎在她的宗哥哥心中,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便是这样一件小事,他都要夸赞自己一句。
    龙凤红烛明明灭灭,眼前的人也是忽明忽暗,唐明月定定的看着人,直到他将手中的酒盅递给她,“我特地吩咐人备的果子酒,芬芳甘甜不上头,愿这一生,我能只叫月儿品味甘甜,不知苦涩。”
    “愿我们身康体健,执手赴白头。”唐明月歪头浅笑,露出她的小梨涡,手里拿着酒盅,看向聂恒宗的眼里泛着特别的光亮。
    二人手臂相错,将甘甜的酒水喝尽。
    而后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正待燃起的小火苗,聂恒宗扔了手里的酒盅,猛地揽过对面的人儿,双唇狠狠压了上去。唐明月整个人被扑到了软软的锦被中,手里的酒盅也不知滚落到了何处,只觉身体里有一团火,正四处乱窜,又愈燃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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