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太守府内,张鲁蹙着眉头正陷入沉思之中,刘备的异动让他颇为摸不着头脑,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备居然敢在立足未稳之际率先对刘璋发动进攻,而这一点,显然是有曹操在背后作祟,当初张鲁派阎圃去江东吊唁孙策之时,曹操便一味与自己示好,而在刘备进入益州之前,曹操更曾修书一封送给自己,让自己对刘备关照几分,说白了就是不要对德阳发兵,而自己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心想这当今天下两大势力无非就是曹操与刘协,如今自己卖曹操一份人情,这日后若是有个变化,也能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刘协方面,自己既没有帮助刘备,也就不算得罪刘协,因此,这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当然,现在事情却突然发生了变化,刘备的突然发难,不但使刘璋措手不及,就是张鲁现在也有些后怕,虽然刘璋与他有杀母之仇,二人争斗数年,但是如果说刘备夺了益州,取刘璋而代之,这却又不是张鲁所愿意看到的,要知道他与刘璋之间因为战争,彼此已然熟悉,况且他有把握能够击败刘璋,报那杀母之仇,可现在刘备的突然加入,却让他分外困扰,这就好比突然冒出个人,抢夺了他的目标一般,当然,这个比喻也并非十分恰当,有人愿意出手对付宿敌,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现在,张鲁的心中竟隐隐升起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如果刘备真的取刘璋而代之,那么自己占据汉中又岂会不在刘备的觊觎范围之内?
    张鲁本就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他的祖父张陵率先开创了五斗米教,而之后其父张衡继承五斗米教,到了张鲁这一辈,张鲁更聚集数万五斗米教徒,割据汉中,可以说张鲁在宗教这一块是做的十分成功的,而五斗米教的宗旨便是以《道德经》为宗教的立根之典,且宣扬道家的清静无为之念,但是张鲁本人却因为杀母之仇数次妄动兵戈,在许多方面他其实都已经违背了五斗米教的一些宗旨,所以在张鲁的内心深处本就极为的矛盾,而造成这种矛盾根源的其实就是张鲁的身份,在汉中张鲁不仅仅是一方政权之主,更是五斗米教的教主,而一个国家或者说是一个势力向来也只有宗教与政权相辅相成之说,却从没有政权与宗教合为一体的,即是纵观古今,这样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身为教主张鲁必须按照教规克行己责,而身为一方之主他却又不得不考虑汉中的存亡,这就是导致张鲁本人说行不一,不过,因为五斗米教规的宣扬,有很多百姓因为战乱都逃奔汉中,而张鲁也都欣然接纳,因此,在很多人眼中汉中在这乱世烽烟之中为一方净土,其实不然,随着教众的越来越多,区区汉中一地早以入不敷出,因此这也就迫使张鲁要扩张势力,而刘璋就是他的目标,而一旦发生战争,那么死人是必须的,在许多教徒的眼中,张鲁已经率先背叛了五斗米教,因此这些年来汉中也并不太平,一些小规模的暴动时有发生,所以张鲁对刘备现在的行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张鲁沉思之际,阎圃却轻轻推门而入,只见他拱了拱手:“教主!”
    张鲁点了点头:“这么晚了还叫你来,本教主却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阎圃微微一笑,在五斗米教之中张鲁是教主,而他阎圃则是教中护法,因此在私底下张鲁都一直自称为教主,也可见他与阎圃的关系之深!
    阎圃见张鲁面有歉意,忙摆摆手道:“教主严重了!”他说罢,神色一正:“教主这个时候传唤我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张鲁点点头:“这几日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使我食不知味,寝不能安啊!所以才召你前来好商量一番!”
    阎圃面露恍然:“教主可是说刘备攻下江州一事?”
    张鲁一愣:“原来你早就猜到了?”
    阎圃微微一笑:“刘备以三日之期攻下江州确实不可小觑!”他说罢,看了张鲁一眼:“我派人查过,那时刘璋刚刚从江州调走一万人马北上驻扎,而刘备就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击,可见刘备是早有预谋的!”
    张鲁面露讶色,刘备攻下江州这件事他一直压着没有与众臣讨论,就是担心届时人多口杂,自己脑袋一昏,便做了不智之举,可是他也没有料到阎圃却早已派人调查一切,想到此,忙道:“我派人去益州调查过,说是刘璋不肯给刘备粮草,刘备才毅然反叛的?”
    阎圃摇了摇头:“这只不过是刘备的障眼法罢了,如果不这么说,他刘备就人格扫地了,试问,他背叛当今天子无处可去,却是刘璋收留于他,若没有个原因便率兵攻打刘璋,那世人会怎么看?”他说罢,叹了口气:“再说了,若没有足够的粮草,他刘备敢轻易发兵攻打江州吗?当然,德阳可能还有些存粮能够支撑他攻下江州,可刘备难道不知道刘璋接下来的反攻才是最致命的吗?”
    张鲁点了点头:“其实我也知道是曹操在背后作祟,只是他真的肯发兵支援刘备吗?”
    阎圃眉头一皱:“这个却是难说了!”他说罢,沉吟片刻:“如今幽州内乱,正是曹操平定之时,况且当今天子与曹操已视同水火,一旦曹操发兵支援刘备,只怕却过不了这当今天子这一关了,所以依我来看,只怕曹操不会发兵!”
    张鲁闻言,默然不语,却听阎圃问道:“教主可是在担心刘备入主益州?”
    张鲁点了点头:“如果让刘备入主益州,只怕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咱们!”
    阎圃叹了口气,他也明白张鲁的烦恼,如果说现在发兵攻打刘备,对于汉中而言是没有好处的,而且极有可能损害自身,若刘备兵败且极有可能让刘璋趁机对付自己,当然,如果不发兵的话,那么届时刘备坐稳益州,同样,对汉中也没有任何的利益,因此,张鲁才会觉得分外为难,而且以汉中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宜出兵,张鲁久攻益州无果,百姓早已不满,若此战不能占得一城一池,甚至失败,只怕将会引发另一次的内乱暴动,现如今五斗米教内部除了阎圃之外,另几位护法早已对张鲁不满了!沉思良久,阎圃忽然沉声道:“敢问教主一句,是刘璋难对付还是刘备难对付?”
    张鲁微微一愣:“自然是刘备难对付了,他有曹操作为后盾,除非他肯安于现状,否则不动则以,动则势如破竹,江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阎圃点了点头:“既然教主明白这个道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张鲁讶道:“你也觉得我该发兵攻打刘备?可是那样岂非将曹操也得罪了?”
    阎圃叹了口气:“教主还不明白吗?即使咱们再讨好曹操,他日曹操也会攻占我汉中,这一点毋庸置疑,而曹操此人更是不信鬼神,到时候不但我汉中不保,即使是五斗米教只怕也难存啊!”他说罢,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虽然这样做是与曹操为敌,但教主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还会有人感激咱们的!”
    “你是说当今天子?”张鲁粘须点头,阎圃的话确实不错,若让刘备占领益州,这对刘协来说可是莫大的危险,况且这天下两大势力他张鲁最终也只能选择其一,而当初曹操曾应诺他协助他平定益州,可现在却遣出一个刘备来,也算的上是出尔反尔了!张鲁沉吟许久,忽然问道:“如果攻打刘备,咱们又得从何处着手?”
    阎圃眉帘一动,张鲁这么问显然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当下道:“其实也很简单,如今刘备的大部分兵力已经移驻江州,德阳兵马不足一万,咱们可瞬间包围德阳,相信不出半月便能顺利拿下德阳,这一来咱们攻占有果,教内部众也不会反对,这二来嘛,咱们只需做个姿态摆给刘备看,也好让刘璋和刘协呈了咱们这份情,至于江州是死是活当然扔给刘璋自己去解决了!”
    是夜,阎圃从张鲁的书房内退出来,望着满天的星斗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他从张鲁的书房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时辰,可这一个时辰却好似让他度过了最难熬的黑夜,后背上全是冰冷的汗水,阎圃的腮帮子忽然抽动了两下,只听他阴森森地叹道:“教主,对不住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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