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女子可为官,所以匠人可出士。
    荣锦棠道:“我大越百年如此,能人辈出,不能让蛮子野人占领中原,欺凌百姓。”
    “总有一天,朕要让西北蛮子皆俯首称臣,划土为越。”
    沈聆弯下腰去,给他行了个大礼:“臣,定不辱使命。”
    荣锦棠把他扶起来,态度和善了许多:“表哥快快请起,乌鞑铁骑着实厉害,朕不能让大越的步兵以肉身相抗,索性寒冬腊月颍州整境未有丰收,乌鞑也在忙着集粮过冬,无暇东渡。”
    因为连年战事,颍州百姓逃的逃跑的跑,征兵的未能归家,未去的多为老弱妇孺,这个年景哪怕乌鞑占领了颍州全境,战士渐歇,也不能太好过。
    只是苦了那里的百姓。
    想到这事,荣锦棠又皱起眉头。
    “表哥,务必要快。”荣锦棠道,“百姓们,等不了太久。”
    沈聆退下之后,荣锦棠又继续批改奏折。
    一直到夜深,张德宝提醒了两次,他才放下笔。
    荣锦棠站起身来松快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深深觉得取士迫在眉睫。
    只要年轻的朝臣能换上,沈家再把控住整个京师防御,他就能略微松口气,想些别的事了。
    管理一个国家,比管理一个封地难得多。
    当年他努力学的都是一地之事,只是未想到最后成了他坐到龙椅上。
    然而即使再难,也要做下去,且要做得好。
    他从来都不喜欢轻言放弃,也从来都不觉得十全十美才是最好。只要政令能上行下达畅通无阻,朝臣大吏能能人所及,为百姓谋得福祉,他就能满足。
    这个季节,他要担心各地洪灾水灾,要操心新稻能不能种下,怕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总想着把地税一改再改。各地各省各有各的样子,有不同的地貌风俗,也有不同的人文风景。
    一国之大,遍及百川四海,一家之小,不过三人两地。
    荣锦棠认真打了一套五禽戏,直到身上出了好些汗才觉得畅快。
    “张德宝。”荣锦棠往外走。
    外面张德宝打开殿门,迎他出来:“陛下,汤池已备好,韩太医给配了些舒经活络的药,陛下且先试试。”
    荣锦棠嗯了一声,一路往回廊行去,路过假山时顿了顿:“付选侍那有给配古琴?”
    张德宝管的事太多,有时候皇上问话他总要想一下才能答上来。因为很少有错,荣锦棠也没怎么责罚过。不过他再是面面俱到,也管不到一个选侍住处有没有古琴的事。
    最后只好巧答:“选侍在宫中时长春宫西配殿并无琴,必是这边归园居原本就有的。”
    荣锦棠面无表情,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悠扬的尾音,倒是微微扬起嘴角。
    每当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没有那么严肃,仿佛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一听就知道许久没有练过了,倒也还挺好的。”
    他说罢转身进了浴池,留张德宝一个人在外面,左思右想也没明白皇上这是在夸人还是骂人?
    第73章 下棋
    夜风凉爽, 万籁俱寂。
    付巧言一夜好眠, 次日早早便醒了过来。
    温暖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射到她脸上, 付巧言修长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好半天才睁开眼睛。
    “晴画。”她招呼了一声。
    晴画已经起了, 听了忙推门进来:“小主早,今日大吉。”
    付巧言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她的小衣有些凌乱,微微散开的衣领露出一抹娇嫩的红来,衬得脖颈修长皮肤白皙。
    晴画捧了温水过来,先给她润了润喉咙,才扶着她穿上鞋下地。
    夏日里炎热,付巧言只穿着一身夏布小衣, 衣领和袖沿都绣了柳叶边,很是清爽。
    晴画取来一身浅茶色绉纱袄裙, 给她整齐摆在床上。
    能自力更生的事儿付巧言很少麻烦别人去做,晴画把上衣下裳都给她后,便去打了水来。
    等洗漱打扮完毕, 付巧言便掀开纱帘出来,步入院子里。
    七月末的山中清晨凉爽清新,每每微风拂过, 总能嗅到碧波湖独特的水汽。
    晴书正和小六子收拾石桌,早饭已经取来,付巧言老远便看到一碟蒸南瓜甜甜散着热气。
    晴书跟小六子给付巧言行了礼问了早,便请她坐了用膳。
    早膳都好克化, 且不提付巧言最爱吃的蒸南瓜玉米,还有一屉蟹粉小笼包,一小碗葱油拌面,油亮油亮的葱油挂在劲道的面条上,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香的。
    晴书惯会折腾吃的,这拌面她瞧一眼就看出个大概来,笑着同付巧言道:“这面肯定是大师傅的手艺,小师父揉不出这么匀称的面来。”
    付巧言点点头,两三口把一碗都用进去了。
    “以前咱们在宫里难得享受到一回大师傅手艺,到了这倒是有口福了。”
    晴书正给她夹清口山笋,听了就笑:“还是小主有福气。”
    山里头天气好风景也好,付巧言一顿饭吃了好些时候,直到行宫渐渐热闹起来,才堪堪停了筷子。
    她们的归园居离着淑太贵妃的甘露斋极近,再往湖边去就是皇上的无忧阁,早有黄门看住了来往小路。付巧言也跟着捡了便宜,在这里自在得很,用饭都是在院中的石桌上,根本没生人敢进来。
    用过饭,付巧言又去后院瞧了会儿花草水车,这才去书房取了字帖来练。
    她现在主要在写馆阁体,当年还梦想着考个秀才来当当,这字体很是下过苦功夫,比别的写的都好些。
    淑太贵妃也讲过她的字,叫她先把最拿手的练好,再说旁的。
    馆阁体最要紧的不是风度翩然飘逸大气,只要工整端正,便是极好的。
    她每日上午都要练一个时辰,一多半用来写大字,剩下的时候便自己写些诗笺小记之类,楷体、簪花体和柳体她都会一些,换着花样自己玩。
    这一日她刚写了两页,就听到外面晴画的寒暄声。
    付巧言没去管她,正要换张纸继续写,抬眼就瞧见晴画进了屋来。
    “小主,甘露斋那边来了宫人,淑太贵妃娘娘叫小主过去坐坐。”晴画边说边进了屋来,帮她把挽起的衣袖放了下来。
    付巧言忙放下笔,抚了抚稍微有些乱的鬓发。
    “是谁来的?”
    晴画跟在她后面,小声道:“是寒絮姐姐。”
    晴画跟寒絮都是大宫女,但她们无论是资历还是主子都差的太多,这声姐姐是必要叫的。
    付巧言点了点头,倒没想着是她来。
    两个人出了门,抬眼就看见寒絮站在院中,她只进了院子多走了两步,远远的没有过来。
    付巧言面带笑意,快走到跟前:“是娘娘有何事吩咐?”
    寒絮顿了顿,还是给她行了礼:“回选侍话,娘娘是请您过去陪着说说话。”
    “诺,多谢娘娘垂青。”付巧言点头,领着晴画就出了小院。
    一路上,寒絮都很沉默。
    付巧言也是很懒得同她应酬,她发现有时候人生有意思极了。仿佛就是在昨天,她还是那个走夜路回宫的胆小宫女,转眼就成了八品宫妃。
    那个时候寒絮看着她的目光那么轻蔑,语气那样嘲讽,如今却要向她低下头。
    虽说她也没做什么励志的事,只是世事无常,上下高低一夕之间就变了。
    晴画不知她们之间有些官司,以为寒絮是个不爱讲话的,也没跟着多嘴,一路沉默地来到了甘露斋的正门。
    这会儿不在宫里,可没什么正门偏门之说,寒絮在门口停了停,低着头道:“娘娘已经等在送爽殿,选侍请这边走。”
    甘露斋可比归园居大得多,这里的建筑多有南地风格,瞧着秀丽极了。送爽殿是甘露斋最有特色的一栋楼,它所有的墙壁都由竹木搭建,掀起挂在屋檐上,下面的大殿就成了无墙亭,夏日里最是凉快不过。
    湖边碧波荡漾,倒映着送爽殿的屋檐,如海市蜃楼一般。
    有道是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付巧言跟着寒絮绕过莲叶荷塘,远远就瞧见淑太贵妃正端坐在送爽殿中央,她前面摆了个小几,拿着本书在瞧。
    寒烟正在跟前伺候,见付巧言来了,忙起来笑迎:“小主来啦?娘娘可想坏您了。”
    她这话说得透着一股子亲切劲儿,这一声小主喊出来,可比寒絮那硬邦邦的“选侍”要可爱的多。
    付巧言也笑,客客气气道:“姑娘打趣我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殿下,付巧言给淑太贵妃行了个大礼,才走上前去:“娘娘这是在打谱?”
    淑太贵妃见了她表情就松了下来,招呼她在对面坐下:“快来,我这新得了个谱子,正愁没人同我打呢。”
    付巧言认真在棋盘上看了看,好半天才苦笑道:“娘娘可别笑话我,我这半桶水的棋艺怎么好献丑。”
    淑太贵妃摇了摇头,等寒烟把茶点都摆上,就叫她们下去了。
    “棋之一道,多练多下才是正途,你平日里一个人闷在宫里,自然长不了棋。”
    一阵风吹来,屋檐上的风铎欢快摆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付巧言只觉得凉爽极了,她笑着顺了顺飞扬的发丝,又去认真看那棋谱。
    “娘娘说的很是在理。”
    淑太贵妃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都捡好,对着书本从头开始打谱。
    这是一本专讲打劫的棋谱,一开始的小结构很简单,就连付巧言这般棋艺不精者也能很快上手。
    一老一少有来有往,不多时就行到中篇。
    以前付巧言并不多爱棋道,她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在布局和预判上总是不精,这样一来就很容易输棋,久而久之就很少下了。
    现在有淑太贵妃的耐心引导,竟也觉出些过瘾滋味来。
    淑太贵妃见她渐渐得了趣,心里头也很高兴,不由出言道:“其实棋道并不难,只你喜欢了,想要去钻研,总能做得很好。”
    付巧言也跟着笑,倒是很谦虚:“娘娘可别夸人了,我这算力跟不上,打劫还好些,要是整盘布局就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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