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很含糊。
    合适什么呢?她没有细讲。
    但两个人是心里都有数。
    光看样貌,她确实同八皇子十分相配,加之她仔细看过,这个小宫人稳重大方,有理有度,实在是很难得的。
    她是宫里主位里资历最浅的,家世样貌都很一般,如果不是生了双生子,可能熬到今年这岁数才能做到主位。
    且说她的一双儿女已是皇子公主里年纪最小的了,说不定在兄长手下过活的时间更长一些,至于是哪位兄长就有些说头了。
    她一向同淑妃亲近,也多熟悉荣锦棠,她心里是很偏向八皇子的。
    前头的几个,除了老二老三各有各的问题,以隆庆帝的性格必不会这样选。
    但如今老二没了,老三……坏就坏在他母亲是贵妃。
    苏蔓或许觉得这个贵妃的身份能让他儿子比其他皇子高贵,但在顺嫔看来却恰恰相反。
    王皇后出身琅琊王氏,是世家中的世家,当年王皇后的父亲为了鼎立皇上才出山做阁老,十几年来一心只为皇上办事,一到年纪立即就致士了,多一天都没留在安和殿。
    王氏虽与出敬淑皇贵妃的谢氏一般都是世家大族,但他们并未设立子弟不许为官的族规,不过几代以来却都拒了阁臣官位,最多只到六部尚书。
    为了皇上这把龙椅能坐稳,王家很是出了力,除了女儿做了皇后,其余的真的没有多少实惠。
    为着这个,皇上也不会叫贵妃生出的皇子做太子,将来他走了,贵妃成了太后,那王皇后又该如何在新帝手下讨生活?
    隆庆帝从来都是念旧的人。
    他能念着王皇后的好,也念着敬敏皇贵妃的,且看三公主婚事那般波折,最后还不是几位公主里嫁的最好也是最舒心的?
    更不用说早逝的元后沈氏了。
    且看前日里鸾凤宫里热火朝天,贵妃苏蔓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她怎么不去想,主持公主和亲确实是大事,可上京防务依旧捏在沈家手里,捏在八皇子手中。
    越是因为旁观者清,她才越能看清一二。
    是以对景玉宫的态度她又加了几分亲近。
    淑妃仿佛是未觉出这些事的里里外外,她还同以前一样诗词歌赋那般过日子。只不过皇上近日来卧病在床,她比以前忧心不少,人确实有些清减了。
    淑妃听她这般说,拍了拍她的手:“好妹妹,我知你关心我和棠儿,巧言……再看看吧。现在说什么都还早。”
    顺嫔愣了一下,见付巧言已经取了书回来,便止住了话头。
    刚才淑妃并未否认。
    可付巧言已经及笄了,这年纪在宫里其实不算小了。荣锦棠也不过才十六岁,两个人的年纪是很相配的。
    付巧言冲两位娘娘行了礼,把已经装好的书盒双手捧着放到桌上,这便又退到门边。
    她知道自己发热了,这会儿甚至都有些神志不清,可她却不能显出半分来,只能强撑着等晚上回去休息。
    顺嫔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紫檀喜鹊登枝书盒,又给淑妃使了个眼色。
    淑妃只是让付巧言取书,她自作主张包好盒子,还选了一个顺嫔最喜欢的雕花,确实懂事又贴心。
    见她作怪,淑妃用手指了指她,轻轻点了点头。
    “不急……什么都不急的。”
    因着晚膳一向不用付巧言伺候,等顺嫔走了以后付巧言便去了外头找寒烟,同她说自己身体不适,想早些回后头。
    寒烟一贯爽快,点头便叫她回去了。
    当天夜里,付巧言便发起了高烧。
    双莲是被她说的胡话惊醒的,起来一看付巧言一张小脸通红,脸上都是汗水。她皱着眉头呻吟着,仔细听似乎在喊“爹娘”。
    这么看着实在是有些吓人了,双莲赶紧叫醒了桃蕊,可桃蕊手里也没有药了,她一咬牙,对双莲说:“你且先看着她,用湿帕子给她擦擦脸,我去求求福姑姑。”
    双莲有些犹豫:“姐姐,这……”
    桃蕊狠摇了摇头,艰难道:“即便只能挪出去,也得把命保住。她这样子明日里必伺候不了娘娘,到时候再说就不好看了。”
    她说着披上斗篷,一头扎在寒冷的冬夜里。
    沈福这会儿已经歇下了,今日是两个大宫女守夜,她可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正做着美梦呢,便传来敲门声:“福姑姑,福姑姑,有要事。”
    沈福猛地惊醒了。
    “谁?何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披上衣服下了床。
    景玉宫如果不是大事,宫人们可不敢大半夜叫醒她。
    外面桃蕊压低声音道:“姑姑,我是桃蕊。”
    沈福拉开门,叫她进了来。
    桃蕊只穿了外衣和斗篷,这会儿披头散发的,看起来十分仓皇:“姑姑,我屋的付巧言不太好了,烧得很厉害,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她哀声道。
    沈福心里一惊,忙说:“怎么不早说?”
    桃蕊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姑姑,巧言那丫头胆子小,她不敢说自己难受,这才拖了些时日。但她没有坏心,求姑姑赏些药来。”
    桃蕊来就是来求药的,沈福作为景玉宫的大姑姑,手里很是有些好东西。她也没别的宫里姑姑那般不讲情面,对下面的小宫女还是挺回护的。
    付巧言这一年来在景玉宫很得人喜爱,沈福对她也还算和煦,桃蕊就是仗着这个才敢来求。
    沈福皱起眉头,只道:“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回来。”
    桃蕊一愣,转头边看她头也不回出了屋子,往正殿走去。
    “姑姑……”桃蕊呢喃着,“救救她吧。”
    第37章 醒来 加更
    这会儿已是子时了, 正是万籁俱寂。
    庞大的长信宫仿佛被套在厚重的盒子里, 每日的这个时候都是寂寥而又宁静的。
    黑暗吞噬着恢弘挺拔的宫殿, 深深的夜里,只有长巷里的宫灯跳着灯花。
    沈福轻手轻脚进了正殿, 侧身一拐几步就到了寝殿前头。
    外面寒烟和寒絮正在守夜,这会儿醒着的正巧是寒烟。
    她一见沈福来了,忙行了个礼小声道:“劳姑姑操心了,娘娘这边无事。”
    沈福是操心的性子,对淑妃更是实打实的忠心。偶尔不用她守夜,半夜醒了睡不着觉也会过来探看。
    听了寒烟的话沈福摇了摇头,她侧身撩开重锦帐帘,往寝宫里头瞧了一眼。
    淑妃的寝宫布置的并不花哨, 不过窗边一把贵妃椅,对面一架梳妆台, 两盏宫灯正在床脚边静静燃着,床幔拢得很紧,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沈福有些犹豫了。
    这景玉宫的事淑妃多半只会同她商量, 对付巧言的安排淑妃是说过只字片语的。
    正因为知道了这个,她才想着要来问过淑妃再行事。
    就在沈福犹豫的空挡,架子床里淑妃轻声问:“阿福, 怎么了?”
    这些日子景玉宫是红火极了的,她面上淡然处之,可晚上却不怎么睡得好觉。
    一个是皇上至今都未病愈,一个也是眼下宫里头乱的很。
    而后者, 也是因为前者所致。
    宫里头的夜极静,她一个人躺在精致的雕花木床上,却总是不能安眠。
    难得听沈福夜里打扰她,淑妃便问了一声。
    沈福轻手轻脚进了来,站在床边轻声回:“娘娘,刚桃蕊来报说付巧言伤寒发热,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这话一说完,屋里顿时静了一下。
    好半天淑妃才掀开床幔,披着衣服靠在床边:“怎么回事?”
    沈福挽起床幔,帮她理了理软枕,这才道:“桃蕊道付巧言病了有些时候了,胆子小不敢同我说,拖到今日就不是太好了。”
    她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前几日我去永巷问过,付巧言在坤和宫里挨过罚,大冬天冻坏过身子,去岁病了好些时候才好的。”
    淑妃微微皱起眉头。
    说实在的,给儿子挑妃妾,先不说性子如何,最起码身子得康健。要不然整日的看病吃药病歪歪的,也妨碍皇嗣。
    但付巧言无论如何都极合她心意。
    在这宫里头讨生活最重要的便是心气。没了那股子心气,日子如何都过不下去。
    大越并不讲究妃嫔出身,只要端庄贤惠都是可以,哪怕像贵妃那样只有一张脸,也照样宠冠后宫。
    付巧言的父亲是书院的夫子,母亲又做过先生,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
    就这出身已经好过许多宫女子了,加之她样貌顶尖,性格极好,才学品性无一不精,其实是相当适合做宫妃的。
    当王皇后有了那等心思,而荣锦棠自己也有了以后,淑妃想的就深远了。
    淑妃没想着让荣锦棠按着她的想法一下子就找个知心人,但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关心他,得有个稳重能干的看着这三宫六院。
    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
    隆庆帝的后宫还是轻减的,就这一年三节两寿的宫宴,也能凑出十来桌的场面,说少也不算少了。
    要不是有王皇后那样的人镇着,说不定早就闹翻了天。
    也就是王皇后没有亲生嫡子,如果她有,现在说不得宫里连这些个鸡飞狗跳都无。
    如果荣锦棠最后真能成事,她很是希望他的后宫里有付巧言这般的女子的。
    最起码,她是很喜欢这丫头的。
    淑妃心里百转千回,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先给她吃些药压压,如果明日还不好,你安排请个御医使过来。”
    御医使便是年轻些的御医,在宫里头只管小主们的事儿,主位们可轮不到他们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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