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自觉撑起上半身,由躺又变回半坐:“找到之后如何?怎么不说了?”
    谭云山看着青年眼中的光,抿紧嘴唇。
    青年等不及了,索性帮他答,语气亢奋而热切:“找到之后就用仙索把她带回去对吗!”
    谭云山不语,手微微往腿下移,就在指尖刚刚碰到刀柄的一刹那,手忽然遭到一阵剧烈的灼烧之痛!
    原本要拔刀的手因疼痛下意识抖开,可后续又来紫光,谭云山几乎是本能地抄起宫灯便挡,紫光全部打在日华宝珠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响!
    谭云山一刻没有迟疑,立刻用另外一只手酝酿仙雷,然而几乎要把所有精气凝聚到手掌心了,仍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这里能用妖术,却用不了仙术!
    幸而仙物还是仙物,谭云山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抱了个宫灯下来。
    青年胸有成竹,便也不急,一击未中,索性中断妖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别挣扎了,你又打不过我,反正我是非要仙索不可的,与其丢了命,仙索易主,倒不如主动解下来给我,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一马。”
    谭云山就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
    其实他一直防备着,只是刚刚险些失忆让他乱了方寸,最后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太庆幸了,于是乐极生悲。
    第75章 第 75 章
    不能解, 解开就什么都完了,谭云山心里清楚。他没信心把仙索从对方手里再夺回来, 更害怕连要夺回仙索这件事, 都忘了。
    就像眼前的妖虽然记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虽然凭本能想要夺他的仙索,却不记得忘渊之外是九天仙界, 只要从仙河里一冒头, 死的比这里更快。
    “不是我不想给你, ”谭云山看似目不转睛,实则用余光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跑路方向,“而是你拿了仙索也没用。仙索的那头都是仙, 一旦看见上来的不是我,而是妖, 你觉得他们能放过你吗……”
    青年笑了,微眯的眼里泛起诡谲的光:“省些力气吧,与其想着怎么骗我伺机逃跑, 不如想……”
    谭云山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毫无预警将宫灯扔了过去!
    说是扔, 可他这一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让那飞驰中的宫灯犹如重锤!
    厉风袭面门,青年本能一闪,宫灯擦着脸疾驰而过!
    可也就在这个刹那, 宫灯将他眼中的错愕映得一清二楚, 显然他千算万全也没料到对面的人会舍弃这唯一的光亮!
    宫灯落到极远处,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后,依然亮着日华宝珠的光。
    但这光却映不到这里了。
    重新归于黑暗让青年微微一怔,终于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趁黑脱身!
    他心中恨极,第一反应就是想去追,可连自己都看不见的漆黑中哪里还能寻到对方的影子,更蹊跷的是连脚步声也没有……
    不对,他没走!
    心中耸然一惊,青年刚要戒备,便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他瞬间龇出獠牙准备啃一口见骨见血,却在张嘴的一刹那动弹不得,不仅动不得,连呼吸都困难了——那人竟用仙索勒住了他的脖子!
    本能地伸手去抓脖颈,可仙索勒得太紧了,根本抠不开!
    青年不再徒劳,而是一把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手掌寻到他后背对着心窝的位置,集中妖力就是一击!
    妖术紫光一刹散尽,血腥味弥漫开来,掌心的湿漉漉是对方汩汩冒出的鲜血,甚至他觉得自己已经洞穿了对方的后背与心口!
    可脖颈上的力道竟不减反增,愈来愈猛,随时随地都可能勒断他的颈骨。
    杀气,同归于尽般的杀气。
    青年第一次自心底颤栗起来,他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却没打算拿命拼,即便是行尸走肉地活着,也比死强。可这人不是,这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不再恋战,青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化为精魄,终于从仙索中脱身,头也不回地逃入无尽黑暗。
    谭云山只觉得两手间的仙索骤然绷直,索中之妖,再不见踪影。
    他趴在地上,长久地喘息,他看不见自己流了多少血,只知道力气在被一点点抽干,以至于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骨碌碌——
    骨碌碌——
    远处的宫灯不知被哪个调皮的妖邪发现了,一脚一脚,越踢越远。
    谭云山看着那光逐渐微弱,最终消失,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以他这点自身难保的本事,融入这无涯之暗,未尝不是件好事。
    忘渊,忘渊。
    谁给这地界起的名字呢,谭云山漫无边际地想,真贴切。
    伤口似不怎么流血了,但依然疼得厉害,谭云山试了几次,终于翻过身来,由趴变仰躺,姿势多少舒坦些。
    那一击由后背贯穿前胸,要不是他没心,就算在这忘渊里也没半点生还可能。
    没心……谭云山思绪又卡住了,他是怎么没心的?
    陡然一慌。
    谭云山立刻用力去想,终于在漫长的追赶后,拉回了前世今生。
    这一次他再没觉得庆幸,只有无尽后怕。郑驳老宁愿布局百年,也不愿入忘渊,他曾以为是茫茫忘渊难觅一人,可现在才明白,对方或许早已在占算中清楚,一入忘渊,才是真的没有团聚的可能了。这黑暗虚空会吞噬掉你的初衷,不是寻不到,是根本连“寻”都忘了。
    再顾不得伤口疼,谭云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试了几次,都不行,他只得曲起腿,奋力伸长胳膊去把小腿上的菜刀拿出来,凭感觉,在手臂上刻下了“既灵”两个字。
    菜刀不同于匕首,它没有刃尖,只能用贴近刀柄这一面的刀刃拐角,一笔一划地钝刻,每一下,都极粗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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