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过来的冯不羁也愣了,但很快眉开眼笑,爽朗地一拍谭云山后背:“终于想通了?”
    听着像问,实则赞许。
    既灵抬眼,轻轻看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不怕我抢图跑了?”
    谭云山笑,很浅,却暖得可以融化白鬼山头的终年积雪:“不怕了。”
    白流双几乎要把鼻尖贴到桌案上了,幸而仙缘图墨迹未干,散发着一种她不太喜欢的味道,这才没继续往前。
    冯不羁还记着先前的“过节”呢,故意问:“看得懂吗?”
    白流双道:“就是因为看不懂才要仔细看。”
    冯不羁:“然后呢?”
    白流双扭头,一双苦恼眸子对上既灵:“还是看不懂。”
    既灵这才想起离开幽村后光赶路了,只和白流双说过他们要捉妖,但关于上古妖兽和仙缘图这些,只字未提。也不是故意瞒着白流双,实在是这姑娘从来没问过,她的“好奇心”就像谭云山的“正义感”,都是传说中的东西。
    递眼神给另外两位伙伴——我说了?
    冯不羁在这件事里基本就是个局外人,纯属凑热闹的,所以他的回答是去看谭云山。
    谭二少很自然点头,都不用暗语,直接出声肯定:“当然可以。”
    既灵看出来了,这是真不在意。
    整理下思绪,她便简明扼要开口:“这张图叫尘水仙缘图,图上有五个上古妖兽,全部捉住收服之后,谭云山就能成仙。”
    白流双似懂非懂地眨眨眼:“那你呢?”
    既灵莞尔,被惦记的感觉还挺好的:“我没有这么好的命,不过一只上古妖兽可以让师父留给我的法器亮起一孔,”轻巧自怀中勾出六尘金笼,“现在已经亮起两孔了。”
    “一、二、三、四、五……六?”白流双认认真真数了一圈,末了问,“一个妖兽亮一孔,最后一个孔怎么办?”
    既灵乐了:“不知道。”
    白流双不太开心地皱眉,早知道就不问了,不问还不想,问了没答案才闹心。
    既灵继续道:“但是六孔皆亮时,就会天下太平。”
    白流双立刻忘了上一刻的纠结,瞪大眼睛:“真的?”
    既灵点头。
    白流双凑近仔细端详六尘金笼,真心感叹:“好厉害……”
    冯不羁扶额。知道了谭云山、问完了既灵唯独把他忘了无所谓,但一个小小法器就能让天下太平这件事,难道不值得怀疑一下吗!
    “我就知道你们有秘密——”
    一声大喝从天而降,满是苦尽甘来的喜悦。
    四人一震,惊恐抬头。
    然而除了房梁,再无其他。
    “不许跑,我这就下来——”
    的的确确是头顶传来的,但又好像没有房梁这么近,不,是很远,远得像天边。
    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跑?
    一时三刻后,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似已记起自己的身份,比先前端正客气许多,但因为极力压抑着快乐和得意,听起来很不自然:“我是南钰,能进来吗?”
    白流双地看着姐姐和伙伴们的表情从迷茫到恍然大悟,又从恍然大悟到恨得牙痒——
    “跟踪我们一个多月再来问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迟!!!”
    门外清了清嗓子,纠正:“不是跟踪,是观望,以尘水透而望之,乃尘华的仙家之责。”
    白流双终于听明白了大概,也终于辨别出了门外的声音是谁,一时后悔上次咬得太轻:“偷窥就是偷窥,说得再好听也是臭不要脸——”
    ☆、第34章 第 34 章
    不同于前两次的紫盔银甲, 仙气凛然, 这一回的尘华上仙只穿一件蓝色的贴身软甲,从头朴素到脚,看起来就是个极寻常的江湖少年, 唯一的装饰仅有背后的一柄大剑, 不知什么晶石宝玉镶嵌在剑柄上, 偶尔闪出一点银色的光。
    既灵把门重新关好,回过身,就听见冯不羁不吝赞美:“我喜欢你这身衣服,返璞归真,这看着多顺眼啊!”
    南钰站在客房中央,知道自己属于“不请自来”, 也就没拉下脸皮讨座位。况且他也实在不想坐进眼前三人中间——一个似笑非笑,捉摸不透;一个似夸非夸, 完全让他不知道怎么接话;还一个……变成人之后倒是挺好看, 就是那架势总好像还要扑过来咬第二口。
    所以说啊,妖就是妖,再像人, 那妖性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要再不说话我们就真送客了。”旁边传来调侃, 南钰转头,重新回座位的既灵与自己擦肩而过。
    南钰对她的印象最深,甚至两个多月过去了, 他仍记得看见对方将赤黑狡一刀毙命时的心情。震惊, 不敢相信, 以及一丝……敬佩。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他上仙的威严何在——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何处弄来的那张图?还有上古妖兽的事情,谁告诉你们的!”
    对,就要这样,占据主动,先声夺人!
    白流双:“我们还没生气你倒先来劲了,神仙了不起啊,神仙就能偷听偷看啊——”
    冯不羁:“小白狼,光嚷有什么用,咬他!”
    既灵:“白流双。”
    白流双:“姐——”
    既灵:“先听他解释,解释得不好,再咬。”
    白流双:“嗷呜——”
    谭云山:“这位……南钰上仙对吧,登门的第一句寒暄是很有讲究的,你要不要重新再来一次?”
    南钰:“我其实也没天天监视你们……”
    既灵、谭云山:“请坐。”
    冯不羁:“喝茶。”
    白流双:“哼。”
    南钰悄悄擦把汗,评估一下眼前一对四的形势,觉得坐下喝茶……也不失为一个合理开局。
    茶水是温的,主人家的目光是灼热的,南钰勉强喝两口,再难下咽,索性放下茶碗,实话实说:“上次问你们半天,你们什么都不肯讲,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不过我堂堂尘华上仙,每日也是很繁忙的,只能隔三差五看看你们动向,结果你们可好,六十多天啊,捉的妖和说的话加在一起还不如赶路的一个零头,你们这是修行还是逃难啊!”
    既灵:“……”
    谭云山:“……”
    冯不羁:“……”
    白流双:“不是只能隔三差五看看吗?那怎么知道我们一直赶路了?”
    南钰:“……”
    看破不说破是一种人与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善意之礼”,对于狼妖,实在有点深奥。
    同一时间,端坐于九天仙界尘水畔的褚枝鸣也打了个喷嚏。
    路过仙友见状调侃:“渊华上仙,你这是彻底改守尘水了?”
    褚枝鸣正色摇头:“暂时的权宜之计。”
    仙友乐不可支:“你都帮着权宜俩月了。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九天门下的尘水镜台怎么没看着尘华上仙,天天见他在那儿死盯着,今日没了,还怪想的。”
    褚枝鸣不知摇头:“或许有其他事吧。”
    跟一本正经的人打趣实在是这世间最无趣之事,仙友叹息,一边同褚枝鸣别过,一边琢磨南钰究竟是怎么和这人成为挚交的,就南钰那活泼性子,还不得让这人憋死。
    黄州客栈内,南钰正在“智取”:“我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们,但你们难道就没有事情想问我吗?比如绮碧上仙和天帝告状没有,天帝又如何裁决,这可是关系到你们性命的大事。我们可以做个交换,如何?”
    既灵似有所思地看谭云山。
    冯不羁似有所思地看谭云山。
    白流双……完全没有思索的意思,只巴巴盯着南钰,随时准备着露牙。
    作为尘水修仙这一人间团伙的智慧担当,谭云山回以伙伴“放心”的眼神,而后冲南钰轻轻摇头,从容道:“不用交换,绮碧上仙的状肯定没告下来,否则今天下凡的就不是你了。”
    南钰:“……”
    他讨厌这群人!!!
    “但是我同意交换。”谭云山的转折毫无预警,自然得就像他此刻的微笑。
    南钰用深呼吸平复自己那颗忽忽悠悠的心,费尽力气才忍住没去拔剑——这人真的太欠揍了!!!
    咚。
    既灵有点抗议地敲了下谭云山的头,没说话,只用眼神问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南钰心情总算舒畅些,刚想感慨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姑娘绝对是这屋子里最得他心意的,就见被敲的谭云山不仅没恼,相反还特好脾气地解释,那低而缓的声音温柔得跟哄似的:“我们不说,他大可以继续监视,难不成我们还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吗。他可是神仙,天天防着一个神仙,多辛苦。”
    敢情这人喜欢被敲头?还是他成仙太久了,人间又有了新的伙伴相处之道?
    “南钰上仙?”说服完伙伴的谭云山重新坐好,就发现眼前这位明显走了神,连忙出声唤,“上仙请先来。”
    南钰甩甩头,回过神,下意识道:“叫我南钰就行……不对,”他终于发现重点,“为什么我先来?”
    “你已经知道了尘水仙缘图,知道了我们要捉妖兽,知道了捉完妖兽我就能成仙,反过来,我们绮碧仙子后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你摸摸自己良心,它都不能同意让我们先说。”
    南钰:“……”
    他的良心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心特别累,累得想立刻离开这个“不友善”的地方,回安静祥和的九天。
    多辩无益,主要是也辩不过,上次怒急攻心的绮碧上仙都能让这人三言两语说退了,他也就别以卵击石了。
    心思一定,南钰索性和盘托出:“前次回去,绮碧上仙立刻去找天帝告状,但被随后赶回来的羽瑶上仙在九天宝殿外拦住,就差一步,羽瑶上仙若回来得再晚点,你们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既灵一时没想通这和南钰有什么关系。
    “对,就是我。”南钰看向既灵,不自觉缓了声音,“告你们扰乱尘水,滥杀仙兽,告我懈怠失职,纵恶行凶,总之谁也跑不了。”
    “行凶的明明是赤黑狡!”白流双不满嚷嚷,“那个什么绮碧才是罪魁祸首,她凭什么反咬一口!”
    南钰没好气看她:“能不能有点耐心,听我说完。”
    既灵接着话茬问:“羽瑶上仙为何要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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