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些讨不上老婆的男人,知道马军在外面当兵,家里有个俏媳妇,就是有心,也没有胆。
    马军死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家里没有男人,那些光棍就盯上了马军媳妇儿,马军媳妇毕竟年轻,一来二去就和村里一个年轻后生传出了风言风语。
    那后生还来过家里一次,对马军娘说,要是马军娘同意让马军媳妇改嫁,她们家的活,他就全包了,等马军娘百年之后,他还可以为马军娘披麻带孝,不过马军的娃娃,必须留在马家。
    看着从小窗口透进来的月光,野狼双手枕在脑后,没有丝毫睡意,这种事谁也说不清对错,再说自己不过是对班长心有愧疚,但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有心想帮衬一把,也不知从从哪里下手啊。
    门开了,开的很慢,生锈的合扇发出一丝悲鸣。
    野狼一把抓过随身携带的匕道,猛得的坐起来,蓦然看到在门口的月光中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未着寸缕,月光下更显白壁无瑕。
    只觉得胸腔内一阵身气上涌,那不是情欲涌动,而是愤怒在冲击。
    野狼坐在床边,握着那把匕首,指关节噼里啪啦的响,那个女人就是班长的老婆,想必是在院子里洗完身子,家里突然来了野狼这样一个男人,于是动了邪念。
    女人走进来,随手将门掩了,轻手轻脚来到野狼身边。
    从那女人身上散出来山间女子特有的香味,像青草的气息,又有点像牛奶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充盈着野狼的鼻翕。
    野狼坐着没有动,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必然会将匕首刺入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胸口。
    他不能杀人,明天就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来了!
    直到女人的光滑的胳膊绕过野狼的脖子,有如兰的气息在他耳畔缭绕,野狼才知道,原来女人如此美妙。
    那感觉刻在了野狼的头脑中,三年来,他没有一刻忘记那个陌生女人带给他的感觉,他甚至都想不起来那个女人的容貌了,但那感觉却越发的清晰起来。
    野狼一直坐着,山里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房间里闷热,野狼只穿着一条短裤。
    一个女人,未着寸缕,温暖光滑的身子贴着他的皮肤,氤氲的呼吸在他的耳畔,他不能不为所动。
    野狼动了,他想掰开女人环在他脖子里的手,不敢弄出大太的动静,怕被家里的老人发觉,一男一女在一个房间里,这种事怎么能说得清楚。
    自己明天就要走了,他不想更不能让班长在九泉之下因自己的事蒙羞受辱。
    “嫂子,你住手!”
    女人常年在地里做活,手有些粗糙,力气也挺大,野狼掰了几次,居然没有掰开女人的手。
    野狼怒了:“嫂子,我是军哥的战友,也是他的兄弟,你这么做,对得起军哥吗?”
    女人的手松开了,坐在野狼身边嘤嘤的哭,压抑着声音,也是怕吵醒家里的老人。
    野狼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这个哭泣的女人,不过他觉得这个女人心里有太多的苦,野狼所能做的,就是把床上的单子拉过来披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把单子裹紧,哭了好长时间,最后对野狼说:“你一定也像其它人那样,觉得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吧?”
    这种问题,野狼不知道怎么回答,女人也没想让他回答,只是又断断续续的接着说:“我一个女人家,家里家外不怕苦不怕累,可是我要活人,在村里活人难啊!你是大军的战友,你带我们母子走吧,我跟着你,给你当牛做马,我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愿意做。”
    听到了女人这样的话,野狼心里的愤怒就完全消失了,一个命苦的女人,她用纤弱的肩膀撑着这个没有男人的家。
    世俗的流言,冰冷的道德,无情的落在这个女人的肩上,她无力与命运抗挣。
    “村西的后生想要娶我,我不答应,他就在山里的路上堵我,……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他,他就要杀了我。”女人抽泣着说不下去。
    但是,野狼不能带女人走。
    野狼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本来应该拥有那个任劳任怨的女人,和她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但是野狼只是说让他回去考虑一下。
    第二天野狼走了,四个月之后,女人的尸体在山间一棵大树旁被发现了,她被反绑在那棵树上,光光的身子,嘴里塞着自己的内裤。
    野狼接到消息之后,又一次来到那个破败的小村,把女人安葬在班长的墓边,然后当天晚上,把村西的后生带到了山里,把他绑在同一棵树上,用匕首划破了那个后生的喉咙。
    然后野狼就想带着班长的母亲和孩子一起来兴化,班长的母亲对野狼说:“你带小宝走吧,我老了,哪里也不想去。”
    于是,野狼就带着小宝来到了兴化。
    斜曳的阳光从病房的窗口照进来,照在野狼的脸上,映照出一种圣洁的光芒,他是个不善言谈的人,这一次他说了许多,因为他清楚,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林月清听着野狼的话,早已泪流满面,她从来不会自己的事落泪,但她不能不为那个可怜的女人而哭。
    陈一峰没有想到,野狼心里藏着这样的事,他咬着牙,双拳紧握,心里堵的慌。
    田阳一直拉着野狼的手,没有打断他的话。
    “阳哥,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我要是带她回来,她就不会死了,你没有见到她的样子,呜呜~~~~”野狼哭了。
    一个铮铮铁骨的男人,悲恸更能打动人心。
    “阳哥,我不行了,我求你帮我照顾小宝,再过一个月,他就五岁了。”
    田阳感到,野狼的指甲抠进了他的手心,“兄弟,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伯母和小宝的,告诉我,是谁对你下了这么重的手。”
    “对我下手的人,我已经解决掉了。”野狼眼里闪过自豪的光芒:“这次去北美,我找到了杀死嫂子父母的人,追了他们三天,他们……咳咳咳……”
    野狼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浑身都在抖动,从刚才的回忆中走出来,此时的野狼脸上尽管痛苦,却流露出别样的神采。
    没有参加过战斗的人,是不会懂得这种自豪源自何处,那是完成使命后彻底的轻松。
    林月清怎么也不会想到,田阳居然让野狼查找杀害自己父母的人,再看田阳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可以撑起整个天。
    野狼在北美诺斯山下追上了对方,对方有四个人,都是顶级杀手。
    诺斯山脉绵延数千里,主峰高耸入云,海拔5200米,山脚下林莽弇天遮日,山顶之上终年白雪皑皑。
    一座山两个世界。
    野狼擅长丛林战,只要进入丛林,就是他野狼的天下,但那四个人只是穿过山脚下的森林,直向山顶爬去。
    一直没有机会动手,四个人都很警惕,野狼只能尾随着四个人,沿着一条刀砍斧斫般的小路向山顶攀爬。
    寒气越来越重,四个人都换上了羽绒服,野狼没有带那么厚的衣服,寒冷不能击倒野狼,但是越向上爬,空气就越稀薄。
    快到山顶的时候,野狼能感觉到自己的肺里像是充满了水,准确的说是像灌满了水的气球,薄薄的一戳就会破。
    野狼不知道这四个人爬诺斯山的真正目的,不过他们随身带着枪,不像是游玩。直到将要到达山顶之时,野狼才清楚了这四个人的目的。
    诺斯山的另一侧,是碧波涌动海浪涛天的大西洋,他们要从这里离开这个国家。
    野狼必须出手,这将是他最后的机会,此时的野狼不但肺里长满了水泡,脑子里有点迷糊了。
    高原缺氧,再加上寒气砭体,野狼是在用他的意志支撑自己的生命。
    对方四人上换上了滑雪鞋,野狼就出手了,他用手枪放平了两个家伙,开第三枪的时候,眼神晃了一下,没有瞄准,这给了剩下那两个人反扑的机会。
    他们是杀手,而且是顶级杀手,出手之间都是杀招。
    野狼被其中一个家伙打中了左肩,那一拳来的又猛又重,一下就打断了野狼的锁骨。
    同时野狼的膝盖也撞在了那个人的裆部,那个人痛的弯下腰,野狼的匕首就从他的后脖子刺了进去。
    华国军人钢铁一般的意志,在野狼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剩下最后一个,想要逃跑。
    野狼手握匕首,站在那人面前,那个人有一双灰色的眼睛,颧骨高高耸起,野狼看到那个人脖子里挂着一枚金色闪闪的十字架。
    那个人抽出一把短刀,扑向野狼。
    野狼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身,他手中的匕首就刺入了那个人的小腹,同时那个人的短刀也在野狼的背上划开一道口子。
    皮肉外翻,但不是致命伤,真正终结野狼生命的是严寒和缺氧引发的肺水肿和脑水肿。
    四人家伙倒在皑皑白雪之中,温热的鲜血融化了一片白雪,马上又冻住了。
    这时的野狼已经麻木,下山的时候就没有上山那么困难了,来到山脚下的海边时,刚好看到一艘正在装货的轮船,轮船上写着华国的文字,船上的员工也都是华国人。
    于是野狼就混上船,躲进了一个集装箱。
    当时野狼想,就是死,也要死在华国。
    接下来,他就见到了陈一峰……
    一个小时过去了,野狼给田阳说了两个故事,一个是关于他儿子小宝的,一个是关于他自己的。
    天近黄昏,落日的余晖金子似的,落在野狼脸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野狼眼睛中有两点金黄的光芒。
    那光芒隔好长时间才闪动一下,林月清没有想到,她怎么可能会想到,野狼是为了给自己的报仇,才送了他的命,林月清哭的像个小女孩。
    “野狼,你放心,小宝就交给我了!我一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嫂……嫂子,谢……”
    野狼这句话没有说完,他的手就从田阳手中滑落在了床边,无力的垂了下来。
    “兄弟!!!”田阳一声悲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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