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子玉大受鼓舞,一脸决绝,道:“此后,子玉定要熟读兵书谋策,练就刀枪剑棒十八般武艺,做个顶天立地的将军,用一腔热血来报效巫国。”说罢,一叹,一顿,道:“可是,在此之前,子玉尚有件心事未了,还望王上给臣做主。”
    巫王闻言,颇是好奇道:“说出来让孤听听。”
    只见巫子玉面皮一红,嗫嚅道:“臣想求王上为臣赐婚。”
    此言一出,不仅巫王,连九辰和晏婴都同时直直的看向了文时侯。
    巫王哈哈一笑,道:“孤的子玉竟也长大了!说说看,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巫子玉面皮更红,道:“是桓相之女,桓莼。”
    晏婴双眼一瞪,九辰则极轻的蹙了蹙眉,然后淡定的喝了口碗里的白粥。
    巫王沉吟片刻,道:“桓莼这丫头,孤听王后提起过,品行容貌,自然是无可挑剔。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只怕孤要与桓相商量一下,先问过他的意思,才可替你做主。”
    巫子玉连忙谢恩,道:“只要王上肯替臣做主,臣不急这一时,阿莼必然也会理解臣的苦衷。”
    九辰实在听不下去,抬眸看他,道:“我听说,此女姿容绝色,心性颇高,才学不输男子,八岁时便立誓要兰台修史,终生不嫁。子沂很是好奇,王兄使了什么神通,竟能令烈女回眸,美人投抱。”
    巫王露出诧异之色,道:“竟有此等奇闻,此女果然不俗。”
    九辰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王。”
    巫子玉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油腻,肃容道:“不瞒王上和殿下,为向阿莼表明爱慕之意,臣秉烛夜读,花费了半载光阴,堪堪研出一封千字回文情书,聊赠佳人。阿莼看后,觉得臣于文章一途,大有潜力,前路辉辉难以限量,才愿回眸一顾,决意与臣举案齐眉,携手共进。”说到此处,他顿了顿,颇是怅然的望着殿顶慨叹道:“所以,我们夫妻,以后都是要进兰台修史的。”
    他言辞铮铮有力,仿佛此生已经注定要献身兰台,投笔青史,晏婴听得掩袖偷笑,九辰正拿着汤匙的手轻微的抖了抖,唯有巫王面不改色极是镇定的夸道:“子玉又要做将军,又要做史官,果然志存高远。”
    巫子玉满是无畏,道:“只要阿莼高兴,别说修史,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她。”
    晚膳过后,晏婴先是传来内廷疡医至垂文殿为文时侯看腿伤,才赶紧命人准备了软轿,亲自送九辰回世子府。
    因为口中无味,九辰实在吃不下去东西,一顿晚膳,只逼着自己咽了小半碗本就无味的白粥。
    出了宫门,要穿过半道朱雀大街,才能进入西市。晏婴骑马随行,唯恐九辰支撑不下去,隔断时间便要掀起轿帘看看九辰情况。
    九辰精神已经困倦到极致,昏昏沉沉间,便裹紧披风,戴上兜帽,伏在轿内闭目浅睡了过去。晏婴知他熬得辛苦,叹了一声,便放下了轿帘,由他睡去。
    朱雀大道两侧为百官衙署聚集地,晨聚昏散,这个时辰,百官业已放班,举目望去,只有零星两三个衙署内尚亮着灯火,其余的俱是漆黑一片。
    此时夜色极深,空中无月,只有风吹树木在地面墙上投下重重乱影,气氛寂静得令人窒息。晏婴隐隐觉出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怪在何处,正要仔细思虑,便觉一股森然寒意猛然窜上背脊,令他不得动弹。
    那抹冰凉缠绕住肌肤之时,晏婴只觉浑身血液僵滞,手足俱是冰冷冒汗,刚想高声呼喊,三道寒光蓦然自软轿中射出,惨呼未起,两道人影便自半空重重坠落于地。
    轿帘后,露出九辰惨白如纸的脸,晏婴吓得滚落马鞍,奔到轿前,未及开口询问,便见九辰面色陡变,一把将他拽入轿内,摁在轿底,低身躲过穿轿而过的两道利箭。
    四声惨呼之后,轿子重重落地,抬轿之人均已死于箭下。随行的数名护卫刚刚拔剑,便被利箭扼喉而亡,扑倒在地。
    “殿下,这是——”晏婴刚吐出几字,便被九辰捂住口,只能惊恐的瞪着双眼,倾听轿外动静。
    除却轻柔飘拂的夜风,朱雀大道上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正是因为这没有虫鸣蝉声的静,纵使晏婴不会武功,也清晰的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强烈杀意。
    九辰松手,按了下晏婴,示意他不要乱动,自己却极缓的贴着轿壁起身,轻轻掀开一角轿帘,暗箭出如闪电,蓦得带起几声惨呼落地之音。
    凛凛杀意骤然暴涨,自四周袭来,晏婴出了一身冷汗,九辰已迅速闪身下来,拽着他便向轿外滚去。
    密集箭雨层层射来,那软轿瞬间被穿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副空架子。
    “晏公,背我走!”
    生死关头,晏婴再顾不得其他,背起九辰便发足狂奔,抬眼间,才发现朱雀大道两侧宫墙上寒光跳动,模模糊糊立着许多道魅影,地面上,则横七竖八倒了许多尸体。
    杀手们立刻挟剑缠杀而来,九辰伏在晏婴肩上,微露箭袖,凭直觉于风中分辨着他们的方位与动静,刺出暗箭。晏婴足过之处,伏尸满路,血溅宫城,那些影子来不及靠近,便被九辰射死于箭下。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前仆后继间,终是有数道人影缠斗而来,剑出杀招,咄咄逼人。
    晏婴背着一人,笨拙的躲闪了几下,便被笼在剑影之中,九辰咬牙撑起身体,抽出背后箭壶中的两只羽箭,双手舞箭,以箭为剑,一招挑开周遭剑影,一招连穿数人心脏。
    围攻他们的杀手多半落地而亡,远处立刻有利箭破空而来,九辰将手中羽箭掷到半空,格住暗箭,指着前方一处:“去那里!”
    晏婴会意,立刻背着九辰躲到最近的墙角后,将他放下。九辰双腿伤重,实在站不起来,只能跪到地上,取下偃月弓,弯弓搭箭,对准半空便欲射出三只羽箭。
    只是,因为受杖之故,他浑身虚脱无力,手腕发软,加上方才一场恶斗,已然疲到极致,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拉开偃月弓。杀手们惧于他箭术威力,均不敢再轻易靠近他们,而选择了远程杀伤力极大的毒箭进攻。
    箭雨呼啸不断,刺破夜空,晏婴将九辰护在怀里,贴紧墙角,躲了又躲,好几次都险些命丧箭下。九辰低声道:“我的暗箭已经用完了,如果拉不开偃月弓,只怕难逃一劫。”
    晏婴知他所言非虚,又急又悔,道:“都是老奴思虑不周,只顾着送殿下回去,忘了多带些护卫,将殿下陷入险境。”
    九辰摇头,道:“这些杀手既然敢埋伏在这里,便是做足了准备,带再多的护卫,也是于事无补。现在,我需要一把能拉开的弓。”
    晏婴叹道:“殿下现在体虚无力,哪里还能拉得动大弓,除非是这不需耗力也能靠机械之力发射的机箭。”
    九辰眸子一动,道:“你说得对,我需要的,就是机箭。而且,还是他们亲自送给我的机箭。”
    晏婴听得怔愣,道:“殿下又在说什么傻话?”
    九辰忽得轻扬嘴角,道:“本世子最喜欢用的计谋,不是前人遗策,不是束手就擒,而是「请君入瓮」。他们既然不敢过来,咱们就请他们过来。”
    晏婴冒着冷汗,道:“我的小殿下,生死攸关,这不是儿戏,你可别耍孩子脾气。”
    九辰瞪他一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开门揖盗这出戏,还要靠晏公来演。”
    沉沉夜幕中,杀手们手中机箭次第射出,凌厉狠辣,箭箭绝杀。
    隐蔽的墙角处,蓦然传来老者的一声惨呼:“殿下!”
    果然,此音一起,立刻有两名杀手腾身而去,近前探查情况。
    九辰抓住机会,在那两名杀手点足落地的一瞬间,翻身刺出手中羽箭,将两人击落在地,迅速拆下他们携带的机关箭。对面杀手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再次射出毒箭。
    晏婴连忙将他拉回墙角后面,九辰则解下箭壶,衔起三只羽箭,对准斜上方,机箭连珠而发,直接刺穿迎面射来的道道利箭,横箭扫落一排魅影。如此依法炮制,夜空中惨呼声不绝于耳,杀气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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