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桃故意装睡,让肖玉安心地走了。
    此刻,小家伙正坐在黑暗中,回想着刚才,他看到的一切和听到的声音,仍然不明白太平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说话的男人,到底是谁呢?说的是自己听不懂的日本话,而另一个哭泣的声音由于太小,且被电灯发出的嘶嘶啦啦的声音所干扰,听不出是男是女,但聪明的他,分析为女性,在他小人家看来,只有女人才会这样哭得如此伤心和压抑,从那不停抖动的布帘子,就可以判断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他很害怕,真得很害怕,把头藏在少爷的怀里,那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什么也不要看,不要听,只想逃跑,赶快地离开这间小黑屋。但是不行,不能辜负少爷的一片心意,也不能让鬼子把自己给抓去,那样,对小姐更为不利。
    小合桃就这样想啊,想着,一丝疲倦悄悄爬上他的心头,不知不觉,眼晴慢慢合上,最后身子一歪,怀里抱着被子,真得躺那睡着了。
    暂且不说小黑屋里的小合桃。肖玉摸着黑,走出通道口,回到祠堂里,站那儿想了一下,便果决地朝前院走来。当他经过医办室时,不由得向里面看了一眼,见查曼云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手里正拿着一本外科书在看,一边还认真地做着笔记,动作一切正常,姿态也无故作,平静的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嗯,很好,很自然。肖玉心里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我就去认证一下。对了,一会儿还得找个电工来,把太平间的灯给修好喽。
    于是,他加快脚步,朝前面的太平间疾步走去。在经过值班室的前台时,顺便要了只手电筒揣在了口袋里。直至走到停尸房的门口,才将其拿出,并打亮。
    太平间的房门是关着的,他撰住门上的把手轻轻一拧一推,门无声地开了,一道手电筒的光束直照到里面,并向四周扩散开来,尸床前的布帘子,仍然静静地垂挂在那儿,跟他刚才从小黑屋里向外看到的情景,没有差别。
    肖玉大踏步地走了进去,用手电筒照到墙上的电灯开关,他摁动了一下,没有反应,电灯的确坏了。于是,他走到布帘子跟前,伸左手拽住帘子,用力朝一边拉去,就在他拉的同时,忽然从帘子的后面伸出一只手来,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在这无比惊怵的一刻,早有提防的肖大少爷,举起右手所持的电筒,对准那只抓住他的手,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只手无声地跌垂下去,象掉落的一根朽木,哐的一声,砸在床板上,即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肖玉拿手电对着那只手的主人照去,死灰般的脸告诉他,那,正是小林佐佐木。
    他难道没有死吗?见有人进门拉动布帘,还要上去加害。其实不然,佐佐木那是“诈尸”,或者叫做回光反照,在他对情人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灵魂已然归了西,只是肉体仍挂念着心上人,迟迟不肯离去,当肖玉走过来时,条件反射了那样一个惊怵的动作。
    而这一切,小黑屋里的小合桃幸亏没有看到,不然的话,非把这孩子吓个半死不可。
    望着小林佐佐木彻底消亡的尸体,肖玉若有所思,这杀人魔王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呢?他又是如何跟他的情人联络上的?在他的眼光于其尸身上搜索之时,发现在佐佐木紧扣的上衣对襟处,露出一角似纸片样的东西,于是伸手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小林佐佐木身着西装,英气逼人,而挨着他身边的,正是美艳无比的查曼云,笑颜如花,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开满樱花下的富士山。
    不知为什么,肖玉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到太平间来。“这场罪恶的战争。”他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将手里的照片仍插回到衣襟里,一转身,便走了出去。
    即而,他通知医院的电工,去太平间修理电灯,之后,在碰到电工问起此事时,电工却说,太平间里的电灯是好的,没有坏。
    肖玉感到非常的奇怪,难道是电路接触不良么?他去开时是坏的,电工去修时,它又好了?再问起太平间里的三具尸体时(包括小林佐佐木),电工却说,他并没看见一具鬼子的尸体。
    这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是护工把尸体运出去给处理掉了?肖玉本想寻根究底,但转念一想,这人都死了,还去管他干吗?无论怎样,这佐佐木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这不管不管了,事情还没完没了了,又听小护士们悄悄私下里议论,说有人看见查医生,愉愉在医院的西墙根下哭,还在那里埋了一样什么东西。因有好事者事后去找过,没有找到便作罢。
    于是,又勾起肖玉的好奇心,便找来那天去太平间的两名当班护工,问询运送尸体的具体情况。回答是,那天停尸房只有两具鬼子尸体待处理。
    “两具?哪两具?”由于数字对不上(明明是三具嘛),肖玉随口反问道。
    “是两具。”其中一个老成一点的护工肯定的点头:“院长,是哪两具?我们也不知道鬼子的名子,不过,尸运簿上有记录,一会儿给您查来。”
    肖玉听了便是一皱眉:“不是问你们这个,我的意思,这俩鬼子长得啥模样?”他觉得自己正是多管闲事,婶娘关在牢里都还没救出来呢。而当两名护工形容出两具尸体的长相时,肖玉立即挥手,让他们走人了。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在护工清尸之前,小林佐佐木的尸体被他情人偷运出来,给埋在医院的西墙下了,因此少了一具,他作出这样的简单推断。但那“谣言”是怎么被传出来的,又是被谁传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诈尸的风波似乎就这样悄悄地过去了,其中的真实内幕,似乎也只有肖玉一个人知道,但他业已不想再去追究这个看上去十分怪异而又无聊的事件,而是在思虑,要想救出婶娘肖氏,不搬救兵是不行的,如果原田没有回来,只腾木一人,他还好对付,但现在的情况是,原田腾野不仅回了龙陵,而且还带回了比小林佐佐木当时更为加劲的一支敌军人马,这支日军防守部队,也是松山佑三怕龙陵城丢失,而特别派遣的。
    那么,在这种局势急转之下,要搬救兵,就只有上山,去请南宫春他们帮忙了。他想要出城,到是并不太难,可以借出城巡诊为理由,只要在日军规定的戒守时间内返回,就没问题了。
    于是,笠日一大清早,他便提上药箱,出城巡诊去了。没想,他前脚一走,腾木后脚又三闯肖宅,而且这次,居然还带了一队貌似挖地雷的工兵小队,进了肖家医院。随后,不问清红皂白,即刻下令工兵们,从医院的西墙开挖,急得查猛又跑出来,与少佐腾木据理力争。
    “腾木少佐,没有经过院方的同意,你们擅自挖墙,这是在搞破坏,扰乱野战医院的工作次序,我要向原田腾野将军阁下秉告这事。”查猛走到腾木跟前,严厉地对他说。
    而在他的身后,亦跟着一帮医院的护工,也有护士。他,不是一个人在行动,有大家的支持与维护,这也是肖玉临行前安排好的,医院一旦出现什么情况,要这些员工群众协同查猛一起来解决。
    “搞破坏,扰乱野战医院的工作次序?”腾木学说了一遍,嘿嘿地冷笑了两声又道:“我正是在执行原田腾野将军阁下的命令,你要去秉告,请便。”他不但不胆怯,居然还强硬起来,并大声又下令工兵:“快快地挖。”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是腾木趁肖玉不在,故意来医院捣乱,而真的是原田腾野叫他来医院挖墙的?
    没错。对于医院传出的那些奇闻怪事,其实远不止肖玉听到的那么点,只旦旦传到原田行政班的,就有说那是小林佐佐木少将阁下诈尸回城。
    “什么?小林少将没有死在江边?”原田腾野听特务们前来报告这一传闻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是欺骗行为,而军人的欺骗,更是罪上一等,要受到军事法厅的制裁。
    “嗨!”那名特务把头一点,他就是负责把守在肖家门口的两只狗之一:“听医院里传扬,佐佐木少将诈尸回城,并被人偷埋在了医院的西墙下。”
    对于“诈尸”这一说,原田腾野是不相信的,极为狡猾的他,背着手,在极其豪华而宽大的办公室里,慢慢来回踱着步,试想着小林佐佐木以何种的手段或办法,带着重伤潜回龙陵城。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临死之前,见上自己的情人一面。
    一想到小林佐佐木每次跟查曼云的幽会情节,他就不由的妒火中烧,他决定,立刻招见查曼云。而这次的招见之后,他更觉得这个女人不仅美艳无比,而且智谋过人,当即采纳了她的见意,令少佐腾木,立即去肖家医院,沿着整个西墙,全部深挖一遍。
    “一定要找到,小林佐佐木少将阁下的尸体,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随便的掩埋在中国的土地上。”他对腾木,是以这种外在的理由,那意思:他对我们不仁,我们不能对他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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