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次大张旗鼓的北伐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充其量收复了一个归德府,获得了一个前出河南的基地,可实际上却根本就没有进取河南的实力。
    但是杨潮并不是很沮丧,这次本来就是实验李五六新式军阵,真实目的也不是北伐,而是调动湖广清军。
    没能调动湖广清军,才是最让杨潮沮丧的,他承认了多尔衮的战略眼光,即便是在最危急的情况下,多尔衮依然能够坚持将精锐部队部署在湖广,用他们来牵制杨潮,在这点上,大明的当权者们实在是应该羞愧死,当年左良玉东下,马士英等人就力主用全部兵力抵抗,宁可放弃江北,这种临敌慌乱的情形,和多尔衮在内忧外患双重压力下的从容不迫,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所以杨潮很快就承认了攻击河南,调动敌军战略的失败,同时立刻下达命令,让吕末和谢飞联合夹击九江的洪承畴。
    以前一直让洪承畴留在九江,第一是杨潮不想强攻九江,第二是杨潮觉得,洪承畴留在九江比把他打到湖广去更安全,这样一个老狐狸,如果到了湖广,统帅了巴山、三顺王和勒克德浑五路精兵的话,那才会让杨潮寝食难安呢。
    因此他想通过战略将湖广清军调到河南去,然后在收拾洪承畴,现在战略失败了,那么就要尽快解决洪承畴,占领九江甚至都是次要,洪承畴这个人更为重要。
    可是杨潮没想到的是,谢飞和吕末两路夹击,甚至是三路进兵,还是被洪承畴给跑了。
    洪承畴再次给谢飞和吕末上了一堂战术课。
    此前九江孤城一座,因此城内的江西绿营士兵士气低落,几近于崩溃状态,逃跑是经常的事情,哪怕洪承畴再有谋略,也无法阻止这种现象。
    对于逃出九江投降明军的绿营兵,杨潮让谢飞甄别一下,在让他们回去,让他们回去散播明军不杀一人的承诺,此举更是动摇了城内绿营的军心,当谢飞和吕末打算攻打九江的时候,逃到他们军中的清军人数早就超过了五万,比城内洪承畴手里的清军还多。
    而且谢飞还和城中主要清军将领达成了协议,只要谢飞开始攻城,他们立刻就会调转枪口,将监视他们的八旗兵杀掉,把九江城献给杨家军。
    有这种关系的保证,谢飞是有恃无恐。
    攻击前夜,九江城一个副将悄悄出城,进入谢飞营中,跟谢飞当面商议,让谢飞给他一夜时间,他回去招呼旧部,第二天清晨就会发动,将九江城拱手献给谢飞。
    谢飞一点都没怀疑,安心的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可结果确实有人献城了,但不是那个副将,那个副将早就在昨夜护送洪承畴一起跑了。
    显然这个副将是洪承畴的亲信,欺骗谢飞的目的不过是让谢飞放松警惕,给了他们一整夜的时间。
    占领了九江,却丢了杨潮最看重的洪承畴,谢飞懊恼不已,派兵追出了几百里都没有追上。
    得知洪承畴成功从九江脱险后,杨潮不得不调整军事部署,北方多尔衮给杨潮的压力很大,不能动江北之兵,但是攻占九江之后,就不需要在九江附近部署太多军队了。
    让谢飞坐镇南昌,只在九江留下江帆的水军和一千守军。调吕末前往袁州府、吉安府,许多男则在赣州和南安府,杨潮可不想看到洪承畴再一次从中央突破自己。
    处理完这些后,杨潮才回到了南京。
    回家的时候,家人在龙虎将军坊前迎接自己,但是这次多了一个新人,弘光帝朱慈烺。
    “陛下!”
    杨潮老远的跳下马来,走到跟前就势就要跪下,但是却被朱慈烺一把抓住。
    “哎,忠义伯辛苦了!”
    朱慈烺双眼中满含一股饱经沧桑的神色叹道。
    “陛下受苦了!”
    杨潮客气道。
    朱慈烺摇摇头:“孤王已非皇帝,愿做一太平王爷足以,忠义伯切不可再称陛下。”
    杨潮哈哈一笑:“殿下!”
    朱慈烺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朱慈烺用不着住在杨家,南京就有皇宫,虽然失了两次火,一次是杨潮故意放的,目的是栽赃聚众闹事的书生,那次只是在空地上点燃了几堆木材而已,但是第二次却是真正的起火,第二次是孔有德放的。
    但是之后杨潮都找人修复,皇宫依然能够住人。
    就算不愿意住冷清的皇宫,可是南京城中还有去处,定王朱慈炯也在南京,朱慈烺当皇帝的时候给他修了个花园做定王府,朱慈烺完全可以投奔弟弟去,可是他还是没有去。
    他就住在杨家。
    这态度很明显,是摆明一种支持杨潮的态度。
    其实朱慈烺被俘之后,很多事情他都想明白了,他看通透了。
    在北京当俘虏的时候,整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幸好有杨潮的兵威在,他始终有价值,这才没有被多尔衮杀掉,因为杨潮一直打着弘光帝的旗号,如果杨潮自己直接拉出朱慈炯另立新君的话,怕是朱慈烺早就没命了。
    但这只是一个方面,只是让朱慈烺认为杨潮念旧情的一件小事,真正的原因是,他看透了那一群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平时一个个故作忠烈,可是到头来哪里有一个忠臣。
    他在北京的时候,每每被杨潮挫败,多尔衮就会把朱慈烺拉出来,让他陪着各个大臣,权贵宴饮,朱慈烺看到许多过去在朝中当官的文官,他们一个个的嘴脸让他感觉极其恶心,尤其是其中几个位高权重的家伙。
    “忠义伯若有朝一日能攻入北京,此等人物皆可杀,山东孙之獬,顺天冯铨等辈可杀,陈名夏等辈可活。”
    山东孙之獬、顺天府的冯铨,这两人都有阉党背景,冯家也是豪族,万历年间冯铨就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而他父亲也是当朝大官,刚刚入朝的冯铨因为受到他父亲牵连,父子一起被人弹劾罢官。
    到了天启年间,魏忠贤去涿州进香的时候,冯铨抓住机会,在路边跪迎,得到了魏忠贤的赏识,重新做官,魏忠贤倒台后,他自然又受到牵连被罢官。清军入关之后,为了拉拢人心,对冯铨这种在当地有势力有北京的大豪族官员,大加录用,冯铨也就顺应了满清的天命,踏踏实实给新主子卖命。
    孙之獬同样如此,魏忠贤倒台后,他也被罢官。但是此人在家不甘寂寞,等满清入关后,立刻按照满洲习俗,让老婆女儿放开了小脚,一家男丁剃了头发,并以此表功“臣妻放足独先,阖家剃发效满制”,以此取悦多尔衮后,果然得以入朝做官。
    孙之獬的卑鄙无耻还不止于此,当时多尔衮尚未下达剃发令,因为大量明朝大官投降,所以上朝之时,往往有两班,一列为汉臣,一列为满臣,孙之獬上朝之后,因为脑袋上顶了一根小辫子,汉臣不容他,满臣也觉得他是汉人,容不下他,结果很长一段时间,孙之獬只能站在中间位置,既不是汉也不是满。
    但是孙之獬很快就上书要求剃发易服:“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之从汉旧,而非汉旧之从陛下,难言平定,难言臣服也。”
    正因为孙之獬的谏言,多尔衮才顺势下达剃发令。
    像孙之獬和冯铨这种人,能够把魏忠贤这样的太监当做主子,显然没有一点文人士大夫的清高,因此是毫无廉耻心的,所以格外的引人憎恨。
    朱慈烺在北京的时候,也曾跟这二人宴饮过,但是在多尔衮面前,此二人对朱慈烺这个旧皇太子,新大明皇帝极尽挖苦讽刺,让朱慈烺的心灵很受伤,所以他觉得这二人皆可杀,但是陈名夏这样真正的文士,虽然也投降了满清,但是却有文人的操守,对旧主报以礼仪,让朱慈烺心怀感激,觉得他可活。
    “此辈汉奸,人人得而诛之,殿下所言下官谨记。”
    杨潮也很给朱慈烺的面子。
    朱慈烺叹道:“孤王亦有大错啊,若非当日亲信文臣之言,错怪了忠义伯,我大明天下何至有今日。”
    当年刘宗周那群人整天在朱慈烺耳边说杨潮坏话,搞的朱慈烺跟杨潮离心离德,结果清军南下,这些文人保护不了他,他只能逃走,最后被俘受辱,可是那群文臣呢,依然高官厚禄跑到福建忽悠另一个小皇帝去了,而且还依然享有盛名。
    而他朱慈烺却在北京朝不保夕,正日间被人羞辱还要赔笑,他很是体验了一般当年宋朝徽钦二宗的心境,也一直恐惧会像徽钦二宗那样被人杀掉,幸好他比徽钦二宗的命好多了,因为杨潮的关系,满清竟然把他给放了。
    杨潮也叹道:“文人吗,好名,不计后果,不能不信,也不能偏信!”
    朱慈烺叹道:“可惜孤王彼时不懂事。”
    说完默默看了杨潮一眼,突然躬身九十度鞠躬:“望忠义伯不计孤王过错,日后依旧一心为国尽忠,孤王感激不尽!”
    看到朱慈烺下拜,杨潮万万没有想到,愣了一下才赶紧扶他起来。
    “殿下,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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