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人,跟我们走吧!”
    赵康很无奈,他找到史可法的时候,史可法正在蹬城。
    城上四处溃逃的士兵根本就不理会他这个督师。
    史可法非常无助,他刚刚升起的希望就这么突然破灭了,杨潮无敌的形象也在鞑子打击之下轰然倒塌,随着杨潮形象的倒塌,史可法更为绝望。
    那种看到了希望后,又再次失望的遭遇,对人的打击恐怕是无法修复的,那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望。
    史可法绝望的不仅仅是扬州城的命运,连杨潮都挡不住鞑子,那谁还能挡得住。
    立足江南,划江而治,这是史可法一直以来计划的,他对北伐不报任何希望,他只求能保持南宋的局势,可没想到这种机会也不给他,他没有勇气看到天下一步一步沦丧的样子,他不想离开扬州了。
    “此吾死所也,你快快逃命去吧!”
    史可法有气无力的对赵康说道,眼里是一个个逃命的士兵,还有已经开始蹬城的清军。
    “史大人,末将护送你杀出去,重整兵力咱还能杀回来。”
    史可法身边不止一个赵康,还有一个刘肇基,他是扬州总兵,从始至终对史可法忠心耿耿,或者说对史可法代表的大明王朝忠心耿耿。
    大浪淘沙,在覆巢之下,每个人的表现都是那么的不同,有选择良禽择木而栖的,有选择为故主殉葬的,也有选择不服输搏击风浪的。
    这个刘肇基显然是那种愿意为故主殉葬,但是也没有放弃搏击风浪之人,大明朝这种人太少了。
    “刘总兵说得对,史大人跟我们出去吧,我家大人的十万援兵顷刻记到,我们还能打回来的啊!”
    赵康再次苦劝道。
    史可法却决然的摇摇头:“本督看不到了。你家大人的兵来的太晚,太晚了。也许不会来了!”
    此时没人知道史可法复杂的头脑里想的什么,赵康一时不知道怎么劝他。
    这时候一股清军已经出现在目光之内,他们砍杀着城上的明军,明军只知道跪地求饶。
    “大人,鞑子杀过来了,等不及了!”
    刘肇基大喝一声,立刻抱起史可法就走。
    但是这时候史可法却挣扎起来:“吾史督师也!吾史督师也!”
    史可法朝着清军呼喊,顿时引起了清军的注意,他们立刻放弃混乱的明军,径直朝这边冲过来。
    刘肇基一看这情况,长叹一声,带兵冲了上去。
    史可法跌坐地上,呵呵哭笑起来,眼泪纵横,在他心中,他和他的大明朝已经死了。
    “大人,怎么办?”
    刘肇基带兵去聚集鞑子,赵康一个手下问道。
    其实此时赵康完全可以将史可法打昏,然后扛出去。
    但是他突然心里触动:“算了,史大人一心求死,让他全节吧。”
    明朝文官有殉节的传统,当一个文人决意以死反抗,表达不屈精神和为国殉葬的时候,旁人不应该阻挡他们,而应该让他们去死,叫做全节,这是一种荣誉,哪怕是文人的家人,也不能阻止,家人不但不能表达出痛苦,还要对此全力支持,甚至要穿着喜庆的衣服,只有人死后才会穿上丧服,举办丧事。
    “赵康怎么还不到?”
    杨潮不由焦急起来。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仓库,显然这是富商家的仓库。
    富商从自家的宅院,挖了一条密道通向自家仓库的通道,用来关键时刻逃生。
    不得不说大家族的忧患意识,似乎比江南文臣集团更强。
    通道这边的出口,是仓库中一个大米缸,铺上木板,上面堆放米粮,一般人发现不了。
    “要不要派人去找一下?”
    许多男也有些担心赵康,毕竟时间有些长了。
    “还是算了。你先走,护送邢夫人和士子去南京!”
    杨潮对许多男下命令道。
    许多男有些犹豫:“大人,还是您先走吧,末将断后!”
    杨潮摆了摆手:“鞑子要整顿城内,三天内都不可能出城追击,你不用担心我。”
    许多男还要再说,杨潮立刻道:“服从命令!”
    “是!”
    许多男再无二话。
    立刻带着士兵去护送已经出了仓库的邢夫人去了。
    半个时辰后,赵康才出来。
    “史大人呢?”
    杨潮没有看到史可法不由问道。
    赵康叹道:“史大人殉节了。”
    口气中对史可法充满一种敬畏,这种文官殉节的做法,充满一种凄美的味道。
    “你为什么不把他抢出来?”
    杨潮不由恼怒。
    赵康却感到奇怪,这种事怎么阻拦,阻挡文士殉节,可是不义之举啊。
    杨潮其实也理解这种情况,只是史可法被擒,政治意义太大了,自己会很被动。
    如果能抢出史可法,还能继续打着江北督师的旗号,聚拢四周军队,整顿一番然后反攻扬州,毕竟满清疾驰而来,扬州府的大多数州县都还在明军手里。
    如果自己将附近的城池力量都统一起来,能够凑到三五十万士兵,才有可能反攻。
    不然就算王璞带着十万人到来,要攻打扬州这样的坚城,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史可法一心求死,让杨潮失去了统领江北的名义,大局更为不利。
    史可法此举,站在杨潮的立场,颇有一些不顾大局的味道。
    “史可法既然殉节,为何不自缢?反而要被擒?”
    听完赵康的说法,杨潮不由有些懊恼,史可法如果自杀,那也不失为为大明殉节,至少也是与扬州共存亡,可是他却直冲清军被擒,这样多铎有很多办法做文章了。
    赵康道:“史大人说,他如果自杀了,怕鞑子迁怒城中百姓。他要告诉鞑子,守城是他一人之意,与百姓无干,希望鞑子约束军队,不要屠戮百姓!”
    杨潮对此无话可说,只能叹口气,带着自己的哀兵败逃。
    顺着运河,近千精锐,如同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沉默无言,静静前行。
    身后也没有追兵,就如同杨潮想的,多铎占领扬州城,第一时间肯定是受降。
    然后就是整顿扬州城的降兵,接着——
    接着会是屠杀!!!
    一想到屠杀,杨潮心中不由堵得慌。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默默走了半夜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杨潮命令休整。
    也没有扎营,只是布置警戒兵力,其他人就地休息,并且分配人力开始埋锅造饭。
    在仓库里弄来了一些大米,也就是煮些清粥。
    老实说杨潮吃不下,心里的压力压的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失败,但是却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失败,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得。
    杨潮感觉自己做到了能够做到的一切,但他还是败了,好似命运一般让人无法改变。
    吃过饭依然没有处罚,距离扬州已经够远,大家都是安全的,既然是逃跑,何苦那么急。
    于是让士兵们轮换着休息一番,知道中午时分,才开始继续开拔。
    以这种速度,大概到了明天才能赶到瓜州,然后坐船过江。
    空气中还有些湿润,前些天来下了不少雨,可是清军到来后立刻就晴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满清。
    傍晚,太阳无神的挂在西方,赤红赤红。
    余晖将整条运河照成了血河,杨潮恍惚间看到了一片白帆。
    “许多男,你是干什么吃的,扬州那么高大的城池,竟然都能被鞑子攻占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人就不该带你去,要是让我去,保准把鞑子杀光了!”
    许多男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护送邢夫人刚刚看到瓜州的城墙,就看到一片船帆从瓜州旁的水面驰来。
    这是王璞的船队,是杨潮期盼已久的援军,他们来晚了!
    将邢夫人暂时送到瓜州安顿,许多男带着士兵直接就上了王璞的船,往扬州开去。
    “能不能快点!老杆子,你还会不会开船?”
    王璞一边数落着许多男,一边喝骂着操帆的张大桅等人。
    “我说许多男啊——”
    王璞转过头来又想说许多那。
    许多男突然站了起来,直眼瞪着王璞,眼中一股激烈的怒火爆发。
    “你为什么不早来,你只要早两天,两天时间,我们就赢了。那几百兄弟就不会死了,他们的尸首都带不出来!你为什么不早来!”
    王璞愣了愣,声音稍有气弱,冷哼道:“这能怪老子吗,要怪就怪老杆子。”
    张大桅也不在沉默:“江面上风不对,船队险些吹散,今天能到这么些,已经是龙王爷开恩了。”
    在张大桅看来,这几天根本不适合出航,但是军令难为,长长的船队就只有这先头部队进入运河,大多数已经拉开,张大桅担心可能会有船只倾覆。
    “前面有人!”
    哨兵发现前面一队人马,突然高声喊起来。
    “准备战斗,把炮拉上来!其他人准备登岸!”
    终于碰到敌人了,王璞立刻来了精神,他急着赶去扬州,就是要杀一杀鞑子,可没想到他到之前,扬州城竟然丢了,他不敢说杨潮的错,但是骂骂许多男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干什么!你疯了!没看到那是大人的人吗。”
    许多男看了看对面的情况,看到全是步兵,铁甲在夕阳中偶尔闪过亮光,冲着王璞就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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