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考量,你有什么考量?”
    史可法没有在意杨潮的随性,摆了摆手责怪道。
    杨潮笑道:“史大人莫急,且听下官慢慢道来。”
    史可法道:“少卖关子了,快说。”
    杨潮问道:“敢问史大人,末将替朝廷做海贸一事,可重要?”
    史可法点头:“自然重要。”
    杨潮又问:“若手里无船,可做得?”
    史可法又点头:“自然做不得。”
    此时史可法神色略微转好,但仍责怪道:“那也不该去抢采石的战船啊。”
    杨潮摇摇头:“非也,采石的战船还真得去抢。”
    史可法刚刚转好的脸色又变坏:“荒谬!采石乃是江防重地,上江(安徽水道)若是失守,流贼顺江东进,就只有采石能够防备,你怎敢将采石的战船抢走。”
    杨潮笑道:“恕末将斗胆,末将敢言,若流贼东进,采石挡不住流贼!”
    史可法还没发现他被杨潮一事影响的已经有些慌乱,跟杨潮说话一直被杨潮左右,时喜时怒。
    又一听杨潮说采石挡不住流贼,史可法的思绪顿时就被更重要的江防事宜牵扯,竟忘记了刘孔昭的问题。
    当即问道:“此事何以见得,你快快说来。”
    对江南人这些文官来说,甚至对整个朝廷来说,张献忠沿长江东进,都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张献忠曾经焚烧凤阳皇陵,攻陷庐州、和州,直逼南京,一直打到了南京江北的江浦。
    而且这几年一直就在河南、湖广一带来回折腾,现在占据了武昌,若真的东进,左良玉在九江挡不住他,后面的安庆、芜湖想必也挡不住他,采石就成了南京西面最后一道江防屏障,如果这里也挡不住张献忠,那么南京又会遭遇流贼侵扰的。
    杨潮叹道:“这还不够明显吗?末将派了区区千人,一人未伤轻松夺占二十条战船,若是换成张贼,又当如何?”
    史可法当即愣了:“这,这!”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杨潮派了一千人,就抢走了重兵把守的采石二十艘战船,若是张献忠派人这么做,岂不是直接就可以夺船东进南京了。
    杨潮继续道:“这些船放在刘伯爷手里,就只能是给张献忠准备的。大人难道不知,刘伯爷上任以来,天天留在南京,夜夜笙歌日日作乐,采石江防早就废弛了。不是末将夸口,这些船留在末将手里,什么张贼、李贼,来一个杀一个。若是留在刘孔昭手里,那只能是资敌!”
    史可法被杨潮的话恐吓的神色慌乱,他本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很容易被手下的话牵着走,过去在淮安是这样,现在到了南京依然是这样。
    “但采石也不可不防啊。”
    史可法叹道,就算杨潮说的是真的,采石那样的地方,如果真的不派兵设防,史可法真的不敢放心。
    杨潮继续道:“以末将看来,采石江防本不在船,而在于炮。且采石向来防北不防西,牛渚山上添设重炮,无人能过江。但流贼从西往东攻打,船是没有用的,只能用炮。”
    史可法皱眉道:“但有船总比没有的好。”
    杨潮又道:“大人放心,这些船只要在末将手里,就没人能从江上过来攻打南京。张贼不行,李贼不行,虏贼也不行!”
    杨潮说的自信十足,让史可法少了些忧虑,轻轻坐了下来,慢慢思考。
    杨潮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快语连珠继续道:“敢问史大人,这些船如果又交还给刘伯爷,他会不会又拿来抢末将。上次抢末将,不过抢了些货,这些货不过是商户的还无伤大雅,若这些货是皇上的,是在下去做海贸的货,又当如何?”
    史可法又一愣:“这,这!”
    杨潮帮皇帝做海贸挣钱的事情,是不能够告诉任何人的,刘孔昭也不行,因此如果刘孔昭手里有船,又跟杨潮交恶,抢掠杨潮也就是肯定的,上次能抢谁也不敢保证下次不会抢,若是杨潮拉着皇帝的私货被抢了,到时候真的很不好处理,弄不好只能让皇帝捏着鼻子认了,而这不止是皇帝的钱,是给辽东的军饷,是给西北的赈灾银子。
    杨潮又道:“所以这些船万万不能给其他人,只能给末将,否则这海贸是做不成的。就算刘伯爷不抢,只要这些船在其他水营手中,也有那些军官徇私抢掠,这样的事情这几年可没少发生,不提别的,就是故操江提督顾肇迹姻亲崔嵬,也曾经抢过末将的船。”
    顾肇迹的事情,史可法是听说过的,张献忠在上有闹腾,顾肇迹留在采石不敢出击,这才被皇帝给罢免了,换成了这个刘孔昭,但是同样不作为。
    史可法不由叹息:“这些勋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杨潮这时候站起来:“史大人,请听末将一言。”
    史可法点点头:“你说。”
    杨潮道:“采石江防,只要整顿陆营,增添大炮,就足以阻挡流贼东犯。且末将也可随时驰援,末将敢请史大人将这批兵船留在末将营中,作为后备。”
    杨潮这是请命了,同时也是坚持不肯将船还给刘孔昭了,同时告诉史可法,这些船放在自己手里才是有用的,杨潮愿意作为才是的后备,若是流贼来犯,愿意出击。
    史可法听着着实定不下来。
    但是依然有其他担忧:“只怕诚意伯不肯善罢甘休,怕是要告到圣上哪里。”
    杨潮道:“末将以为,陛下自能决断。”
    史可法叹道:“怕圣上也不好裁决啊。”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皇帝大概也很难处理,一方是传国三百年的勋贵,一方是快速崛起的武将,哪一方皇帝都不好压制。
    杨潮笑道:“这就要劳烦大人上书向陛下奏明内情了。末将不是不通情理之辈,乃是因为刘伯爷先抢末将的船,末将才还以颜色。末将要在长江上做海贸,若是不能够震慑江上各方势力,怕是麻烦无穷无尽,这次如果能够给诚意伯刘孔昭一个下马威,也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杀鸡儆猴!
    杨潮就是要史可法向皇帝讲明这个道理,必须震慑长江上大大小小的沿江势力,无论是各个水营还是地方豪强,都让他们不敢在动杨潮的船,这样才能安安心心的做海贸。
    杨潮又提出是刘孔昭先惹自己,然后自己才还以颜色杀鸡儆猴,这样也给皇帝一个印象,就是这是双方的私怨,是因为个人纠纷,而不是其他的原因,让皇帝也好心安。
    史可法点点头:“本官自会奏明圣上,让圣上定夺的。”
    史可法其实也发现自己有些不知道怎么判断了,还是直接交给皇帝去处理好了。
    告诉皇帝,刘孔昭抢了杨潮的船和货,杨潮又去抢了刘孔昭手下的战船,刘孔昭没有将船货还给杨潮,杨潮也不肯把战船还给刘孔昭,刘孔昭用这些战船只能抢掠商户,防不住流贼,杨潮用这些船是做海贸,而且保证能够挡住流贼,史可法捋了捋,这大概就是事情的脉络了。
    但是这真的是杨潮的考量吗,杨潮真的是出于报复和震慑外人,才抢了刘孔昭的船,然后又贪图这些大船加上要做海贸,才不肯将船还给刘孔昭吗?
    当然不是,起码不全是,或者说不是主要目的。
    这些船确实重要,但没有这些船,杨潮还可以自己造。震慑沿江势力确实重要,但是没有刘孔昭一事,杨潮也会找到其他办法震慑外人。但是刘孔昭跳了出来,杨潮就用不着客气,正好借力打力,借用刘孔昭这只鸡,儆一儆其他的猴。
    但隐藏在这里面的,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那是直接针对皇帝的。
    崇祯皇帝。
    杨潮印象中,崇祯皇帝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皇帝,这个皇帝什么都好,够强硬,够勤政,够朴素,但惟独不肯承担责任。
    杨潮要帮皇帝走私挣钱,皇帝一分钱本钱不出,连空头政策都不给,还要私下做,偷偷摸摸做,也就是杨潮这样想要改变历史大势的人,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换成其他任何一个武将,完全没有自己的好处,鬼才肯干。
    最关键的是,做这件事,要得罪许许多多人,侵害许许多多人的利益。
    其中有江南豪族,有文官集团,甚至还有这些勋贵,可谓一下子就将大明朝三大势力都得罪了,到时候这些人联合起来,那是一股排山倒海一样的波涛,可以想象这些被触犯了利益的豪族、文官和勋贵们,肯定会无休无止的弹劾杨潮,而且他们不难找到证据,因为要做海贸,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到时候万一皇帝不讲情面,不肯承担通倭的罪名,将责任都推到杨潮头上,就像杀陈新甲那样,要杀杨潮平公愤的话,杨潮就只能是欲哭无泪了。
    所以杨潮索性直接先给皇帝出一个难题,告诉皇帝要做海贸,就得有船,自己抢这些船就是为了去做海贸的,目的却根本不是船,而是要看看皇帝的态度,看看皇帝会不会因为要用杨潮赚钱,而庇护杨潮,将刘孔昭压下去。
    如果皇帝这么做了,哪怕他没有给杨潮正式开海的权力,也足以让杨潮向郑氏证明自己的实力,让郑氏相信杨潮,也不得不跟杨潮合作,那样即便没有公开的权力,杨潮也足以强势插入海贸中了。
    如果皇帝不这么做,这次他选择跟刘孔昭这样的勋贵站在一起,向杨潮施加压力的话,杨潮也不会坐以待毙,凭借手里五千强兵,杨潮相信皇帝至少不会问罪自己,大不了压迫自己交出那些船,这样一来杨潮也不用考虑了,是你皇帝不给船,没船做不成海贸,这种得罪人的活,你去找别人做吧,杨潮只会继续依照自己的步伐步步为营,慢慢发展势力,靠着自己的力量改变大势。
    可以说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杨潮的局面立刻就不一样,就可以切入海贸,获取巨利,像举步维艰的大明朝廷提供救命的银子,就好像给垂危的病人输一管血,让他能够撑过最衰弱的时候,缓过一口气后才有机会慢慢恢复。
    对杨潮自己也有莫大的好处,杨潮等于一下子掌握了长江下游的江上权力,谁也不敢招惹他,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海贸的利润虽然交给了皇帝,可是正常的商业利润可是归杨潮的,杨潮甚至可以借机十倍百倍的扩大现在的财力,有钱就能养兵,手里的兵力可以扩大十倍百倍,假如杨潮手里有十万强兵,那还怕什么?
    就算最后赌输了,也不过是像过去一样而已,只是彻底得罪了刘孔昭势力而已。
    所以改怎么做,一切就看皇帝怎么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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