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杨潮也弄不清满清这种正在从奴隶部族制度,朝着封建集权制度过度的复杂政治权利生态,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此时虏酋图尔格已经被他逼到了不能撤退的绝境。
    杨潮依然抱着通过坚守让虏兵知难而退的作战计划。
    因此杨潮也在寻思着如何在给虏兵一点压力,让他们彻底绝望然后撤退,却不知道虏兵的主帅正是因为被逼入绝境,才不能撤退。
    “看看,这就是虏兵的满洲弓!”
    城墙之上,杨潮带着一群军官,手里拿着一张装饰华丽的满洲弓,通身漆着厚厚的红漆,硕大的弓稍上还镶着金边,这显然是一个地位很高的将领的配弓,是那夜在西城墙上缴获的。
    满洲弓也叫清弓,随着满清入关传入中原,这种弓跟蒙古弓一样,也是一种复合弓。不过传承不一样,清弓的祖系可以追溯到女真人建立的金朝,清弓跟金弓是一脉相承的,特点是大弓稍,大反曲,弓臂厚重,可以射重箭。
    明弓传承自蒙古弓,明军制式弓箭叫做开元弓,来源于明初建立的开元卫,这个开元卫的官兵都是投降的色目籍官兵,有突厥人血缘,因此明弓还带有西亚弓的风格。
    跟清弓相比,明弓和蒙古弓是一种更纯粹的硬弓。
    元代时期,马可波罗一生都没有拉开蒙古人的硬弓。
    弓硬,则力道大,明弓和蒙古弓一般射程更远,清弓的最大威力一般都是四十步射击,而明弓和蒙古弓在六十步的距离威力就已经很大了。
    但也不能说明弓和蒙古弓就比清弓优越,这是两种不同的设计思想。
    尤其是明军的弓箭,弓身短一般是四尺,弓力大,强调射程,和速度,准确性稍差,显然明军的弓箭采取的是覆盖性打击思路,见到敌军后就密集覆盖。
    而清弓弓身重,弓身大可以到五尺,在加上夸张的弓稍,稳定性强,保持开弓状态后省力,利于瞄准,显然追求的是效率打击,缺点是射重箭稳定,射轻箭则飘忽。
    两种情况显然跟两军的作战方式是分不开的,明军步弓,对抗骑兵的时候,相当于固定瞄准,打移动靶,显然难于瞄准,而且敌人给的射击时间也不会多,因此采用高速覆盖性打击是有利的。
    而清军骑射的时候主动权在手,不存在敌人给不给射箭时间,因此完全可以从容瞄准,但清弓的大弓身显然不是专门为骑射设计的,因此八旗兵往往采取骑马靠近,然后下马近距离重箭精确打击,这点杨潮已经见识过了,虏兵躲在盾车后的重箭可杀了自己不杀人。
    杨潮说着立刻就将手里的弓拉开,保持着满月状态,显得很从容。
    杨潮也练习过弓箭,但是他承认,无法将明军硬弓拉满,可是现在他很轻松就拉开了清弓。
    虽然清弓相比蒙古弓偏软,走的是势大力沉的路子,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拉开的,真正的原因是这弓受潮了。
    杨潮突然松手,手的箭立刻离弦而去,但是看着就没有精神,软塌塌的掉落城下,甚至还没有射到不到五十步外的护城河中。
    “就算拉满弓,也只有一半威力,如果要加力,弓臂就断了!”
    受潮自然威力就弱,这段时间经过验证,尽管虏兵的复合弓有一些防潮措施,比如尖端有牛角,比如有的弓身有漆层,但是依然不可避免的受潮了。
    而且不是所有的弓都刷漆,只有那些将领的良弓才会精工细作,但是即便是这种好弓,也发挥不出一半的威力。
    “所以只要天在下雨,虏兵就不会攻击我们!”
    以此得出结论,虏兵战斗力锐减,不可能冒雨来攻击。
    但是却有人不信服,李五六问道:“不见得吧?”
    杨潮不由瞪了他一眼,他之所以经常将自己的分析,跟军官分享,就是为了培养他们举一反三的思考习惯,可是这群家伙,依然很不习惯动脑子。
    “亏你还是一个练弓箭出身的。你知道制作一张弓有多复杂吗?一张弓要用到牛角,腱子,和木材,不提上好的大牛角本来就不好找,光是木头的阴干就需要半年以上。虏兵做一张弓比我们做一只鸟铳还要麻烦,你觉得以鞑子的财力,会舍得精工细作的弓箭折损吗?”
    李五六这才不说话了,其实他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不希望虏兵放弃主动进攻的,毕竟虏兵进攻,那么他的鸟铳手们才是最好的反击力量,这能凸显他。
    虏兵不来进攻,可以让杨潮的士兵休整,但要是一直不进攻,也是杨潮担忧的事情,久守必失,虏兵不来攻击,双方不会作战,对单纯防守的军队来说,心里上反而容易出现问题,加上海州城即将断粮的情况,让人不无担忧。
    “大家说说,我们怎么才能跟虏兵打一仗,提振一下士气!”
    这段时间杨潮的军队倒是还没到士气出问题的地步,只是城中情况如同一潭死水,让人心情沉闷无比,迟早是要出问题的,虽然不在像以前那样,士兵偷偷在夜里哭泣,但是已经出现抱怨的声音,对能回去的希望产生了质疑。
    所以必须打一仗!
    可是出城作战,现在就连最武断的王璞都没有那么冒进了,一时间军官都不说话。
    杨潮又问道:“有没有可能出城偷袭一下虏兵的劫掠小队!”
    如果能够成功偷袭虏兵劫掠部队,不但提振自己的士气,而且还能够让虏兵以后不但那么明目张胆的出去劫掠,没法劫掠保证屋子肯定就无法继续围困海州。
    吕末摇了摇头叹道:“虏兵都是骑兵,即便弓箭失去作用,要是野战的话,我军也十分不利!”
    这是一个硬伤,步兵攻击骑兵,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跑不掉。
    而且到目前为止,虏兵的兵力依然占优,杨潮要出动野战,还是只能出动自己的精兵,那些民壮虽然防守上现在勉强能用,但是让他们出击,依然是白白送死。
    “能不能强攻,摧毁虏兵一座大营,比如西营?”
    杨潮又问道,南营自然不用考虑,不但是虏兵主营,兵力至少占了虏兵总兵力的一半,而且在半山腰,下着大雨步兵爬上山就累的够呛了,还指望攻击,那真是送死。
    东营也不用考虑,北营刚刚跟东营合营,兵力正盛,倒是西营可以考虑一下。现在下着雨,半山腰的朐山大营不太容易支援,北营刚刚撤走,东营距离太远支援不到,此时如果攻击西营的话,倒是最有利的时机。
    吕末还是摇摇头:“虏兵西营至少也有一千兵力,我军即便全军出动,还要过河才能攻击。”
    是啊,五百精兵,爬下城头,然后冒雨前进五十丈,在游过蔷薇河,接着攻击稳固的敌营,真能成功,那就不是精兵,而是天兵。
    杨潮叹了口气,他这几天都在琢磨着跟虏兵打上一仗,可是一直没有办法。
    “用大炮啊!”
    李五六突然发言。
    众人不由疑虑,虏兵吃过了多次亏之后,大营距离都很远,虎蹲炮自不用说,就是弗朗机和大将军炮也打不到,勉强打到的话,炮弹也不足以攻破对方的营墙,从上次海州夜战可以看出,虏兵的墙寨还是很稳固的,木墙后面堆上沙袋,就是近距离炮击,都一时半会轰不开,更何况在一二里外了。
    “哎呀,我说的是我们的红衣大炮啊!”
    李五六看到大家疑惑,立刻就知道,所有人都把那门红衣大炮忘记了。
    杨潮这才豁然,对啊,自己还有一门红衣大炮呢。
    这种炮射程四五里,虽然准头有些差,可是打的远,威力大!
    只是因为只有一门炮,无论是装填还是移动,又太过费力,所以此前一直放在仓库里,根本就没有拉出来用过,打仗主要用的还是虎蹲炮,轰击虏兵大营用的则是大将军炮和弗郎机炮。
    现在这些炮都失去了作用,而杨潮又迫切的希望打一打虏兵,所以这门红衣大炮还是有用的。
    虽然不可能造成什么战果,但只要打一打就有意义,就代表海州城还能打虏兵。
    “好,立刻准备,将红衣大炮拉到城墙上去。”
    杨潮立刻命令到。
    李五六一喜,问道:“打西营吗?”
    刚才想着是攻打西营,是希望攻破这个大营,但是只用红衣大炮的话,显然无法做到这点,那么轰击西营的意义就不大了。
    杨潮想了想道:“不,拉到南城头,打朐山主营!”
    说着杨潮不由看一眼朐山上的虏兵大营,透过雨幕那片大营坐在那里,异常的平静,好像睡着了一般。
    虏兵朐山大营虽然在半山腰,朐山虽然不算高,可是也有二百多米,半山腰也比海州城高许多,弗郎机炮和大将军炮都无法打到那里,不过红衣大炮十多里的射程射击二里外的他们,不要太轻松。
    虏兵不敢来攻城,海州可以轰击他们的主营,这意义很重大。
    “还有,到时候把所有人都调到城上来看看,看我们打虏兵!”
    杨潮心想让士兵们都看看,打虏兵虏兵不能还手,这种效果也是不错的。
    李五六领命而去。
    把大炮拉倒城头,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因为这种四千斤重的重炮,必须修筑专门的炮台。
    接着杨潮带着军官们在城墙上视察起来,此时城墙上只留了极少的士兵巡逻,他们手拿长枪,身穿蓑衣,在城头上来回走动,四道城墙上,各自只放了十来个士兵,以及三十个民壮。
    杨潮很快走到了北城墙上,突然看到一个身影,正扎着一个马步,手里平端着长枪,一动不动,冰冷的雨水淋在蓑衣上,流到他因为扎马步而撑起的铁裙上,从冰冷的甲片上流过,滴答滴答低落在城墙上,他整个人始终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一般。
    “谢飞?”
    杨潮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这是老金指定的徒弟,得到老金指点后,他又将从小练的把式捡了回来,无论是在南京,还是到了海州,他依然每天坚持不懈的端架子,哪怕下着大雨,也不放弃。
    只是别人都在巡逻,他站在这里练功,似乎有偷懒的嫌疑。
    不过杨潮就装作没看见,从他身后悄悄走过,没有惊扰到他。
    老实说这个谢飞还是不错的,仗着自小的底子,他现在是军中毫无争议的第一高手,王璞这样的他十招之内就能放翻。
    谢飞的战斗表现也一直不错,上次夜战的时候,他在宋坤指挥下,虽然宋坤一直因为没有打破虏兵的木墙,所以没能跟虏兵直接交锋,可是后来选择了强行翻过木墙,这个谢飞就是第一个爬上木墙的人,只是那时候他看到的是虏兵被虎蹲炮打的支离破碎的尸首而已。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杨潮用大炮轰开了虏兵的木墙,这个谢飞孤身翻入木墙杀入虏兵步阵之中,恐怕现在已经阵亡了,当然他这种翻越木墙孤军深入的作风,还是很鼓舞士气的,反正战后宋坤虽然毫无作为自己向杨潮请罪,却反而推荐了这个谢飞。
    谢飞此前也立过不少功劳,斩获颇多,已经升为了队正,这一战之后,杨潮就打算升他为旗总。
    视察完城防后,杨潮就回去了,让李五六去忙碌炮阵去,在杨潮的计划中,李五六以后就是火器部队的总指挥,让他多接触接触大炮提前积累经验十分必要。
    不过把红衣大炮架设好,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明人所著《武备要略》中描述红衣大炮曰:其炮有三号,一号者长一丈,炮口稍昂,能至十六里;二号者长八尺,炮口稍昂,能至十二里;三号者长六尺,炮口稍昂,能至八里。
    杨潮的这门红衣大炮炮长就是八尺,重达四千斤,算是中型红衣大炮,虽然不敢说真能打十二里,但是覆盖整个朐山山头还是做得到的,打半山腰的虏兵大营不要太轻松。
    但是超远的射程,对应的是巨大的后坐力,因此不能像其他大炮那样,用沙包架起来就能开炮,红衣大炮必须有像样的炮台或者炮车。
    炮车制作太麻烦,就只能临时修筑炮台,虽然不用像后世那样,用什么钢混结构,但是也必须有坚固的地盘,最好是用巨石垒砌。
    一直忙活了两天,李五六才通知杨潮,大炮架好了!
    杨潮这才集合部队,自己也穿上铁甲,并且在外门套上了一件蓑衣,然后才蹬城。
    城上在南城中间偏左,城楼西边五十多丈的位置,有一个粗糙的大棚子。
    四根立木撑起屋架,上面则铺着茅草,在上面抹着泥,泥上盖着瓦,一条条丝雨两侧流下,形成排珠帘。
    棚子中间,则有一座石台子,台子上有凹槽,中间还有一块条石,条石上有凹槽,刚好将炮耳放进去,并保证大炮形成一个仰角。
    炮身其他部分尤其是尾部,都卡在炮台的凹槽中,两侧还有一些木质的卡锁结构,将大炮牢牢的固定在炮台上,炮身上还临时加了八道铁箍,将炮身跟下面的石头连为一体。
    两天时间能造成这样的炮台,不得不说海州城中的工匠,现在一个个对打虏兵可是非常尽心的,谁都希望赶紧打跑这些强盗,然后大家都恢复到以前的日子,说到底海州是一个富庶的地方,人口虽然不多,但是生活上在整个大明也算得上中间阶层了,没人愿意被人打扰这种平静的生活。
    杨潮蹬上城墙的时候,炮手已经完成了装填。
    红衣大炮的操作,还相当原始,炮口仰角不大,而且基本固定,射程完全靠着装药量来控制,想打远一些,就多装药,想打的近些,就少装药。
    这需要丰富的经验才能够操作,还好史可法没有敷衍杨潮,给杨潮调来这些炮手,还都是有些水平的,相比辽东的炮手或许差了些,但是勉强还是能玩红衣大炮的。
    此时红衣大炮已经对准了虏兵的朐山大营。
    炮手请示杨潮要不要开炮,杨潮看了看情况,发现还不断的有士兵正在蹬城,就让炮手等一等。
    杨潮的目光则顺着炮口看向了虏兵大营。
    朐山山道往上,半山腰有一处平地,在往上就是茂密的山林,于是虏兵就选择了这里。
    大营营寨是砍的山上的原木一排排紧密编排,一根根至少有三两丈高,一人粗细,光是这原木,估计炮弹打上去都未必打的断。
    木墙往后,只能看到一半的营房,有蒙古式的圆顶,有布帐篷,还有圆锥形的树皮帐篷。
    海州城上,一个个士兵走上城头,连那些民壮都排成队形,冒雨站在城上,好奇的看着大炮。
    这时候杨潮才扬了扬手:“开炮吧!”
    炮手先是客气的让杨潮离远一些,然后自己塞起耳朵,这才将火池的火药点着。
    杨潮知道炮手为什么让自己离远些了,巨大的轰鸣直接让杨潮耳朵中嗡嗡耳鸣不止,震动则让人胸腹感到一股沉闷。
    这就是威力!
    杨潮不由看了看虏兵大营,却发现打歪了,飞过了虏兵大营,打到山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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