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潮找了约好的人,新江口水军大营中部右司把总黄冲。
    自从杨潮升官后,黄冲来送过礼,过年还给自己拜过年。
    带着黄冲在水营边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黄把总你看看,我们这排大营,直面秦淮河,河边哪里本来有码头,可是现在也就只剩下几根木桩子了,水道全都淤积了。”
    “从河边到我们大营,百丈到百丈五六不等,绝不超过两百丈,从大营西段绵延入江口这一片,有三百丈都是荒地,都长着草。”
    “你在看看对岸,哪里被几个大户人家占了,修了河底江堤,防河水江水倒灌,现在那可是绵延万亩的良田啊。如果这片田地我们也开出来,绝不会比对岸少。”
    黄冲和杨潮走在大营外边,距离大营不出百步,就是荒草滩,是秦淮河入江口和长江的水漫滩,但是对面那侧同样是江河漫滩却被大户开垦出了连片的农田。
    黄冲自然知道水营这边是怎么回事,回话道:“大人明鉴,曾经也不是没人在这里开过荒。小老百姓开的,总是被军官霸占。军官自己开的,则会被上官强占。哪怕是水营副将来开荒,也会遇到小偷小摸不胜其烦。还有就是军官都是军户,在各自的卫所一般都有些地,精力放不到这里来,开出来没人管,几茬庄稼后就荒废了。河水漫灌后,到处都是淤泥,清淤太费事,一次两次后,就没人费劲开荒了。”
    杨潮问道:“那修堤拦水呢?”
    杨潮可是看到对岸的大户人家的田地了,他们用圩堤将江河都围拢起来,即便发大水也不怕。
    黄冲苦笑道:“那大户人家都是代代相传的,可我们营兵的官却不可能一代传一代,谁敢说自己能干多久呢。修堤所费不知几何,如对岸那般,没有个几年功夫,修不好不说,花费也得给几千两,甚至万把两银子。有这么多钱,谁来当武官啊。”
    一个是成本,一个是传承,要投入巨资,却不一定能长久占据,因此没人愿意投资在这里开荒,而民户敢来开荒,还会被军官欺负霸占,因此也没人来,久而久之对岸是一水的好田,这边却一直是荒滩。
    “黄把总,要是你带你的人在这里开荒如何?本官绝不占你半分田亩!”
    杨潮向黄冲保证道,这才是杨潮的目的,他让李富交出菜田的时候,也曾想过鼓励他在营外开垦,结果这些道理李富都告诉过杨潮,因此今天找黄把总来,让黄把总将他军营中的农田让出来,杨潮其实早就想好的对策。
    黄冲摇头道:“大人勿怪,开荒最是累人,且一年两年都是生田,收成不高,难保连长工的工钱都不够。长久下去的话,恕下官直言,下官这个把总能不能干上四五年都不一定呢。何苦在这里白费力气。”
    杨潮接着道:“那如果让你派人巡视看管田地,本官来开荒,收成中给你分一份,你认为如何?”
    杨潮有好几手打算,这些人如果不愿意开荒,让他们当巡逻队也好。
    黄冲道:“怎敢要大人的份子。大人要在这里开荒,该没有多大问题,水军大营谁敢不卖大人面子,就是要小心那些兵油子滚刀肉,他们不怕打不怕骂,就好偷鸡摸狗,被抓到了,打骂他们不怕,可是杀又杀不得,都是军户出身,也只能不了了之。”
    杨潮笑道:“不打不骂也有的是收拾他们的方法。”
    杨潮心想,关他们十天禁闭,多无赖的滚刀肉也得哭。
    黄冲赞叹道:“大人的手段下官也曾耳闻。”
    杨潮不想卖关子了:“黄大人,本官直言了,你营中眼下有实兵二十,在册是一百。你吃了八十的空额兵饷对不对。”
    黄冲突然一愣,难不成杨潮叫他过来,是要查他,但是他不怕,那空饷可不是他吃的。
    “大人明鉴,在下区区一个把总,哪里有什么资格吃空饷啊。过去是千总大人和副将大人吃的,下官不过空担了一个名义罢了。至于杨大人您想去吃那空额,就得跟副将商议去,下官却是管不着这些的。”
    杨潮笑道:“黄大人误会了。本官也是从把总当过来的,这些怎么会不知道。本官说的是,你的把总司兵额最多可以招到五百,但是现在在册的也不过一百,还有三百多缺额,这些缺额你不打算补上吗?”
    黄冲苦笑道:“大人莫要取笑,下官手下二十多人,都是下官的亲眷,图的不过是营中开出来的三十亩地而已,养家糊口尚且艰难,哪里养得起更多的兵呢。”
    杨潮知道黄冲带着子侄在右司军营中种地,右司军营比左司略小一些,只开垦出了三十亩田地,而且只是种植水稻,收入上并不算高,说是勉强糊口是谦虚,但是解决温饱后结余也不多。
    “黄把总,你的兵额我要了,本官的生意缺人手,正好招来当兵养着,你看如何呢?”
    杨潮知道兵额也是可以买卖的,起码兵额所附带的每年军资损耗,就是一笔财富。
    黄冲笑道:“大人既然要养人,下官也没有问题。只是希望大人不要断了小人一家的衣食。”
    黄冲最在乎的就是营里那三十亩地。
    但是杨潮却摇摇头:“黄把总你该知道,本官在肃整营地,本官大营中本有四十多亩菜田,现在只剩下十亩,如果这么算,你的营房中就只能保有五六亩地。”
    黄冲脸色犹豫,要是杨潮拿官来压他,他日子确实不好过,但是如果杨潮要断他衣食,那日子就没得过了。
    于是坚持道:“下官请大人不要断了小人生计!”
    说完跪下趴伏在地,不肯起来。
    杨潮叹道:“本官何尝想断你生计呢,黄大人起来吧,本官不过是在跟你商议而已。”
    接着道:“你的营房,千总留下的空营,还有我这边的营房。本官迟早都要肃整,只是给你先打个招呼,你不妨现在河滩上开荒,至于修堤的事情,本官自会想办法。军营中总归不是种地的地方。”
    杨潮其实就是先给这个军官打个预防。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千总大营。
    水军大营,位于秦淮河入江口,西南方是秦淮河,西北方是长江,大营顺着地形修建,基本是一个长方形大营,西南、西北都有营门向着河面和江面,面向西南的总共有三个营房,中间是千总大营,南边是所司,北边是右司。
    千总营房最大,占地超过三百亩,左司占地也有近百亩,右司不过五十亩。
    既然到了千总营中,杨潮索性带黄冲进去看看。
    千总营中已经没人了,原来的中部千总贾世禄调到燕子矶任职副将去了,他能高升,其实跟杨潮也有很大的关系,第一因为杨潮跟燕子矶副将崔嵬的争斗导致崔嵬被免职,给他留出了空缺,第二是因为杨潮先后斩杀四十五级江匪人头,也算给他一份,让他得以升迁。
    这其中的关系,贾世禄也清楚,还为此宴请了杨潮一番。
    千总大营中,此时就只有一个看营的老兵,杨潮出示了腰牌之后,他点头哈腰的迎杨潮进去。
    同样,千总大营中也开出了两百多亩田地,过去都是贾世禄的子弟亲族在耕种,贾世禄走了,都留给了杨潮,算是一个大礼。
    可惜杨潮不打算耕种这些田地,反而想平了做操场呢。
    千总大营的营房同样破败,七八成的房屋都露顶了,要重修一番,比左司大营恐怕要花更多钱,没有千两银子是不够的,杨潮暂时用不到这么多房子,自己的左司大营,容纳一千人都足够。
    但杨潮还是打算修一修,第一时间越久营房越破,修复起来所费更多,第二杨潮打算将这里的营房打造成为后勤基地。
    既然是后勤基地,那么就要有储备仓库,千总营的营房普遍更大,最适合做大仓库。
    另外刚才杨潮之所以带黄冲去河岸边的废码头看了一番,也有修复码头的打算,那是一个更大的工程,恐怕得几千上万两银子才能修好,加上修建圩田防堤,那可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杨潮去年赚了不少钱,前前后后算起来,接近两万两,但是还有些紧张,但是杨潮打算动起来,毕竟修码头的支出也不是一次性就拿出来,边干边支出,自己还边赚钱呢。
    修圩堤的时候,码头按计划都开始赚钱了,所以杨潮是一点都不担心。
    到时候自己的战船船队停靠在自己的码头上,从码头到军营中间,则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想起来还是很美的场景,比现在大营破败,荒滩长草,码头淤积看起来更有生机。
    而且修建码头,也未必全都要自己掏银子,这可是水营的码头,不该朝廷掏银子吗。
    杨潮还打算去六部哪里打打秋风,走走熊明遇的关系,不给钱给点料也可以。
    而且修建码头可不是修房屋的匠头能够拿下的工程,必须得请工部派出最好的工匠。
    大营中走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可看的,除了留下地,留下房子外,贾世禄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只剩下一座空营和一个老兵。
    杨潮勉力了老兵一番,带着黄冲离开了。
    看到黄冲一副忧色,杨潮叹道:“黄把总,你也不要太担心,你营里的地你暂时种着。本官今年之内,肯定修起江口这一段的圩堤,你大可放心。圩堤不修好,本官绝不让你腾出营中土地。”
    杨潮早就有计划,不怕黄冲不心动,因此也不用用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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