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要问的问题立刻咽了回去,紧张问:“王参议,怎么大事不妙了?”
    院中仆人多,王翊推王虎入屋,关上门,“事态已向最不妙的方向发展,赵制置带着大军去夔州路了。”
    夔州路,四川四路之一,范围大概在今日重庆市全境,及周边市县与湖北省西部部分地区,即当时之川东。而成都府路辖川西,可谓南辕北辙,所以才有此惊诧。
    王翊无奈,“赵制置认为,蒙古军入蜀的最终目的是,夺夔门出川,与襄阳的另一路蒙古军汇合,所以要重防夔州路。赵制置这么想是没错,蒙古人确有此意,但他这样一走,成都该怎么办?蒙古人确实要夺夔门,却也不会放弃成都。赵制置叫我们调川西之兵,自行防守,但愿还来得及。”
    “那么丁制置是个什么对策呢?”
    “今夜丁制置召我前去就是议论此事,除了按赵制置所言,调川西之兵,目前没有别的对策。”王翊忧愁万分。
    “哎,这是你们的事,反正明日我就出城了,担心没用。”王虎不想考虑这些自己干涉不了的烦心事。
    王翊点头,但又道:“那得抓紧,赵制置在信中提及,他离开阆州时,蒙古早已过苦竹隘。”
    “什么?过了苦竹隘。”王虎吃惊,“那么杨统制呢?”
    “杨统制守的苦竹隘如铁桶一般,蒙古人并未拿下,然蒙古人这次发了狠心,不惜抛弃器械,冒着军队遭受损失之险,居然走山路绕苦竹隘。现在已不知到了哪儿。”王翊摇头。赵彦呐离开阆州后,就没再提蒙古军的动向,他往夔州而去,自然不会知晓。
    “这么说很有可能已距成都很近?”王虎觉得自己面前立了支满弓的箭,随时会向自己射来。
    “确实如此,所以你们尽快离开就对了。”王翊的忧心从未减退。
    这夜王虎到后半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以后该怎么办,到快天亮才入了眠,不过就睡了一会儿,挣扎着起了床。
    吃完早饭,王虎背出张珏,就要启程,王翊带着何龙,送他们出城。王翊见王虎眼中布满血丝,知他乱想了一夜,也不说那些恼人的事了,路上只聊些家常。他在名山县住过段时日,挺是怀念那里的人,拜托王虎回去后代他问候一二。王虎答应得利落,说话间已到城门。
    在此就要分别,王虎骑上马,何龙搭把手,把张珏抱上马背,帮着用绳索把他与王虎系紧。
    就在忙这些时,一个老妪迎面从城门外走来,守城兵卒照例检查她篮子里的野菜。老妪应该经常出入,守城士兵与她很熟了,见了面就说起了话。
    “开城门就出去了,怎回来得这么快?咦,今天没采多少菜啊!”士兵对老妪笑道。
    老妪像是遇到了什么怪物,老脸上惊魂未定,想说话,犹豫了好一阵。士兵检查完,叫她可以走了,她却又不愿走,挪了几步,还是回身,对士兵问道:“北边是不是打了败仗?”
    士兵们为之一愣,“老人家,怎这么问?”
    “没有吗?”老妪疑惑满腹,“那么我看到的是什么呢?”
    “你看到了什么?”士兵们对她的话很不在意,顺口就问了。
    “我看到了一队骑马的兵。”老妪坚起根手指,紧张道,“我沿着城采野菜,到了城北驷马桥附近,远远的看到群骑马的人,有好几百。我看到了,哪敢再挖菜,这就赶回来了。”
    “好几百?”士兵们也都面面相觑。是不是自己人他们清楚,成都城哪来的好几百骑兵,定是外地来的。“你可看清楚了?是哪里的兵?”
    “要问看清没有?我可不敢说。”老妪犹豫地摇头,“当时天还没亮透,我眼睛又不好使,更没敢上前问,但确实是几百个骑马的。除了你们当兵的,哪来这么多马啊!所以才问是不是北边吃了败仗,都是逃回来的啊!”
    “去去去,少说丧气话,哪来的败仗!”士兵们都不乐意了,要赶走老妪。
    王虎、王翊在一旁听得神色凝重,但没多说什么,王虎告了别,走出城门。老妪还在与士兵争辩,围观了不少了。
    “管他的呢!真是蒙古人来了,就我们两人也阻止不了,对不对?”王虎对背后昏睡着的人说道,“你到是睡得香,我一夜没睡,忧国忧民去了。现在眼睛已经睁不开,等到了驿站,我得去睡会儿,不然后面的路没法赶。想我一个谋财害命的强盗,居然也会忧国忧民,你说好笑不好笑?”
    不管张珏笑没笑,反正王虎自己笑了。
    白马慢悠悠出城,等远离了城外的人群,就会风一般地跑起来。
    进城的人三五成群,神色匆匆,口中议论着看到骑兵的事,一时已成话题。看来老妪说的是实话,城外真的出现了几百名来历不明的骑兵,王虎越听越忧。“一定是北边的溃卒。”他自我安慰道。
    待路上行人渐疏,王虎夹紧马肚,“驾”了声,奔云马长啸,速度提升,向着前路飞奔。
    奔了不及几里,王虎抬头远看,不由得脸色微变,道路尽头,十来骑或站路中,或立路边,在前面截了道路。王虎见此,顿感来者不善,再加上自己一身宋兵军服,莫名心虚。
    此时他心中有了两个想法,第一,冲过去,以奔云的速度,没有马追得上。但对方明显背了弓箭在身,他跑得过坐骑,跑不过箭。第二便是停下来,与他们谈谈。拿主意就在一瞬间,因为距离已经近了。
    王虎果断选择了后者,他勒住缰绳。“对面的兄弟……”他向前方的人喊话。嗖,话还没说完,一支箭从他身边擦过。
    王虎眼都瞪直了,亏得这支箭偏了,他哪敢再想,调转马头就回奔。身边嗖嗖嗖连飞数声,王虎没特别注意是什么,但感觉还是箭。几支从他身边飞过,至于还有几支,有没有射中自己,那就不知道了。他背后是张珏,反正他没感觉痛。
    知道身后有追兵,但王虎不慌,他们追不上奔云。那些人追了阵便不追了,王虎仍不敢停,直奔回成都城。
    入了城也不减速,惹得四周叫骂不断,王虎什么都没想,竟奔回了王翊家宅外。
    院中仆人闻马声,已是一惊,出门见是王虎回来了,更惊不已。
    “王参议呢?”王虎喊。下了马,把张珏也抱下马。
    下马一看,大汉惊出了身汗,裹着张珏的被子上插了五支箭。他赶紧解开被子,箭头已从另一面突出,已经射穿。幸得张珏刀枪不入,不然已经毙命。王虎更是再惊出冷汗,觉得幸运,如果没有张珏,这五支箭就插了他背上。
    “这是……”王翊出门看到此景,大骇。
    “王参议!是蒙鞑子!”王虎惊呼道,“那几百骑,当是他们的哨马!快,快通知制司!”
    王翊虽未明起因,也未明白王虎怎么回来了,但见那些箭,原因就猜了七八分。也不问了,立刻同他赶去制司。
    再见丁黼时,副使仍在喂鸟,庭院中尽是鸟鸣,悦耳如歌。丁制置把鸟食舀入笼中精制的瓷碗,沉默了好一阵都不说话。
    王虎站一旁,不时抬头看他在干什么。王翊也有些不耐了,几欲开口想问,他们已经说了来意经过,制置怎不表个态?
    “公辅啊!”王翊正欲说话,丁黼就开口了,“确定是蒙古兵?”
    王虎接话,“确是无疑。还射了我几箭,确实是蒙古人用的箭。”王虎呈上箭支。
    “哨马已至,大军已不远,请制置尽快拟个对策。”王翊拱手求道。
    丁黼长叹,“成都一时无军啊!你等且不要担心,我会立即书信,把附近州县的驻军调来防御。眼下城中稳定最为要紧,百姓还不知那是什么,若知了,必出乱子。蒙古哨马的事切不可外传,可知晓?回去吧,我自有主意。”
    既然丁制置如此表态了,王虎、王翊面面相觑,苦笑一下,告辞。
    回家途中,听得锣声震响,两人过去一看,丁制置已经有所行动了。贴出安民告示,城外骑兵为北边溃卒,无需担忧,凡有造谣传谣者,重惩。
    王虎与王翊皆无可奈何,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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