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草原,接近蒙古哈拉和林之时,已是二月了。宋使团这才从南边收到消息,大宋已经改元,“绍定”废止,改元“端平”,是为端平元年。
    二月的草原仍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半点青绿,车轮在雪地上压出两道沟槽,无数沟槽纵横交错,新旧不一,方向不同,但它们的最终指向都是一点,那就是哈拉和林,蒙古的帝都所在。已经看得到它了,就在前方,碧蓝天空下,地平线上隆起座座圆形帐篷,如星斗在地,数也数不清。
    与其说哈拉和林是座城市,不如说是个超大的部落聚居区,这里鲜能看到砖木建筑,遍地营帐。进入哈拉和林,梳着发辫的,各类衣着脏破的人穿行其间,动物粪便,甚至是人的粪便遍地,垃圾也无人清扫,异味飘散,使团中人个个掩鼻,路过的居民却久闻不觉其臭,无所谓地跨过一摊屎。
    “真是野蛮之地,比老子的山寨还臭。老子的山寨住的全是男人,已经够不讲干净了。”王虎边咕哝,边甩头,捂鼻掩面都不奏效,“看看这些人,几年没洗澡似的,衣服那么脏了,还不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彭大雅骑在马上说,“他们的先帝成吉思汗铁木真,曾颁布过法令,禁止洗澡洗衣。”
    “为什么?奇怪法令。”王虎问。
    彭大雅难解,“不知道。”
    “不管为什么,反正来了这里就不能洗澡洗衣了。大个子很爱出汗吧?”张珏把头伸出车窗坏笑。
    “你不出汗?”王虎回击,“等等!与你相处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你洗澡?你为什么不洗澡?难道你身上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莫非你是女扮男装?”
    他这一说,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张珏立刻相对,“王虎,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个男女都分不清的傻瓜。难怪你现在都找不到老婆!你的脑袋跟你的铁锤一样,是实心的,除了砸核桃,完全是废物。”
    “难道你脑袋是空心的?”王虎怒起,“明明是个杂役卒,为什么总是呆在车上?特殊之人必有可疑之处!你是不是男人?”
    “好了你们俩,能不能说点有意义的。”彭大雅在他俩身边无奈道。一路走来,王虎和张珏争嘴次数比吃饭次数还多。
    张珏笑眯眯道:“王虎,下一步万大点儿!”
    “老子为什么要听你的?”话音一落,脚下软绵绵,王虎感觉不妙了。
    低头瞧,自己一只脚正踩在坨屎上。张珏呵呵笑声不止,随着马车往前去了。
    “让开!让开!”身后急呼。
    王虎顾不得鞋上粘屎,一踩一踮躲了路边。使团急驱车马,给后来人腾路。
    一支蒙古马队飞驰而过,里边有衣着普通的随从,也有身披绸缎的贵人,以他们霸道的言行看,在这个国家身份不低。
    不仅有一队,后面接着跟来好几支同样的队伍,为首的皆是年轻贵族子弟。
    “这是怎么回事?”正使邹伸之目光随着这些疾行的蒙古人远去,问陪同使团的塔海。
    塔海道:“我跟你们在一起的,这期间哈拉和林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得去问别人。”
    张珏也望着这些赶路的人,身旁的人甚至猜,是不是蒙古主为了欢迎使团,才把这些贵族召集起来了。张珏觉得不像。刚才过去了几队,现在马蹄声又哒哒而至,又是几位贵族青年和他的随从们踏雪疾来。
    “还没到这么重视我们的地步吧?”彭大雅不能确定,“真有此重视,早在城外欢迎了,还会让我们靠路边?蒙古人有异动,我们多留意着,去问问街上的人,我见着也有契丹女真,应能通汉话。”他对左右吩咐。
    塔海只将使团领至驿馆,他的使命就此完成,剩下的交给通事。使团成员与他告了别,忙碌着收拾行装。邹伸之身为正使尤其紧张,把要与蒙古主说的话准备了又准备,蒙古主随时会召见,或许就在明天。
    然而使团并没有接到召见的汗命,等了一日,又复一日,迟迟不见动静。这可急了邹伸之,两国结盟乃是大事,蒙古主这么拖着究竟何意?
    彭大雅派出打听的人也都有了消息,那些陆续集合而来的蒙古亲贵都只为一件事,为了当蒙古主的附马。蒙古主这些日忙着选女婿,估计要等圆满了这事,才会召见他们。
    邹伸之很急,选附马要选到什么时候,他怕拖下去情况生变。但使团与外界的联系人只有通事而已,那通事虽是个汉人,却全无同胞相怜之心,索要财物,还美其名曰“撒花钱”,并说这是规矩,通事为他们翻译跑腿辛苦了,给点酬谢合情合理。邹伸之给了钱,他便去打听,之后几天都没音讯,旁人都说邹伸之上当了。
    与其等通事回来报消息,还不如他们自己去打听。脚长自己身上,出去走走,顺便打探风土民情。彭大雅有了这主意,使团里的人都赞同,三、五成群,借着闲暇,活动着哈拉和林街头。
    张珏自然与彭大雅相伴行动,王虎像小尾巴似的也跟了来。三人城内四处游荡,看过了还是工地的皇宫,穿行过乌烟瘴气,各国语言混杂的市场。市场里什么都有卖,甚至包括人,从各处掳来的奴隶被公开叫卖,价高者交易成功后,立刻在其身上烙上部落的印记,这种烙印也出现在属于部落的牛马身上,一时空气里都混着皮肉的焦糊。
    野蛮的东西让他们看不下去,三人在市场内逛了圈,便匆匆离开。
    哈拉和林几乎没有店铺,但已形成许多占地大一点的摊位。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几乎北方的部落都爱豪饮,所以城内卖酒的摊特别多,以木棍、破布,破兽皮支起凉棚,摆上几张旧桌旧凳,几个酒坛重叠当招牌,就是酒摊。三人走累,随意到个摊前坐下。
    “看了这么多地方,我发现这里人种挺复杂的。”王虎总结说,“就拿蒙古人来说,外貌就各不相同,有的皮肤白,有的皮肤黑。蒙古主所属的乞颜部又黑又矮,人称‘黑鞑靼’。但听说蒙古主外貌又不似其族人,不知长什么样。”
    “应有外族血统吧?来时不听说了吗?蒙古主的祖上可是神仙。”彭大雅叫小二上酒,边到酒边说。
    张珏曾见过各式各样的外星人,物种差别比人种大得多,因而到没觉得奇怪。他与彭大雅是为了收集有关五星联盟和外星的情报才在城中游走,情报没收集到,还拖着王虎这个小尾巴,真是失望,沉默着不参与他们对话,想着怎么不暴露身份,又能打听到想要的消息。
    旁边桌上的酒客聊得眉飞色舞,看打扮是外地客商,说的也是汉话。外来人聚一起,说话很容易没分寸,什么都藏不住。
    “你们猜,哪个贵公子能被大汗选为附马。”
    “这个猜不准。猜这个,还不如猜附马能活多久!”
    他们笑起来,谈的竟是本地人不敢深谈的公主嫁娶。
    那公主的婚事确实疑点颇多。张珏和彭大雅分析过,或许这是个突破口,但公主藏于深闺,平常人不可接近,他们一时也无对策。
    “以前的附马都怎么死的?”
    张珏他们也想知道,所以都不说话了,听旁边桌的客商议论。
    另一客商对道:“说法很多。有说是见到公主太美,兴奋死的。也有说公主其实很丑,现实与幻想反差太大,气死的。反正结婚当晚就死了。还有种说法,挺诡异,据说是被公主杀死的。”就算是不明政情的外地人,说到这话时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可能吗?公主杀自己丈夫?”
    “只是种说法,公主有杀人癖,尤其喜爱杀俊美男子。传说,哈拉和林的年轻后生失踪,都是她做的。被她杀掉的男人,都尸骨不全,那几个死掉的附马,其尸体不让家人看的!”
    其余几位客商觉得毛骨悚然,摸摸自己的脸,还好长得安全。
    “真是口无遮拦的狗东西!公主是你们能议论的吗?”
    突然间,酒摊被蒙古人包围了。刚才还议论着的客商吓得惨无人色,摊主和其余客人也都惊惧得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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