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寒云宗有一位“小儿老祖”,具体多大年岁虽不清楚,总之很小就对了!难道就是这一位?
    但他随即又放松下来,因为对方修为还不如他。
    有些人就是这样,当他们一直对某人有所畏惧,却偶然发现对方不足为惧时,就会将这种落差转化为轻蔑甚至是愤怒。
    安文星倒不至于愤怒,但轻蔑却是有的。
    可他转念一想,这小儿老祖年纪轻轻便已筑基,可以说非常厉害了,于是心中一凛,恭谨道:“拜见老祖。”
    “嗯。”景岳淡淡应了声,“你是紫霞派举荐之人?”
    安文星面有得色,“正是。”
    景岳用神识一探,夸道:“你年纪不足百岁,却已是筑基中境,果真厉害。”
    安文星眼中闪过惊讶,心道不愧是老祖,我境界高于他,他却能知我修为与骨龄,多半身有秘宝。
    “不敢,文星十年锻体、三十余年练气,如今又四十年才刚刚跨入筑基中境,实在算不得厉害。”
    安文星尽管语气谦虚,但话里话外都是显摆。
    景岳微微颔首,对郑白道:“你与安道友年岁相当,境界也相同,为何别人就能得到门中举荐,你却只能靠家里为你准备荐函?未免也太不争气!”
    安文星矜持地笑了笑,却见郑白苦着脸道:“老祖,寒云宗乃天下法修之首,门内天资优异者繁如星海,如我这般鲁钝,又哪里有资格得到门中举荐?”
    景岳:“说得也是。”
    两人一唱一和把蓝凤逗得拍着翅膀“啾啾”直叫,却把安文星气得差点呕血。他心知被景岳耍了,但对方身份在那里,他只得尴尬地解释了几句,便匆忙告辞。
    等人走了,景岳问郑白:“他与你有龃龉?”
    郑白:“不就是上次点竹大会输了他一位,咱俩都排在几万名以后了,他有什么可得意的?”
    景岳此前从宗门文卷中得知,点竹大会乃是筑基期修士间的比试。
    文卷中记载,下南洲的符修门派青竹斋有一棵天竹,此竹有参天之高,枝叶繁茂,据说每片叶子都是天生的阵法,蕴含着不同的考验。
    参与比试的修士会一同攀登天竹,最早登顶摘得竹芯的人被称作点竹人,可以得到青竹斋准备的厚礼。
    而每届点竹大会上表现出色的修士,几乎都能在飞仙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几万名以后……?安文星至于吗?
    景岳怀疑地问:“只是如此?”
    “……还有,他是紫霞派中人。”郑白有些犹豫,试探道:“老祖可知,紫霞派传承自妖劫前的大宗门紫霄宫,如今门中有三位返虚老祖坐镇,更有晁玉这等天资非凡的后辈。晁真人修道不过一百四十载已经结丹,比当年的秦真君也不算差了。”
    “那又如何?”
    郑白似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道:“我、我们寒云宗虽是法修第一宗,但这些年少有天才出世,更别说像秦真君和晁真人那样的惊艳之辈。而且一叶老祖他寿——”
    郑白忽然闭嘴,面色一白,怯生生地觎了眼景岳。
    后者一哂,哪里不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如今寒云宗就靠一叶震慑诸派,但一叶寿数已不过千年,且宗门的返虚老祖不比紫霞派人多,后辈弟子也不如紫霞派有前程。
    寒云宗颓势已显,紫霞派却如朝阳初升,难免蠢蠢欲动。
    ——想太多。
    对此,景岳唯有三字真言。
    早在他扮作景山混入内门时,就知道紫霞派对寒云宗有敌意。若是寒云宗继续那般腐朽下去,或许千年后紫霞派有可能后来居上。
    但也仅仅是可能。
    返虚往渡劫一关千难万难,莫说紫霞派中仅有三人,就算是千百返虚修士,又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突破?或者,又有谁敢保证下一个跨入渡劫期的,不会是寒云宗的流云流风?
    更何况,如今寒云宗已大变,门中一派生机,蒸蒸日上,又有他补全功法丹方,一叶剩下的寿岁何止千百?这紫霞派高兴得也太早了!
    “知道外头都叫我什么吗?”
    景岳忽然发问,倒把郑白给问得愣住了。
    “他们都叫我小儿老祖。”
    郑白急声道:“老祖,那都是外头无知鼠辈胡说八道!”
    景岳不以为意地笑笑:“但他们也称我为大利宗门者,不是吗?”
    郑白一怔,随即咧开嘴角。
    是呀!老祖还未满十八,却已然筑基,说不定能在百年中结丹,到时候别提晁真人,哪怕是秦真君也高攀不起!
    再说了,既然是大利宗门之人,没准儿还能多利一两个返虚渡劫什么的……
    郑白越想越底气越足,他朗声道:“我明白了!有老祖在,我宗福星高照,必能长长久久与天齐寿,岂是阿猫阿狗可以挑衅的?”
    景岳勉强赞道:“……理解能力优秀。”
    他们一直逛到了日已薄暮,终于等来了王长老。
    土豪大手一挥,带众人入住了乐城最贵的一家客栈,还是一人一间房,极度奢侈。
    一夜无话。
    次日,寒云宗一行早早到了九天山山脚。
    九天山共有九座山峰相连,峰奇石怪,逶迤险峻。第一峰山道两侧种满了翠竹,风一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竹林起伏延绵,好似碧芸涛涛。
    景岳走在山道上,见到了不少修士,有男有女,年龄不一,其中有些人甚至已是一头白发,满面沧桑。
    “咦?他又来了。”
    景岳随着王长老的目光看去,见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问道:“他是谁?”
    “是一位散修,我上次、上上次带弟子上山,都见到了他。听说他寿数将近,但一直没找到结丹机缘,便想来九天书院试一试。可此人已考了七八回,就是通不过,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多荐函?”
    景岳有些惊讶,不禁想到了凡人的科举,有多少学子从年少考到垂垂老矣却依旧心愿难偿?他摇头道:“此人执念已成心魔,怕是难成。”
    等到了半山腰,便见到一座界石,上面刻有九天书院四个大字,边上还有一行小字。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景岳跟着念道,心里赞了句好。
    王长老笑道:“此句乃九天书院创始人洛真君所作,如今倒成了凡人学子的治学名言。”
    “叽叽个呸!”蓝凤不满地哼哼:“这句话明明是抄的,原作者是某小界一个叫韩愈的文人,全篇可长了。”
    它顿了顿,又道:“但叽叽过目不忘,景景要是、要是答应说出你的七个习惯,我就背给你听。”
    “不听。”
    蓝凤:“……”
    过了界石,就算是进入了九天书院的结界。
    单看风景与方才似乎没什么两样,山峰还是那座山峰,竹林还是那片竹林,但与景岳同行的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叹声。
    只见一条长阶延伸至极目尽头,仿佛接云引日,高不可攀。
    有清清流水顺着石阶而下,好似从天上来,零星几片竹叶悠悠漂浮水面,盈满了诗意。
    有人惊道:“这石阶怎么自行往上移动?”
    “我之前就听说九天书院的石阶与众不同,好像是某种用灵石维持的机关,人只要站在上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抵达山顶。”
    “我上次来过,有师兄说这条石阶是有名字的,叫做登天梯,也有送你青云直上,扶摇万里的意思。”
    “那怎么下山呢?”
    “下山的路在另一座峰,也似这般,只是换了移动的方向。”
    ……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蓝凤不屑地啄啄毛,不就是电梯吗?没见识,看我们景景就很淡然。
    然而下一刻,它就听见景岳兴味盎然地赞道:“九天书院可真有意思!”
    蓝凤:“……”
    登天梯将众人送入峰顶山门前。
    一进山门,眼前豁然开朗,广阔的平台一眼望不见边界,视野统统被云雾所阻。
    平台中央有一汪池水,池子里立了尊石像,看上去是个长相俊美的青年,他左手佛尘,右手宝瓶,宝瓶口略微倾斜,汩汩清水从瓶口泻下,落入池中,溅起颗颗晶莹透亮的水珠。
    这尊石像,多半就是创始人洛真君了。
    ……很臭美啊,景岳暗道。
    “哇!好威风啊!!”蓝凤一下子来了劲,“景景!景景!叫你们寒云宗也立一个好不好?造型就是景元道祖站在一只蓝凤背上!不,不要了,叽叽还没有长大,别人看不出来是我,就、就改成景元道祖抱着小蓝凤,或者小蓝凤站在他头上好了!”
    “不好。”
    “为什么?!”
    “景元道祖那时可没有什么蓝凤。”
    “可你现在有了叽叽啊!”
    “我不喜欢被人围观,哪怕是石像。”
    蓝凤不高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那你给叽叽立一个好了!”
    “我不,寒云宗不是兽堡。”
    蓝凤气哭。
    此时平台上已聚集了不少人,一部分围在左边空地上,那里布置了两张三尺长案,案几后各有金丹真人坐镇;另一部分人则在水池边盘膝而坐,不知是何意?
    景岳:“池边的人也是在考核?”
    王长老:“正是。九天书院不看灵根,只考悟性和心境,那些修士正在测试心境。”
    “要怎么测试?”
    话音一落,景岳就见一名修者往池中扔了什么,紧接着也如旁人一般坐下来,口中喃喃有词。
    景岳惊讶道:“他在干嘛?”
    王长老:“传闻洛真君故乡有一种习俗,只要往池中投一枚灵石许下心愿,多半能心想事成。”
    景岳忍不住笑道:“修者无非求长生超脱天道,若真能如此简单便心想事成,你我还修什么?”
    王长老也笑了,却道:“但那修士投的并不是灵石,而是一枚莲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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