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岳淡定吹牛,“白雾峰上老祖亲手炼制的丹药,你爱信不信。”
    穆枫:“……”
    半晌,他迟疑地问:“你是白雾峰的人?”
    “正是。”
    “可一叶老祖怎么会救我?”
    穆枫实在不敢相信,毕竟,就连亲传派都放弃了他。甚至踩着他的血泪,和他的仇人交换利益!
    可他能怎么办呢?除了咽下苦果,他什么都做不了。
    景岳知道他误会了,也没解释,直接取出丹药,“炼化过程会很痛苦,希望你能挺住。”
    见穆枫神情茫然,他又道:“你怎么这么磨叽?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坏呢?”
    穆枫苦笑,“你说得对,还能怎么坏呢?”
    说罢,他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很快,穆枫感觉到原本空虚的丹田忽然生出暖意,身体里越来越烫,像被烈火焚烧着五脏六腑。
    但穆枫一点也不害怕,他只怕不能更痛一些,因为他知道,他破损的丹田正在一点点修复。
    丹药真的有用!这人没骗他!
    穆枫调动全身的力量去克服炼化丹药的痛苦,一想到自己还能修炼,他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忍。
    那些彷徨薄弱的意志,在这一刻重新变得坚不可摧!
    “啊啊啊——”
    尽管穆枫很努力地忍耐,连牙齿都咬碎了,可炼化过程实在太煎熬,他终于发出了惨叫声。
    院外两名弟子同时一震,一人小声问道:“里面怎么了?”
    另一人摇摇头,轻声轻气道:“难道,那个人其实是来折磨穆师兄的?”
    “那也太残忍了?比以前那些人还狠啊。”
    “啧,人不可貌相,我看他长得还挺顺眼,不像心狠的人。”
    “算了,别管了,谁叫穆师兄以前树敌太多?再说,那人可是住白雾峰的,小鬼难缠啊。”
    ……
    约莫过了一刻钟,穆枫终于停止了惨叫,呼吸逐渐平缓。景岳用神识一扫,发现他的丹田已恢复如初。
    等穆枫再睁开眼时,屋子里已没有了外人。
    他低下头,缓缓摊开手心,又猛地攥紧,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片刻后,他走出寝舍,面对舍友们惊诧的表情,穆枫恍若未觉。
    他重重跪下,朝着白雾峰方向磕头不止。
    ——
    晓日唤醒了沉睡的寒云宗。
    景岳从房中出来时,寒云宗三位老祖已等在门外,见了他纷纷施弟子礼。
    一叶:“师尊,今日是您的入宗大典,徒儿徒孙们为您备上了几份薄礼,请您务必收下。”
    景岳笑道:“那我得看看是什么?”
    一叶对流云点点头,对方上前,奉上个玉盒。
    流云:“祖师,此乃灾厄度化镜,可挡返虚修士全力一击,请祖师收下。”
    景岳知道流云是担心自己修为尚低,若是遇上了歹人难以逃生,便接过玉盒,道:“你有心了。”
    流风紧跟着上前,她的礼物是一枚须弥戒。
    所谓“纳须弥于芥子”,尽管源于佛修一脉,但早已被修界接受。须弥戒中完全是一处独立空间,与乾坤袋有些相似,但前者却能容纳活物。
    景岳用神识一探,戒指中储存了一座小型灵矿。
    “……很好,你真贴心。”
    流风微笑着退下。
    最后,一叶献上了个木匣子。
    景岳用神识一探,木盒里有一本书,还有一枚玉牌。他忽然眼睛睁大,“那玉牌是……”
    一叶:“是您赠予二师兄的。还有那本手札,上面记录了二师兄的修炼心德,我知道,他一直想让您看到。”
    景岳眼神一黯。
    二弟子一忘,是他入室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不,应该说是他前世见过的人中,资质最高的。一忘只用了三千年便修成返虚,要不是遇上妖劫乱世,他很可能会比自己耗时更少进入渡劫期。
    即便如此,妖劫大战时,一忘也以返虚之身一剑斩灭妖圣,救人族与水火!
    景岳为之骄傲,却也无比心痛。
    他的大弟子一念虽然同样陨落,但却留下了传承,亲人后辈也有寒云宗照拂,一直延续至今。而一忘原本是个孤儿,童年又受尽磨难,以至于冷情冷性,习惯了孤身一人。
    一忘没有收徒,更没有家人,唯有一柄剑从不离身。可一旦他身死道消,世间便再无痕迹。
    景岳取出匣中玉牌,玉牌只有半拳大小,是他当年刻好送给一忘的,此后,一忘便一直戴着。
    手中的触感冰凉,一直凉到心里。
    但在许多年前,它也曾被一忘的身体温暖过。
    景岳看着玉牌上的纹路,忽然一愣,“怎么多了一行字?”
    ——剑出我心,以身祭剑。
    他记得玉牌原本只有前四个字。
    一叶:“那是二师兄后来所刻,他说在剑道上有了新的领悟。”
    景岳迅速取过手札,粗粗翻看,发现一忘似乎想自创一种剑法,并且隐隐有了雏形。
    通常而言,一把剑不管再宝贵,开始都只是死物。但随着剑与修士不断融合、炼化、成长,它会渐渐生出剑识,之后则是剑灵,最终进化为剑魂。
    而凝练出剑魂的剑,万年也难找出一把,拥有它们的人一定是剑道宗师级人物,若无意外,大道可期。
    一忘的想法是种全新的剑道思路——修者到了紫府大圆满境,只需斩破紫府、重塑肉身,将剑灵与天地灵气交融炼化于丹田,在此基础上从头修炼,就能毫无阻碍地开辟洞天,唤醒剑魂。
    “好!”
    景岳忍不住赞道。
    一忘不愧是剑道上万年难遇的天才,能够不袭前人,独出蹊径,为后来人呈现另一种可能!
    只可惜,剑法未成,却已物是人非……
    景岳仿佛又看到了他抱回来那个被毁了容的小孩,又看到那一双孤僻冷漠的眼睛,心中乍然一酸,强自按捺。
    手札最后一页,写着八个字:剑之一道,没有终极。
    他合上手札,妥帖地收好。
    景岳:“走吧,时间不早了。”
    一叶:“师尊啊,您知道,咱们宗门除非紧要事件,平时都禁止飞遁。可今天的入宗大典您要是不从天而降,显得多没气势啊,所以……”
    他手一抹,半空中出现了一堆飞行法器。
    一叶:“您选一个吧?”
    景岳:“……”
    ——扫帚、抹布、木桶、扁担、骰子……??
    想象一下他乘着这样的法器入场,画面太美不敢看。
    景岳知道一叶不是故意的,因为一叶自己的飞行法器就是个搓板,只是在外头他大多御剑,勉强维持了高人做派。
    可一叶的美意他真的无福消受,或许只有蓝凤才懂。
    “要扫帚!!景景快选扫帚!那是魔法师的坐骑!叽叽要坐扫帚嘛!!”
    景岳:“……多谢好意,我自己来。”
    一叶:“可师尊您现在还无法御剑啊?”
    景岳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默默抬头望天。
    天空碧蓝如洗,灵禽平张着翅膀翱翔,划过一道道白雾般的痕迹。景岳吹了声口哨,天上的灵禽顿时像受到感召,成群结队朝白雾峰而来,乖巧地落在他脚边,微微伏下身。
    已恢复“姿色”的蓝凤此时站在景岳肩头,骄傲扬起鸡头。它虽不满景景放弃了扫帚,但此刻灵禽都对自己臣服,它还是可以接受的。
    见蓝凤自作多情的傻样,一叶眼角抽了抽。
    景岳最后选了只离他最近的仙鹤,坐上了它的背,摸了摸它的头。
    仙鹤引颈长鸣,扇动羽翅一飞冲天,其余灵禽紧随而上。
    而此时,寒云宗山门前忽然迎来十余个道人,为首的约莫二十出头,姿容惊艳,天质自然,只面上凛若冰霜,让人不敢逼视。
    守在山门两侧的寒云宗弟子看清他的样貌,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面色潮红,激动得舌头打结。
    “秦、秦真君有请!”
    青年微微颔首,领着一众同门入了寒云宗。
    这一行人正是天下第一剑宗,万铭剑宗的弟子。
    他们其实很早就上路了,毕竟寒云宗有了新老祖可是震惊修界的大事,于公于私万铭剑宗都十分重视,岂会有心迟到?
    只是路上他们得到了魔修的消息,因此耽误了时间。
    队伍中,有些弟子还是初来此地,一入山门便被寒云宗如梦似幻的景色震惊了。
    “听说寒云宗乃修界第一景,果真名不虚传。”
    “宗门那座界石,传闻就是景元道祖刻下的,我早就想来瞻仰一番,刚刚一见,差点儿让我魂魄出窍魂。”
    “也不知那新道祖是何等惊世之才,听说今日大典,连早不理俗世的三位老祖都会出面呢。”
    “毕竟是得了景元道祖的传承,走到哪宗哪派,谁不当成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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