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电梯,罗南芳就咦了一声,停住脚步。
    不单是他,冬至,刘清波,张崡三人,也都不约而同,微微皱眉。
    “怎么?”
    赵老板一见他们站住,也忙跟着站住。
    罗南芳看着手上的罗盘没说话。
    张崡道:“阴气很重。”
    他从布袋里抽出自己的铜钱剑,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赵老板和大堂经理面面相觑,他们根本没感觉到什么阴气。
    “韩小姐的房间在哪里?”冬至问道。
    “请跟我来。”大堂经理礼貌道,在前面带路,偶有客人路过,看见他们这么一大帮人的阵仗,不由投来好奇的目光。
    罗南芳的脚步越来越慢,已经从前面落到了后面,而他手上的罗盘指针也在疯狂转动,这让他脸上渐渐多了几丝凝重。
    他忍不住拉住张崡的衣角,把罗盘递给他看,悄声道:“邪得很呐,恐怕不好对付!”
    两人其实也不是很熟,这才头一回见面,在路上聊了两句,但比起陈国良跟冬至他们,罗南芳还更愿意跟张崡一起。
    张崡却没有罗南芳那么害怕,主要是他仗着一身本事,不把寻常妖魔鬼怪放在眼里,反倒淡定得很,听见罗南芳这么说,就笑道:“放心吧,有我在。”
    一行人来到韩祺的房间门口,罗南芳看着手上的罗盘,心越发往下沉。
    他平时给人看风水卜凶吉,也算见过世面的,可从没遇到过如此莫测的情况,一个女明星的房间哪来这么大的邪气,还直冲到电梯门口,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房间里面只会有更凶险的情况。
    罗南芳有点后悔自己答应了赵老板的请求,也对自己的好奇心感到懊恼,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来都来了,总不能掉头就走,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
    在场几个人,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看看风水还行,什么驱邪捉妖,那完全是外行;陈国良也就是个花架子,比他还不如;另外两个年轻人可能有点拳脚功夫,但要是真有邪物,拳脚功夫再好也不管用。数来数去,所有人里面最强的,可能要数张崡了。
    想及此,他不由往张崡那里又靠近了一点。
    大堂经理正在敲门。
    在此之前,酒店拨打韩祺的房间座机,都一直没人接。
    “韩小姐?您在里面吗,麻烦您开一下门好吗?”
    敲了半天,里头都没有响应,除非韩祺吃了安眠药,否则绝不可能没听见。
    换而言之,里面肯定有什么情况发生了。
    大堂经理无法,只得拿出门卡开门,又叮嘱众人:“等会如果有什么情况,不要进去破坏现场,我们会直接报警。”
    滴的一声,手按住门把往下拧。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大堂经理吓得松手,差点又让门关上。
    张崡推开他,上前一步,把门推开。
    红色。
    满眼的红色。
    地毯,墙壁,天花板,血迹斑斑。
    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老板吓得后退两步,不小心踩上陈国良的脚,后者竟然没有大发雷霆,因为对方也一时说不出话了。
    血在灰色的地摊上晕开一块一块,墙壁上五指血痕深深划过,可见当时韩祺挣扎有多激烈。
    一个人体内会有多少血?
    韩祺是不是已经死了?
    所有人的脑海闪过疑问,然后就听见里面响起一声低低的咆哮。
    像是某种兽类发起攻击前的最后警告。
    音波震荡耳膜,让人头晕恶心。
    会客厅里早已狼藉一片,家具残缺不全,卧房里的床单也被扯到这里来,大半染了鲜血。
    比起房门口,这里的血腥味更是萦绕在周围,如同化为实质悬浮在空中的浓稠鲜血,裹住鼻子眼睛,五脏六腑,让人喘不过气,张口欲呕。
    总统套房隔音极好,一层楼也未必住得满,所以酒店方面从昨晚到现在,竟然一直没接到过投诉。
    “呕!”陈国良的助手和保镖已经扶着墙壁弯腰呕出声了。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众人进来之后才发现,动静是从主卧室里传出来的。
    赵老板手软脚软,脸色苍白,只是碍于墙壁上也有血迹,他没敢扶上去。
    强忍着当场趴下的冲动,他跟大堂经理两个人不约而同转身就要逃出去,但就在他们念头刚起,砰的一下,房门突然自己关上,将所有人都关在房间里
    大堂经理伸手去拧门把,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顿时脸色发白。
    再拿出对讲机想要联系外面,也全是杂音,完全没有信号。
    卧室内同样到处都是血。
    一团直径一米左右的灰黑色雾气,正在大床上空缓缓盘旋。
    盘旋速度并不快,但却有股莫名的力量,黑洞似的要将周围的东西都吸进去,冬至与刘清波走到主卧门口时,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竟不由自主想要往里走,冬至旧伤未愈,胸口更是血气翻腾,他感到鼻子有点湿湿的,下意识伸手一抹,揩了一手的血。
    旁边陈国良一边往里走,一边惊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刘清波抽出背后长剑插入地板,一手拽住他的后领往后用力一扯,将他扯离危险的境地。
    陈国良往后踉跄几步,坐倒在地上。
    “韩祺!”惠夷光失声叫起来。
    众人这才看见主卧靠近洗手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韩祺双目微睁,一身浴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依稀可以看见腹部与下身流了许多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老板哆哆嗦嗦。
    没有人回答他。
    灰黑色雾气越来越浓,但仔细一看,灰色与黑色其实是两股力量,正相持不下,黑色占了上风,灰色正一点点被吞噬,但它的挣扎也越发剧烈,气流以这团东西为旋涡往外扩散,挟着血腥的气息席卷整个房间,朝众人呼啸而去。
    狂风与吸力将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扫荡在地,又卷起来飞向半空,所有人不得不抓紧墙壁稳固身形,赵老板被砸了一身的台灯碎片,惨叫出声。
    张崡咬咬牙,握紧铜钱剑,当前冲上去,踩上床铺,一手持符,一手持剑,刺向那团灰气。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水火相灭,金水相伐,妖魔见者,上下摧裂,急急如律令,破!”
    “不要!”刘清波话音刚落,一声轰然巨响,像气团被刺破,气流骤然往外扩散,所有人都往后摔倒在地,张崡更是重重撞上墙壁。
    黑气与灰气骤然分开,灰气受到符文与铜钱剑的双重伤害,颜色一下子浅淡了不少,与此相反的却是黑色气团体积一下子暴涨数倍,飞向摔得头晕脑胀还没回过神来的张崡!
    张崡勉力抬起铜钱剑想要抵抗,但在黑色气团的威压下,他辛辛苦苦收集来的五帝钱剑,竟然红绳绷断,铜钱四溅飞开,散落一地。
    五帝钱有大小之分,小五帝钱就是指清朝顺康雍乾嘉五个皇帝时期的钱币,因为这个时候的五帝钱是黄铜所铸,而且当时社会相对太平,铜钱经过千万人之手,阳气充足,流传下来就有了驱邪的能力。大五帝钱则非常难找,指的是秦半两,汉五铢,唐朝太宗或高宗或玄宗时的铜钱,宋代通报,以及明代永乐通宝。很多人实在难以集齐,会全部用汉代的五铢钱代替,也称为五铢钱剑。
    但张崡这把铜钱剑,跟市面上的小五帝钱,或五铢钱剑不一样,这是名副其实的大五帝钱剑,也只有他这种出身底蕴的名门子弟才能拿得到,谁能料到这邪物竟然强大若斯,连他这把罕有的大五帝钱剑都能无法抵挡。
    张崡睁大眼,无法置信,只能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符文掷向黑气。
    他虽是张家嫡系,资质却很是一般,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平时卜卦问事,这样的能力已是绰绰有余,加上他在外面数十年,一直没都遇上什么棘手的点子,对术业难免有所疏忽,没想到夜路走多了,终于碰上硬茬。
    符文与黑气相遇,霎时爆出一团火焰。
    张崡这张符不是网络上随随便便几十块就能买到的护身符,而是货真价实的龙虎山镇邪符。当年虽然因为历史原因,龙虎山张家分裂为两支,一支去了台岛,一支留在大陆,但张天师传下来的东西,台岛的那一支自然也继承了,这张镇邪符乃是台岛张家掌教亲手所画,效力自然非同一般。
    黑气瞬间爆开,但张崡还没来得及高兴,爆开的黑气旋即又凝聚起来,朝他掠去。
    张崡傻眼了。
    一切变故不过发生在几秒之内,他想要起身闪避为时已晚,只能随手抄起落在旁边的台灯朝黑气扔去。
    台灯穿过黑气,落在床铺上,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而黑气已经近在咫尺!
    我命休矣!张崡想道,像所有人面临无法抗拒的危险时的反应那样,下意识闭上眼睛。
    腥气迎面而来,但身体并没有想象中被黑气撕裂包裹的痛苦,张崡有点奇怪,慢慢睁开眼睛,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看着一道剑光穿过黑气,黑气被劈为两半,剑则直直插入卧室墙壁!
    冬至一跃而起,飞奔去抽剑。
    被劈为两半的黑气震颤着,慢慢又有了合拢的趋势。
    “老刘!”
    冬至一声大喝,无须多言,刘清波后手接上,背后长剑出鞘,剑光化作万千,悉数罩向黑气。
    两人事先没有任何演练,但经过一起对付三头巨蟒的搭档情,两人似乎有了那么点战场默契,立马就能领悟对方的意思,尤其关键时刻,瞬息万变,任何一个机会都不能错过。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
    刚才进来之后,虽然那团黑气看着就很棘手不好对付,但冬至和刘清波觉得张崡怎么说也是台岛的张家后代,肯定能顶上一阵,就先去察看韩祺的情况。
    韩祺伤得很重,奄奄一息,不过幸好还有一口气在,刘清波学过急救,就先给韩祺止血。
    浴室里也是一滩滩的血,浴缸旁边还挂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冬至仔细分辨,才能认出那竟是个还未成型的婴儿。
    韩祺流产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房间里这一黑一灰两团邪物又是从哪里来的?许多谜团盘桓在头顶,韩祺却陷入半昏迷,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灰气缓缓朝韩祺接近,似乎要往她肚子里钻,冬至一张明光符掷过去,反倒更加激怒了灰气,对方陡然膨胀,将明光符震碎,灰气微微震荡,逐渐化为一个婴儿的形体。
    妈妈……
    娇滴滴嫩生生,完全不像一团凶悍灰气发出来的。
    韩祺要是听见这个声音,肯定又会因为自己产生幻觉了,但冬至知道不是,这个声音其实相当于音波,说白了,就是魂体传递给人类的,因为双方位于不同维度,许多时候未必能听见。
    妈妈……
    它像是想要喊醒韩祺,又带着泣音,灰色的婴儿形体蹒跚学步,怯生生,孺慕而又不敢靠近。
    冬至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母亲下手?那团黑气又是什么?”
    妈妈……不要我了……
    她找人把我关起来……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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