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工作过的那家烘培店,离强子的电器行非常近,步行也没几分钟,因此喜宝很快就走到了那家熟悉的店面前。
    因为并非休息日,店里头没啥顾客,凑巧的是,看店的正是喜宝曾经的搭班甜甜。
    甜甜正有气无力的站在柜台后头,整个人看上去憔悴极了,不是生病的那种,而是感觉没了精神头,蔫巴巴的,似乎是受到了某种严重的打击。
    喜宝刚在门口看到甜甜时,还挺高兴的,等她进来仔细一瞧,这才惊讶的发现,曾经那个活力满满的姑娘,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甜甜?”
    “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宋言蹊?”甜甜倒是没忘了她,就是没想到会突然碰面,一时间有些愣神。
    “我过来买点儿面包。”喜宝看出了她心情不大好,不过也没开口发问,情商再低,她也不会贸贸然的砸出一堆问题,叫人难堪。
    倒是甜甜听了她这话,一面询问她想要啥,一面忍不住倒起了苦水。
    一年时间,喜宝的变化倒是不大,毕竟她的日子始终都是平静且无波澜的,哪怕去了国外一趟,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本质上她还是原本的那个她,看不到这个世界除了美好以外的任何东西。
    甜甜就不同了。
    去年这个时候,甜甜其实刚来京市不久,她也是念过书的人,学历不高,却也算是有文化。所以,她对自己的人生有着一定的规划。就说烘培店这个工作,一开始她是打工小妹,可她也在尽可能充实自己,盼着过个几年,能被老板提拔成为分店的店长,还因为跟喜宝学了一段时间的英语。
    可现实跟计划是不同的,在没了喜宝这个天然外挂之后,她学到的那些英语,不说尽数忘光了,起码除了最基本的日常口语外,也忘得差不多了,横竖来烘培店的外国人也就只会问价钱,他们对于面包品种起源并不感兴趣,也不会跟店员多说什么。久而久之,她也就没了继续深造的欲望,将喜宝承诺的话彻底丢到了脑后。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她还碰上了她迄今为止最大的磨难。
    她谈了个对象。
    通常情况下,女孩子要是谈了个心仪的对象,极容易抛弃其他的事儿,比如学业,比如事业,也比如家人之类的。就好像,一瞬间其他的事情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抓住眼前的美好才是最重要的。
    甜甜就是这样,关键是,她遇人不淑。
    更确切的说,她没抵住诱惑。
    “……我听人家都叫他梁少,又说的一口京片子,长得也不错,衣着打扮都是最上乘的那种,看着挺像模像样的。他还连着上我这儿买面包、买蛋糕,夸我人漂亮又勤快,还说他就喜欢像我这样的,也不会因为我是乡下农村来的就看不起我。”
    “我还真以为我碰上了好人,也不看书了,也不钻研烘焙手艺了,连上班都开始分心了。有段时间,我一个月迟到了六次,差点儿就被老板开除了。本来,五月份那会儿,老板开了家分店,我是有可能去当分店店长的,再不济也该是个副店长,可最终,老板选了我的搭班。哦,就是你离开后过来的那个姑娘。”
    “本来,要是这事儿真能成也就算了,我没想到,他居然是骗我的!你说,人哪儿能坏到那个地步呢?在我老家,谈了对象那肯定是要在一起,我都跟他处了大半年了,我掏心掏肺的对他,结果……”
    说着说着,甜甜忍不住落下泪来,看她那眼下青紫一片,眼里也有很多的血丝,想来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喜宝从来就没学会过安慰人,这会儿见甜甜哭得这般伤心,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想了半天,只是掏了手帕递给她擦眼泪。
    甜甜接过了手帕,捏在手里并不擦,眼泪倒是又簌簌的往下落,哽咽地说:“宋言蹊,我知道你是好人,在京市里,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平等的对待像我这种乡下农村过来的打工小妹。可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没造孽,怎么就叫我摊上了这种事儿了?”
    “对了,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有个中国人样子满口英语的年轻人吗?他每天都会来买一堆的蛋糕面包。”
    终于有自己能接的话题了,喜宝稍稍松了一口气,忙点头说:“嗯,我记得的,他大概是来中国留学的吧?外籍华裔?”
    “不是,他就是中国人,还是京市本地人。在你不干了以后,他又来过了,我听不太懂他的话,他就换了一口本地的京片子,说得贼溜了,还问我你上哪儿去了,求我告诉他你的名字、地址啥的。对了,我虽然没告诉他你的事儿,可他一直都没放弃呢,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趟。然后就是……”
    甜甜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儿,才用手握拳捶在手心上,说:“大概是上个月月底,还有这月月初那两天,具体几号我忘记了。反正那会儿,他还接连来了两趟,许是觉得你还会来这儿打工。不过,他脾气倒是还好,也没逼问我,没见着你就耷拉着脑袋走人了。”
    “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心里没鬼,他干啥要假装自己是个假洋鬼子?你不知道,他那口京片子,说得可地道了,绝对是那种祖宗八辈儿都是京市本地人。”
    喜宝有点儿懵,明明会说国语却满口英语?这个操作她不是很懂。而且一直在找她?找她能有什么事儿?
    “反正我看他就不像好人,跟那个梁少一样!”甜甜一提起她曾经的对象,又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什么梁少,他就是把每个月打工的钱全花在捯饬自个儿身上了,一副公子哥的打扮,其实啥都不是!”
    “那他为啥要叫梁少?”喜宝奇道。
    “因为他姓梁名少!”甜甜气得直磨牙,她承认自己是功利了一点儿,可自打决定攀上这人后,她一直拿对方当未来的老公看待,掏心掏肺的付出一切,甚至在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公子哥后,也没想过要分手。万万没想到,她是决定要咬牙认栽了,人家还不乐意了,转头就断了个干干净净,留下她一个人懊悔不已。
    将近一年的光景,她荒废了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学业,耗光了攒了许久的积蓄,赔上了未来的前途,甚至还得罪了老板,要不是老板看她真的悔过了,说不准连这份糊口的工作也丢了。
    要是那混蛋真是个公子哥也就算了,偏偏他啥都不是,最可恨的是,人啥都不是居然还就先甩了她!
    喜宝:……
    恍恍惚惚的结了账,接过了甜甜递回来的手帕和包起来的面包,喜宝觉得她今个儿真的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谈对象还能这样?!
    “宋言蹊,我跟你说,那叫什么少的都不是好东西,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儿,要是遇到了什么少的,千万要多长个心眼。我看你就是特别容易被人忽悠的,可别走了我的老路。”
    喜宝心道,我还是别遇到什么少了,不过她还是认真的谢过了甜甜的提醒:“嗯,还是要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有空多来这边转转,不买东西也没事儿。”甜甜特地把喜宝送到了店门口,一脸不舍的跟她挥手告别。
    第121章
    漫长的暑假就这样过去了。
    对于喜宝来说, 这个暑假真的是跌宕起伏,别说休息了, 几乎连喘口气的时候都难得, 毕竟刚放假就忙着做各种出国培训,在美国待了大半个月后, 回来又抓紧时间做报告写汇报申请书, 好不容易一切忙活完了,这才两天工夫, 还没来得及跟奶撒娇呢,新学期就开始了。
    幸好, 这一回奶是打算留在京市不走了。
    开学这天, 因为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挺多的, 虽说喜宝也可以等开学以后,有需要了再回家拿,毕竟她那个小院子离京大近得很。不过, 赵红英心疼她,在她回家后, 就跟着一道儿回了校园,并在报道这一天,亲自把人往学校里送。
    因为是老生了, 而且今年秋季开学后,喜宝就该念大三了,她麻利的收拾好了日常用品,领着她奶熟门熟路的往学校里赶。
    她是头一批回来的学生, 不过因为新生报道得早,这会儿学校里早已不复假期时候的冷清,走个三两步的就能碰到新生和陪同新生过来的家长。
    于是,明明已经念大三,却因为长得一张面嫩的模样,喜宝被迎新的其他院系学生当成了新生。
    “这位小师妹,你是哪个专业的?这是你奶吧?我送你们去宿舍,来,东西我帮你拿。对了,我是历史系的,叫徐绍兵,今年念大二。”
    不怪人家认不得喜宝,只要是她接连两年几乎就没参加过任何校内活动,唯一露脸的开学典礼,也因为各个院系都是各管各的,所以只要不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都不知道英语系这位系花小姐。
    再就是,她身边还有家长跟随。
    喜宝笑着道了谢,婉拒道:“不用了,我不是新生,我念大三了。”
    想泡个师妹,结果一不小心撩到了师姐,这位历史系的徐绍兵同学很悲伤。不过,本着绅士风度,他还是坚持接过了两个不小的包袱,把喜宝祖孙俩送到了宿舍楼下。
    “师姐您慢走,有缘再见。”送到目的地后,徐绍兵同学含泪告别。其实他挺想送上去的,可老生楼不比新生楼,哪怕是刚报道的头两天,也不允许异性进入,没见宿舍大妈已经再瞪眼了。至于留下联系方式,他倒是也想,可就是觉得,长得这么好看的师姐肯定是名花有主了,他还是省省力气,继续去门口迎新吧,兴许真能叫他碰上一个涉世未深的可爱小师妹。
    等这人离开了,赵红英才忽的开腔:“宝啊,你在学校里谈对象了没?”
    “没有,毛头哥谈了。”喜宝一面领着她奶上楼,一面随口应着。
    可是很显然,赵红英并不关心毛头究竟糟蹋了谁家好姑娘,又接着问道:“那有没有男学生追你?”
    “没有。”喜宝答得异常肯定,而且还不是那种年轻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模样,仿佛是在回答“你吃了吗”类似的问题一般,格外得坦然。
    这样,却是轮到赵红英纠结了。
    刚才那男学生的样子,作为过来人的赵红英当然看明白了。不过,她是那种很传统的老年人,不是很能接受姐弟恋。更准确的说,这就不是年岁的问题,而是成熟度的事儿。就喜宝这叫人糟心的性子,只能找本身稳重又成熟,并且最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当然,最好再稍微有些家底,她心肝宝贝儿似的养大的小孙女,可不是嫁到别人家吃苦受罪去的。
    正因为抱着这个想法,赵红英提都没提之前那男学生,果不其然,喜宝完全没有察觉。
    这下,赵红英就忍不住开始犯愁了,刚才是不附和条件,不在意不搭理当然没啥,可照喜宝这性子来看,怕只怕就算是个样样都好的,照样能被她错过。
    思量之间,宿舍到了。
    楼道里安安静静的,许是因为这一层都是大三的,来得比较晚不说,哪怕是早到的,简单的收拾完宿舍后,也就离开了,比不得那些有新生的宿舍,吵吵嚷嚷的,一看就格外得有人气。
    等喜宝掏出钥匙推开门,不出意料的,她就是第一个过来的。
    “奶,我的同学都还没来,估计最快也要到下午了。我先把这儿收拾一下吧,奶你坐一下。”喜宝顺势把床铺上用来遮挡灰尘的报纸掀掉,也不用浪费,直接就能撕开团起来抹桌子用。宿舍里有段时间没住人了,不过因为放假前都收拾干净了,也就多了些灰尘罢了。
    赵红英也没闲着,她把包裹暂时搁在床上,就去拿扫帚打扫了起来,不过统共也就巴掌大一块地方,祖孙俩都是干惯了这些家务活儿,洗洗涮涮,很快就收拾完了,当然也没忘了开窗通风。
    虽然已经是九月里了,京市这边天气仍然很热,而且比乡下老家更要闷热一些。等打扫完宿舍,又将东西归整好,该铺的铺好,该锁的锁好,一切就绪后,祖孙俩也没再作停留,而是先一步离开了宿舍。
    新生从昨天就开始报道了,所以开水房也自然开了,不过因为刚开学人尚未到齐,又还是盛夏时分,开水房那边一天只开放一个小时,时间表就贴在宿舍楼下的布告栏里。除了开水房的时间表,还有开学典礼的时间、食堂开放情况,以及另外几张通知。
    “宝你瞅啥呢?”赵红英跟着喜宝下了楼,就看到喜宝盯着布告栏不放,跟着好奇得瞅了两眼,发现上头的字除了最简单的几个外,基本上都不认得。
    “奶,上头说,这周食堂不卖早饭,中午和晚上都只卖一个钟头。开水房下午五点到六点开放,还有周五那天早上九点举行开学典礼。”喜宝一面说着一面继续扫视着布告栏,“再有就是,今年推荐入党名单,上头有我。”
    前头那些话,赵红英并不在意,横竖自家离学校近,有啥需要都可以回家。唯独最后那句话,听得她两眼一亮。
    党员啊!
    “你建设叔就是党员,咱们村独一个呢。”赵红英一脸的喜色,忙拉着喜宝往外头走,“这是好事儿,大好事儿,咱们可得好好搓一顿。”
    “成,都听奶的。”喜宝一听就乐了,心知她奶是心疼她暑假里忙活了那么久,人都瘦了一圈,这是惦记着给她进补呢。当下,忙一口答应了下来,不过却又额外添了一句,“咱们不下馆子,趁这会儿还早,菜市场那头摊贩还没走,多买些好吃的,回家自个儿做。”
    赵红英也是这么想的,虽说她也明白下馆子好吃又省事,可她老觉得只有自家的东西才叫人放心,尤其是她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喜宝打小就爱吃!
    祖孙俩高高兴兴的走出了宿舍楼,碰巧的是,刘晓露费劲儿扒拉的提着大包小包,迎面走了过来。
    “宋言蹊!”刘晓露笑着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就看到了一旁的赵红英,略回忆了一下,她还记得这个乡下老太太,忙又主动招呼道,“是宋奶奶吧?宋奶奶好,您还记得我不?”
    “记得,刘小丫头。”赵红英眯着眼睛瞧了瞧她,又指了指楼上,“屋子都收拾干净了,你赶紧上去归整下东西就可以歇着了,我带宝先回趟家。”
    “那好,你们慢走。”刘晓露笑脸盈盈的跟她俩道了别,继续吭哧吭哧的往里头走,还不忘跟宿舍大妈招呼了一声,“阿姨,开水房开不?食堂开不?”
    “食堂中午开,开水房得晚上了,你要开水来我这儿倒些……”
    里头的说话声慢慢的弱了下去,喜宝和赵红英也走出了宿舍楼,等走上林荫道时,赵红英忽的问:“你姐以前在这儿当舍管员那会儿,人家跟她要开水,咋办?”
    “不知道。”喜宝一脸的迷茫,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奶,你是想我大姐了对吧?要不咱们去瞧瞧她?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问大哥,他总说姐姐太忙了,因为家婆不在,家里家外都是她操持的,孩子又太小,忙得没空跟咱们聚。”
    “她忙就让她忙,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赵红英也是随口这么一提,见喜宝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心下是既放松又有些无奈。待她分心瞧向两边,发觉有不少小年轻偷偷摸摸的往她这边张望后,心头的无奈就更甚了。
    ——瞧着这样子,看上她家宝的,该是不少才对。咋就没个脸皮厚的主动贴上来呢?也不对,是有个脸皮厚的,就是人太傻,不然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凡事背后莫说人,哪怕赵红英只是在心里想想,人家还是找上门来了。
    可怜的叶一山。
    前头在这四九城里绕了不知道多少圈,汽油都耗了几百块,连带他两条腿都走细了不少,愣是丁点儿消息全无。到最后,他自个儿也忍不住放弃了,尤其是在被他哥丢去大东北过了个舒爽畅快的好年后,更是颓废了好几个月才缓过劲儿来。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意外的就从电视里看到了心目中的女神。
    等他千里迢迢的飞往大洋彼岸,却得到了一个无比悲伤的答案,女神又跑了,代表团乘坐专机离开了洛杉矶,而他却得耐着性子等候几天后的航班,而且还得跟来时一样,辗转好几个机场,才能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本来嘛,旅行肯定是很艰苦的,如果是怀揣着好心情去的,那兴许还能略微好受些。可叶一山……
    他深深的认为,这是他一生最痛苦艰难的旅程,去的时候紧张不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而回程时,更是绝望悲伤,还有一种天意弄人的微妙感觉,总仿佛他跟女神有缘无分,要不然为啥每次都这么碰巧的擦肩而过呢?
    及至好不容易到达京市机场,他依着打听到的消息,不顾一切的冲到了京大,却是铁将军把门。
    那会儿才八月中旬,学校里倒是有人留守,却并不对外开放。
    又想到那位该是的谢混蛋,叶一山索性直接冲到了那家伙的家里,然而一样是人去楼空。谢家在中南海的房子倒是一直有人,谢老并大儿子俩口子一直都是住在那里的,可他又不敢冲人家老将军要人,再说这事儿想也知道,谢家的人肯定不知情。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他差点儿当街表演疯魔。
    再后来,他终于联系到了谢少,大声质问,他俩是不是兄弟,为啥就能牲口到跟他抢人呢?真没想到啊,姓谢的居然是这种人!!
    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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