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笑吟吟的对她们母女二人说:“永安昨天连夜从松山书院赶回来,等会儿过来请安。靖宁,你也见见你二哥。”
    成靖宁点头,又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皇上继位之初,宝贵妃所生的二皇子密谋造反,朝野上下混乱不堪,羯族趁虚而入攻打西北疆,令国公也就是你舅公带兵御敌,永皓从小喜欢舞刀弄枪,我就送他到你舅公那里去历练历练,这会儿正在西北疆。据战报说羯族已经被赶出大祁的疆土,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这会儿正乘胜追击,来年立春就能回来了。”沈老夫人笑着解释说。
    顾子衿已有十年没见过两个儿子,这会儿盼子心切,已是望眼欲穿。小儿子隔得近,自小就老众持成,最是乖巧听话,老大看起来温润如玉,却是个跳脱的性子,现在又在战火纷飞的边疆,心里焦急得不行,“他还小,立功什么的不重要,平安回来就好。”
    话间,成振清领着一个苍松般挺拔的少年进屋来,他相貌俊秀,却是一张十分老成的国字脸,五官组合恰到好处,看上去威严又轩昂。顾子衿看到长高许多的次子,激动得站起来,恍惚地喃喃道:“永安……”
    “儿子给祖母母亲请安。”成永安跪在顾子衿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他面色平静,并无时隔多年之后一家团聚的激动,不过到底还是孩子,一双明朗如星的眼睛出卖了他。
    顾子衿赶忙将儿子扶起来,看着与她只差半个头的孩子,忍不住流泪道:“离开京城的时候,你还小,转眼都这么高了……”
    成永安为顾子衿拭去泪水,坚定地道:“娘,您别哭,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京城沉浮十年,尽管有沈老夫人庇护,成永安仍然遭受不少不公。小小年纪已看尽世间百态和人情冷暖,他曾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把那些落井下石、两面三刀的伪君子踩在脚下。
    沈老夫人虽然老而弥坚,这会儿也忍不住流泪,跟着道:“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成振清亦是感慨万千,忍不住叹气,只有成靖宁一脸笑容的在一旁站着,久别重逢应该高高兴兴的才好,见此忙上前道:“娘,二哥说得对,合家团聚我们该高兴才是。”劝过顾子衿,向成永安介绍自己说:“二哥好,我是靖宁,在崖州生的。”
    顾子衿这会儿抹了泪,破涕为笑说:“永安,过来见见你妹妹。我们家孩子少,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兄妹之间,要和和睦睦的。”
    成永安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黑黑的,瘦瘦的,丑丑的,一脸病容,精神头很差,心生几分怜惜,郑重地道:“以后我会保护妹妹好,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认过亲之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早点。之后,成振清进宫,沈老夫人带着儿媳和孙子孙女到景斓堂向荀老夫人问安。荀老夫人愁眉不展,见到沈老夫人进来,恨恨的剜了她一眼。早已伺候在太夫人跟前的两个孙媳妇和数位曾孙女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怎么说话,气氛十分压抑。见到沈老夫人三辈人进来,纷纷亮出眼刀子来,但成王败寇,她们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已是莫大的恩赐。诸人不敢再露出不满的情绪来,只得低头坐着。
    荀老夫人似真病了,躺在床上不阴不阳地哼哼,让她们都回去,不必在跟前伺候。还没到正午,传来立成振清为世子的圣旨,阖府上下在春晖堂接旨。福乐郡主和成振功愤愤不平,咬牙磕头谢恩。宣旨的太监刚宣完圣旨,她已先拂袖起身,用杀人的目光狠锉沈老夫人和成振清一眼,冷哼一声离开。二房和三房失势,敏感的政治嗅觉让他们不敢离开,只继续聆听宣旨太监带来的教诲。
    成振清是嫡长子,继承侯府爵位名正言顺,当年他被陷害,也有兄弟夺嫡的缘故。当年他刚离开京城,先帝就应昭德长公主的要求,立了福乐郡主的长子成振功为世子。现在成振清的冤屈得以洗清,加上福乐郡主的两个儿子在二皇子谋逆中出了力,被废除世子之位,贬为庶民,三代以内,不许出仕为官。
    成振功当初刚被立为世子,立即怂恿福乐郡主分家,彼时的永宁侯成启铭早已在后宅斗争中,变得耳根子软弱。福乐郡主一番哭诉之后,他做主把家分了,田宅家财,商铺仆从,早已分得清清楚楚,但家中长辈还在,为了免于被人说落井下石,欺负沈老夫人一房的老弱妇孺,仍让他们住在府里,拨了琼华院和韶光院给沈老夫人一房人。
    沈老夫人对当年分家并无多少异议,规整好自己和儿媳的嫁妆,拿到属于成振清那一份家产之后,立即请来工匠,在琼华院和韶光院外砌了高墙,把两院合为一体,将自己的地盘和侯府隔离开来。她少时是将门虎女,出嫁后是受尽委屈的侯夫人,却有非凡的生意头脑,打理儿子的家产和自己以及儿媳的嫁妆,十年间攒下一份厚厚的产业,分出去过也不是问题,当年女儿出嫁,一应嫁妆皆由她所出。现在这份产业,就当为现在的一切锦上添花。
    京城最不缺跟红顶白之人,成振清得了永宁侯府的世子之位,又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兄长,消息传出之后,上门恭贺之人络绎不绝。沈老夫人一改多年的低调,决定于十二月初六大办宴席宴请宾客。顾子衿作为新鲜出炉的世子夫人,急需重新融入京城的社交圈子,开始精心准备,帮着布置宅子,置办宴席,挑选衣裳首饰。
    天气渐冷,成靖宁水土不服的毛病越加严重,精神不济,吃不下东西,又有腹泻之症。躺在床上忍不住叹气,这幅躯体太过娇气,加上早产的缘故,更是雪上加霜,难怪原主出生没多久就去了。荀太夫人也因此不让她到景斓堂请安,吩咐她好生养着。
    宴请那日,成靖宁没出席见亲朋好友,只在房间内和水袖几个说话,来看她的亲戚只有顾家的舅母和姨母以及沈家的表舅妈表姨等人。宴会之后,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开始和亲戚走动。到年底的时候,成靖宁水土不服的症状才有所好转,此时,她已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好在能进食了,日后慢慢养着就是。
    年底忙碌,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忙着准备年礼和过年穿的新衣,好在已经分了家,三房各管各,他们一家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个好年。扫尘那日,宫里送了年礼来,有绫罗绸缎,有金银珠宝,还有一百两金子。沈老夫人谢了恩,将赏赐记档在册,放入库房之中。
    冬雪洋洋洒洒的下了大半个月,外面的世界粉妆素裹,粉堆玉砌一般。花月端了一盆水仙进来放架子上,成靖宁递了暖手炉给她,问道:“还在下雪吗?”
    花月道了谢,回道:“今天雪晴了,各处都在扫雪。”
    成靖宁在屋内憋了一个多月,这会儿精神正好,提议说:“我们出去逛逛吧,憋了一个多月闷得慌。”
    “姑娘问问老夫人吧,她同意之后,你才能出门。”不说下雪路滑,天气又冷,成靖宁身体弱,出门需谨慎。
    成靖宁握着掐丝珐琅暖手炉,想了想,说:“好,我去问问祖母。”
    沈老夫人正在右梢间的书房里和顾子衿一起看账本,记录的均是这些年她嫁妆的收益。忽闻成靖宁过来,放下手里的账本,让她进来说话。
    “祖母,今天天气好,我的身体也好些了,想到花园那边散散心。”寒暄几句之后,成靖宁说明来意。
    沈老夫人一开始不同意,但想到她的确憋闷了这么些日子,出门走一走也好,遂应道:“天虽然晴了,但还是很冷,出门多穿些衣裳,记得保暖。水袖,花月,你们领着姑娘到花园逛逛,早些回来,不可贪玩儿。”
    “孙女记住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回来。”成靖宁欢喜道,举止间多了几分雀跃。回房换了靴子,穿了厚棉袄,批了件貂裘斗篷,抱了暖手炉出了门。琼华院已十分熟悉,出了正大门便是一条夹道。冬日的阳光虽然灿烂,但照在人身上并不觉得暖和,成靖宁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夹道上有仆妇正在扫雪,见到成靖宁纷纷行礼问安,水袖和花月是领路人,为成靖宁介绍各院落的主人。第一代永宁侯是大祁朝开国十六大功臣之一,彼时京城百废待兴,人少地多,太·祖定都之后,有功的大臣都得了数顷地修府邸,功劳越大的地越多,永宁侯就得了两顷地。
    第13章 寻衅
    当时财力物力不够,只占了个地方,各房各院是后来一点一点修筑起来的,迄今为止修筑了九座大的院落,目前还剩了一块地,种了几十株海棠。永宁侯府的海棠在京城名气响亮,每年花开时都举办赏花宴,邀请京城各府女眷来赏花。此外,府里还有一个花园和一个半亩大小的湖。
    太夫人荀氏住景斓堂,侯爷夫妻住褚玉院,二房住扶摇院,三房住轩廷院,十岁以上的姑娘都安置在芳菲院,芳菲院内里有几座独立的小院,修得精致小巧,最适合未婚的小姐居住,男孩子们则住南园。永宁侯府占地极广,怎奈人丁不旺,许多院落一度闲置,直到这一代才稍稍住满,侯府也因此变得格外热闹。
    “府上姑娘多,闺学就设在太夫人的景斓堂前。”花月指着景斓堂前的一排房子说,“闺学的主讲师傅是班大家,据说祖上能追溯到东汉的班家。班大家的学问很受推崇,当时福乐郡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请来。小姐们除了跟着师傅们读书习字学琴棋书画,还学女红,以及一些粗浅的医理、花艺茶道还有乐器,像五姑娘就弹得一手好琴。不过课程多,喜欢的就细学,不喜欢的就粗学,懂个大概就好。”
    成靖宁认真听着,府上的姑娘走的都是精英教育,学这么多,也是待价而沽,为将来联姻做准备。不过以侯府现在这个情形,京城的高门贵族还愿与永宁侯府结亲吗?
    等候间,景斓堂的婆子出来回话,说这几日太夫人身子不适,不必前去请安,还叮嘱成靖宁,冬天天冷府里没什么好看的,等开春之后再逛也不迟,免得出岔子。
    冬天的花园没什么看头,光秃秃的一片,只有雪中开着一树腊梅和几株红梅,腊梅的冷香,对憋闷了一个多月的人来说格外沁人心脾。“等开了春,花园就变得花团锦簇,姑娘到时可以尽情欣赏。”花月跟在成靖宁身边,尽责的说道。
    “北方的冬天太冷了,还是崖州好,一年四季苍翠瑰丽,有看不完的景色。”往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海边和村里的小姑娘一起捡贝壳,或是一起去摘椰子,一起啃甘蔗。崖州太远,在京城人眼中是不开化的蛮荒之地,听成靖宁将那野蛮之地说得这般好,水袖和花月沉默着不说话。
    “到碧湖转转之后我们就回去吧,天虽然晴着,却怪冷的。”走了一大段路,成靖宁仍然手脚冰凉。想她上一世身体健康,周末经常外出登山,平日里也泡健身房,注意保养身体,一直无病无灾,穿到这里近十年,一直不适应现在的身体,等天气暖和之后必须好好锻炼身体,早日摆脱病猫的称号。
    碧湖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似一块脆弱的玻璃,只要丢一颗小石子,就能打破一切平静。水袖兴致勃勃的介绍碧湖周遭的景致:“碧湖侯府开府的时候挖的,引了永济河的活水。湖东边种了荷花,西边是三色睡莲,南北则是一些水草和菱角,夏天府里能吃到新鲜的菱角。湖里还养了各色锦鲤和能吃的鲤鱼,每隔两年清理碧湖时都能得到好些莲藕和鲤鱼,留一些府上吃,一些送到通家之好的世家。”
    碧湖不大,但能想象到春天雪化之后的繁荣景象,带湖的宅子不是每户人家都有。“那一定要来看看,到时候钓几尾鱼上来,我做烤鱼给你们吃。”崖州水产丰饶,吃鱼很有一套,现在有了番椒,能做更多菜式,那时她梦想着开绣楼的同时也开一家鱼府,做各种各样的鱼。
    主仆三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湖上的九曲桥准备回琼华院,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吓了三人一大跳。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在大冬天里自以为风流的摇晃扇风,显得不伦不类。成靖宁行过礼之后站在一旁,让他先过。
    锦衣小公子似专和她过不去一般,成靖宁转到哪边,他就跟到哪边,一双风流的桃花眼,轻佻的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花月看不过去,出声提醒道:“表少爷,这是我们家六姑娘。如若您要继续逛园子,您请便,我们姑娘要回去了。”
    “六姑娘?”锦衣小公子“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冷声讥笑道:“真的是六姑娘?不是六丫鬟?看这穿着打扮,还不如我身边的三等丫头。现在成家大爷已是世子,宫里的皇后娘娘又赏赐了不少东西,这些年来沈老夫人攒下那么多家底,嫡出的姑娘,就穿这样?”啧啧地赞叹两声之后,露出鄙夷的神色。
    永宁侯府的亲戚成靖宁认识不多,更不知眼前这位是哪家的,只得忍着不出声。水袖忍不住道:“曾公子,我们六姑娘的衣食由老夫人亲自安排亲自打理,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是吗?”被称为曾公子的少年仍是一脸讽刺,“道理?本公子倒没看出什么道理来,就这衣着,这打扮,这长相,着实不像一个世家小姐,倒像一只野猴子。”说着自顾自的高声笑了起来。
    正在为难之间,在湖边赏梅的姑娘丫鬟也围了过来,跟着曾公子一起大笑,大姑娘成玉宁忍不住问道:“曾家表弟,找到什么乐子了?说出来也让我们乐一乐呀。”
    “是有一个乐子,妹妹们都来看看。”曾公子指着一身整齐的成靖宁说:“你们难道不觉得,尊府的六姑娘,像一只穿着锦衣华服卖艺的野猴子?一举一动都学着人的行为举止,却只是邯郸学步,看上去不伦不类。”
    成玉宁闻言,认认真真的将成靖宁从头发丝儿打量到脚尖,用手绢捂着樱桃小口,附和着笑道:“之前不觉得,听表哥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像了。我虽没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沐猴而冠这个词。从前还觉得是古人胡说八道,现在总算真的知道其中的奥义了。”
    曾和兴目光扫过几位如花似玉的表姐妹,又盯着成靖宁看了一圈,道:“众所周知,永宁侯府的公子姑娘是最最俊秀美貌的,我怎么看着这位六姑娘和永宁侯府上下不搭调呀?瞧这身材,又干又瘪,这头发又杂又乱,这脸蛋又丑又黑的,说是猴子都抬举她了。莫非她不是永宁侯府的姑娘?不过据说的确是顾大太太所生,难道不是世子爷的?”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站在他身边的几位姑娘跟着掩嘴轻笑。
    只有四姑娘成安宁发觉不成体统,出声调解说:“二表哥别胡说,静宁的确是大伯的女儿。”又过来对成靖宁柔声陪不是:“六妹妹,二表哥年纪轻不懂事,他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你别放在心上。”
    听他姓曾,成靖宁便知他是福乐郡主的女儿成宜珍之子。先前的侮辱成靖宁可以忍受,但被说成是野种,她再不出声岂不连猪狗也不如?尽量忍下想揍人的冲动,尽量和气地说道:“曾公子,您是世家公子,也是读过圣贤书的。难道圣贤书和承平侯的教养,就是让您信口雌黄胡乱说话?我成靖宁,的的确确是成振清和顾子衿的女儿,如假包换!至于容貌,天生父母给的,丑也好,美也罢,我现在不会嫌弃,日后也不会。我现在的模样,并不是骂我父亲母亲的理由。如果您话说完了,请您让开,我回琼华院了,告辞。”
    曾和兴想不到成靖宁竟敢出言反驳,还说他没教养,想着最近两年接连不断的糟心事,火气蹭蹭直往上窜,冲到成靖宁前面拦住她的去路,恨声道:“我没让你走,你竟敢离开!作为主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成靖宁停下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直视他说:“曾公子有何赐教?”
    “当然要好好领教了。”曾和兴眼睛里射出冰刀般的寒光,有意继续为难成靖宁。
    成安宁见事不妙,忙打圆场拦在他们中间说:“二表哥,你何必和静宁一般见识,她才回来不久,又是大房唯一的嫡女,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几分薄面。”又使眼色让成靖宁赶紧离开。
    成玉宁还等着继续看笑话,见成安宁这般维护和她们不对付的成靖宁,不由皱眉,忙上前挽住成靖宁的手臂对她说:“四妹说什么话?什么大房二房的,都是成家姑娘,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又扭头亲昵的对成靖宁说:“六妹,回来之后你一直病着,难得出门一趟,又遇到咱们这几个姐妹和曾家表哥,不好好说会儿话怎么行?二表哥说话虽然直了些,但心还是很好的,他留着你,定是觉得难得一见,想和你说几句话。”
    成靖宁不动声色的从大姑娘的臂弯中抽回手臂,面对水火不相容的二房三房等人和出嫁的两位姑姑的婆家人,一刻也不想再待,行了福礼寻了个借口离开。哪知她刚转身,身后一只手将她推了出去,整个人直直的朝碧湖栽去。
    湖里的水冰冷刺骨,很快将成靖宁包围,她迅速下潜,猝不及防间被冷水灌了个透。冷静下来之后放松身心,浮到水面换了口气,看到石桥上那个笑得得意的人。大姑娘朝她挑衅般的摇摇头,双手撑在石桥的廊柱上,一副就是我做的,你耐我何的笑容。其他的,除了她的两个丫头和四姑娘在呼救之外,其余或是嘲笑,或是置身事外,远远的站在一旁,看她落水的窘样。
    第14章 告状
    成靖宁未如她们所料的惊慌失措或大喊大叫,反而娴熟的朝另一边游去。等她们都惊得目瞪口呆时,成靖宁已经游到湖边,攀着岸边的石头上岸,一边拧着衣裳里的水,一边喊水袖和花月一起回琼华院。
    惊魂甫定的水袖和花月顾不上礼仪,忙跑到成靖宁身边问她有没有伤到。“我们回去吧。”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一场闹剧结束,苦主没有如她们想象的那般丑态百出,反而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她们出丑,看她们闹笑话,衬得她们更像跳梁小丑。一群人面面相觑,三房的成芸宁咬着手绢,弱弱地开口:“她……她不会回去告状吧?”失礼的是她们,处于弱势的还是她们,要是成靖宁不依不饶,吃亏的肯定是她们这些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看过笑话,回过神来的诸位变得惊慌失措,要知道成靖宁是大房唯一的嫡女,祖母出自现下得势的令国公府,母亲出自书香门第且人才辈出的顾家,父亲又是侯府世子,户部侍郎,嫡亲姑姑还是当今皇后,她们的父亲可都是戴罪之身,无权无势,万一大房追究起来,她们一个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回过味儿来的曾和兴,开始后悔刚才的举动,承平侯府现在摇摇欲坠,如若再有丝毫差池,就会被夺爵。成靖宁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她若得知亲侄女被他侮辱,保不齐会为她出头,在皇上那里吹耳旁风,今上本就对承平侯府不满,万一趁势发难就糟了!他不该为出一口气就冲动行事……
    成玉宁作为成振功房里最受宠的姨娘生的庶长女,从小备受宠爱,便是同一房的两个嫡女也不比她风光,见三房的小庶女这般胆小怯懦,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怕的?她告她的状,我告我们的,谁能占得先机,就看谁本事大了。况且我们这么多人,还说不过她们主仆三个?”
    受到启发的几位姑娘七嘴八舌的出起主意,成芸宁恍然道:“对呀,我们可以先告状,先声夺人嘛。”作为三房的庶女,她明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从小熟练使用这一招,让她的嫡姐吃了不少哑巴亏。
    成玉宁大声道:“我们去找太奶奶评理,太奶奶最喜欢我爹和三叔了,她一定会帮我们!”
    “对!在老祖宗那里,成静宁别想以势欺人!”
    打定主意之后,一行人酝酿好情绪,急匆匆地往荀太夫人的景斓堂赶去。只留下还在发呆的四姑娘和无可奈何的五姑娘。
    成安宁还没从刚才的情形中回过神来,这一世的六堂妹,与记忆里的那个不太一样。同样的容貌,同样的遭遇,怎么反映差了那么多?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胆小怯懦,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遇到难事只会哭,从来不敢高声说话,更不敢据理力争。
    刚回来时,她在太夫人房里说的那番话已让她大吃一惊,今天的反映更让她不敢置信,说话有理有据,遇事不卑不亢。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被二表兄为难只会哭鼻子,被大姐推落入水出尽洋相,哪里像刚才那般镇定,更让她吃惊的是,她竟然会泅水。难道她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如果是的话,那就糟了……
    阳光照在身上,成靖宁觉得更冷了,加快步子回琼华院。水袖和花月忧心忡忡地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你还好吧?”
    成靖宁捂着嘴打了个喷嚏,说:“我没事,你们别担心。至于祖母和娘那里,就说桥面积雪成冰,路太滑,我不小心摔倒掉进湖里了。”
    水袖和花月不解,问道:“明明是大姑娘和表少爷的错,姑娘为何要隐瞒?”这次是二房三房和她们的亲眷欺负成靖宁,出言侮辱就罢了,还推她落水,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
    成靖宁冷冰冰地嘲讽道:“被两条疯狗咬了,难道还咬回来不成?她们人多,黑的能说成白的,我们三个人,如何能说得过她们那么多张嘴?听我的总没错。”二房和三房的人看她不顺眼,又欺负她刚回来,所以敢明目张胆的害她。这件事如果她强力辩解,上门讨说法,一定会被说仗皇后的势欺人,闹开了对谁都不好。并且成振清才回京,虽有各路姻亲,但根基尚浅,正是急需立言立德发展势力的时候,万不能在京里出丑,被抓住言官抓住把柄,对他的仕途和宫里的皇后都不利。
    人总是同情弱势的一方,二房三房现在势单力孤,加上荀太夫人和老侯爷的偏爱,这件事一定会轻轻揭过,说不定还会借机敲打大房,同时也训斥她一番。如果她想的没错,何不自己大度不计较,还能占个理字。况且,忍一时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
    水袖和花月只得答应,主仆三人加快脚步回琼华院。
    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对完帐,看到一身湿漉漉的成靖宁忙问出什么事了。成靖宁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是我贪玩儿,在桥上看到冰下有几尾锦鲤,觉得新鲜就站在桥边多看了一会儿。结果桥面结冰,太滑了,我不小心落进湖里了。”紧接着又抬头换上庆幸的语气说:“还好我会游泳,自己游上岸了。祖母,母亲,我现在冷得很,先让水袖和花月陪我进屋换衣裳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去换衣裳,别着凉了。”沈老夫人不追着询问细节,叮嘱完成靖宁,又让下人去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
    趁成靖宁换衣裳泡热水澡的空当,沈老夫人把水袖叫到跟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水袖心里气愤,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给沈老夫人听,“姑娘还说不要伸张,明明是大姑娘和表少爷他们的错,姑娘为何要忍气吞声?”
    成靖宁从小到大都没被这么欺负过,顾子衿知道事情原委后气得不行,几乎就要带人到褚玉院找大姑娘和曾家连襟评理。沈老夫人抬手制止道:“慢,子衿,先别伸张,我自有道理。白妈妈,你让沈总管去请大夫来。”
    顾子衿不解:“娘,这是为何?”
    沈老夫人深知二房三房以及福乐郡主女儿夫家人的脾性,说:“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大姑娘一行人在荀太夫人面前掉了一回金豆子,七嘴八舌的把碧湖上的事说了。“太奶奶,六妹妹太没礼貌了,她架子大得很,见了我们不打招呼,当我们是外人一样。我看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骂了我们一通。抬出皇后娘娘来压人,还说将来是大伯父当家,我们都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得敬着她,贡着她,如果再敢教训她,她日后要我们好看,还扬言要把我们都赶出去讨饭。” 成玉宁绘声绘色、声泪俱下的哭诉成靖宁的种种霸道野蛮。
    “她不听劝,骂我们是贱人生的贱种,还出手打人。曾表哥险些被她推下碧湖,结果她自己没站稳,先掉了下去。被人救起来之后,恨恨的看了我们一眼,像要杀人一样。太奶奶,您说她要是向皇后告状怎么办?皇后娘娘向来不喜欢我们,我们都死定了。”成芸宁跪在荀太夫人面前,抱着老人家的双腿哭得梨花带雨。
    刚才围观的五姑娘成芙宁和三姑娘成馨宁以及四姑娘成安宁只默默的立在一旁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自己的绣鞋。任几个姐妹胡说八道,不添油加醋,也不为成靖宁辩解。
    大姑娘几个轮番上完眼药之后,成功惹怒了荀太夫人,荀太夫人一直担心大房记二房三房的仇耍手段报复,现在苗头已经显现,当即怒不可遏:“我原以为她是个好的,想不到心肠这么歹毒,没教养,没天理,没王法!如果真让老大当了家还了得!去把沈氏和顾氏都叫来,我倒要问问她们是怎么教六丫头的!”
    身边的林妈妈闻言急匆匆地去琼华院请人,荀太夫人有意趁机敲打大房一番,命人取了家法来。事成了一半,成玉宁、成康宁和成芸宁私下里偷偷看了对方一眼,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来。
    成安宁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如果成靖宁的反映和上一世没甚区别,她一定会劝阻,但成靖宁的反常举动阻止了她,让她静待后续发展。上一世这件事闹得很大,成靖宁身子弱,险些丧命,大房因此和二房三房彻底闹翻。
    成靖宁固然委屈固然有理,并且凭借皇后的威势打压了承平侯府,找回了场子,但最后还是落得粗俗野蛮,仗势欺人,不敬长辈的恶名,以至于她在京城·的名声变得极差,高门之家对她避之不及,最后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婆家。现在变了,她很想知道成靖宁有什么出乎预料的举动。
    林妈妈到琼华院时,成靖宁正在喝药,沈老夫人一脸心疼,半是责备半是叮咛的在和她说话。场面很平静,就是长辈训诫不听话的晚辈,在林妈妈的预料之外。
    顾子衿先看到林妈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问道:“林妈妈来有什么事?”
    林妈妈很是奇怪,不过也云淡风轻的传话说:“也没什么大事,太夫人请老夫人和夫人到景斓堂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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