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人的‘天佑’军营地将山海关北面的狭窄地域塞了个满满当当。几公里范围内全是营寨的土墙。高鸿中本次来袭只带了十六门前膛长管加农炮,可这么长的防线靠十几门火炮是根本没办法兼顾的,整个阵地还要靠大量人力防守。
    高鸿中立营这几日,驻守山海关的高大牛就盯了他几日。‘天佑’军虽然接受了泰西军官的训练,可受训的只是底层兵卒,高级军官却没怎么接受培训。这就好比四肢强壮,头脑简单的巨人,高鸿中本人就是这个‘巨人’的大脑。这颗‘脑袋’可没啥长进。
    ‘天佑’军扎营后就在高鸿中的指挥下胡乱开炮,这种就是典型的明军打法,火器压根不是用来制造杀伤的,而是用来吓唬人的。连续打了好几天,高大牛已经对其营地内的炮位了若指掌。
    “敌人数量真多。”高大牛带队出击,望远镜里看到的是连绵不绝的敌人营寨。营寨内旌旗招展,每一面旗帜就代表一名千总以上的将官。
    营地修筑是一门学问,比如现在周青峰改组国防军正规化训练军官,就要学习如何构建工事。比如棱堡的目的是为了不留火力死角,这涉及几何学方面的知识——因为地形复杂多变,棱堡不可能做的如教科书般完美。为了适应地形,就需要军官有足够的知识去发挥。
    对面‘天佑’军的士兵被泰西之法练的不错,扎营的军官显然也学了些西方先进营寨的构建理念。当‘天佑’军构建营地时,高大牛曾大惊失色。因为对面的营地也类似棱堡,靠十几个突出的炮台构成交叉火力,配合火铳可以完美的对抗‘革命军’的攻击。
    “这帮混蛋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幸好他们学的不到家。”
    高大牛被周青峰反复培训,直到洞天福地出来后才得到充分的学习机会。他依旧年轻,可下巴上却故意蓄须,留着胡茬看着成熟稳重些——通过不断的派兵侦查测绘,他就很快发现对面的营地构筑完全教条化。为了符合教条,压根不顾地形的起伏。
    “全体向左,炮兵占据西面制高点构筑阵地。”高大牛和手下的参谋花了两三天的功夫做攻击方案,他们很快就发现己方完全可以利用地形找到敌方火力的死角——说白了就是欺负对方没文化,只会循规蹈矩,照猫画虎。
    负责‘天佑’军西面防守的是谭峰,这位曾经在周青峰手下干过的明军将领也在一系列败仗中跟着降了大金国。屡屡遭受打击下,他变得现实了许多,跟着一大票前明军将官混。至于过去的那些事,他都不再去想了。
    黄太吉搞汉军旗,不但任用了高鸿中这等人,还把谭峰这样的低级将官提拔上来。谭峰倒也有些能耐,他娶了女真大臣的女子为妻,一路升迁干了参将,还被一伙高鼻深目的泰西荷兰人给训练了。
    像高鸿中这类人宁愿跪新主子却不愿意学新东西,倒是谭峰这等年轻些的求知欲强些。不过训练中双方言语要靠通译传达,学的东西有时候便是鸡同鸭讲。加之谭峰本来算半个文盲。这训练效果么……
    “这泰西营造之法果然厉害。”谭峰对自己亲手构建的营盘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初次接触棱堡的构想,顿时惊喜莫名。这等构建交叉火力封锁敌人来袭路径的办法简直巧妙绝伦,犹如神技。
    明军本来就盛行阵法,谭峰更是将这棱堡的构建视作军国秘技,是能够在战场上克敌制胜的法宝。他自认自己是花了很大心思去学而且学有所成,今次难得有施展的机会,他更是费劲心力将它展现出来——大冬天的构筑防线,累死最多兵卒的就是他了。
    “便让那‘革命军’来攻,看看我与那周青峰到底谁更强?”谭峰终究不服气,当年被周青峰赶走的闷气可是一直持续到今天。他自觉自己如今也有了这火炮火铳,又学了这泰西妙术,自然是更加厉害。当高大牛带着一个旅的战兵出城而战,他甚至大为兴奋。
    此刻‘天佑’军的营地被三百多发火箭弹轰击,营内东面靠海的地域大多失火被浓烟笼罩。不过谭峰所在的西面营地影响不大,他对东面的状况也是有心无力,目光就只盯着高大牛所部。看到高大牛的人马竟然转向西面而来,他竟窜上一座炮台要亲自操炮。
    “给我瞄准了打。”谭峰好歹比一般明军将官强些,如今干了‘天佑’军也算个拔尖的人物。他若是能多打几场胜仗,必定能得到更多提拔。
    这炮台也是按泰西之法修建的,填土提升炮位高度,又构筑胸墙保护炮位。十几个炮手都吃的体格健壮,开火发炮分外卖力。参将大人亲自上来,炮手们自然要表现一番。
    主炮手用铳规量测炮口角度,调整炮耳和炮架以便让炮口对准达到最佳位置。接着便是装填发射药,将十几斤的炮弹塞进炮膛。最后一声喝令‘开火’,嘭的一下火炮猛然后座。十几个炮手连忙七手八脚的将火炮推回炮位……
    一整套流程下来,五六分钟都过去了。
    “神速,神速!”谭峰站在炮台上连连搓手,对炮兵们的干练夸赞不停。这惊天动地的炮击每次都让他感到极为振奋,这可是超过顶级术法的一炮,威力无比巨大。
    再看这一炮打向了何处?
    谭峰也是头一回指挥这等炮战,实在兴奋。他站在炮台朝外看,就想知道这一炮打死了多少人。只是除了远处还在列队靠近的‘革命军’方阵,炮弹早就不知道那里去了。仔细搜索一番没看到任何动静,他只能回头喊了一声:“再来一发。”
    就这么点时间,两吨多重的火炮都还没复位呢。十几个粗壮的炮兵正在卖力的推动炮架的大轮,可要让它准确的进入炮位,真不是容易的事。这都使出吃奶的劲,费了好一阵子才让炮口再次对准了约莫千米外正在行进的队伍。
    清理炮膛,重新瞄准,再次装填,一番功夫下来又是好几分钟过去。谭峰第一次觉着这火炮打的是不是有点慢。因为这么长的时间,对面那支队伍似乎走进了一个洼地,而且其所处的位置竟然让炮位瞄不到,“不管它,打一发试试。”
    轰的又是一发炮弹射出,这次谭峰特意关注了一下弹丸飞行的轨迹。只见这弹丸呼的一下飞出老远的距离,却从敌方部队的头顶上飞了过去。他当即骂道:“炮口调下点,打太高了。”
    又是复位连带一番瞎折腾,这期间每分每秒都叫谭峰如坐针毡。他恨不能自己指挥的火炮能像吐口水般轻松,一口气的喷个不停。好不容易等着装填完毕再次开炮,这次炮弹却在地面上打出了一个漂亮的跳弹——弹跳了好几百米,停在地面上。
    “我让你们炮口调低,不是让你们轰泥。再给我调高点。”谭峰已经十足的不耐烦了。
    这次再打,主炮手在瞄准一番后就沮丧的说道:“大人,外面那伙兵卒已经过了我们的射界,我们打不着他们了。”
    棱堡的作用就是消灭火力死角,保证一门炮打不着,另外的炮还能打着。谭峰修筑的营地虽然不是堡垒,可几个炮台的位置却是按棱堡布置的。现在他把头探出炮台,就发现那伙‘革命军’的步兵确实已经跑到更西面的位置,他所在的炮台已经打不中了。
    “见鬼了。”谭峰又心急火燎的跑去另一个炮台下令开火。可到了炮台却发现情况更糟,两个炮台之间有个‘巨大’的土坡——乍一看只有那么两三米高,毫不起眼,却结结实实的将火炮射界给挡住了。‘革命军’的部队就在那个土坡后的洼地不断靠近……
    “奇了怪了!怎么会打不着?”谭峰觉着自己的布置没有错呀,他甚至放开了随身携带的泰西秘籍,上面有他学习棱堡时做的笔记。他琢磨半天还是觉着自己一点也没错呀,可怎么就是打不着?
    谭峰越是着急,越是催逼炮手不断轰击。他在好几个炮位上来来回回的跑,站的高些甚至能看到对手就在那个被他忽视的土坡后稍作修整。敌人是如此的近,可几门炮愣是没办法克服那个小小的土坡——若是泰西教官在,一定会说‘战场实地勘测很重要’。
    “怎么会这样?”
    完美的交叉火力呀,愣是打不中。谭峰越着急越火大,越火大越着急。等到炮手都说火炮太烫不能再打了,他还是没能找出破解战局的办法来。
    怎么办?
    谭峰满脑门子都是汗,他盘算了半天只能放弃用炮击的办法,一咬牙就喝令道:“敌人离我不到一里,调几个大阵过来,我们平推过去。”
    建奴手里的火器如今也不少了,不管是从明廷弄来的工匠动手打造,还是荷兰人走秘密航路运输,总之谭峰手里有好几个配属火铳的长枪步阵。他平日对步阵演练也颇为用心,觉着自己指挥的大阵刚猛犀利,所向无敌。既然炮火无用,那就用火铳配长矛发动突击。
    而已经机动到位的高大牛则在土坡后微微探出头,举着望远镜看了几眼就说道:“对面带兵的家伙是不是傻了?他不但不懂弹道学,还太大胆了。不知道我家大帅就是靠长矛和火铳起家的吗?这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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