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找到该死的半人半鬼。现在!”查尔斯爵士咆哮道。他迅速转过身,一只手指指着尼古拉指控她说:“你让他逃跑了!”
    “我?”尼古拉十分无辜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她用手把凌乱的几缕金发从脸前拨开。她把头发绕在手指头上,装出女孩子的天真样,嘲弄着他。他并不觉得开心。
    尼古拉让头发重新散落到脸前,“不要再叫他半人半鬼。”
    “那我应怎么叫他?”查尔斯爵士吼道。
    “事实上,如果你一定要提到他的吸血鬼出身,那就叫他达姆帕好了。”
    “那是什么?拜托你说个明白。”
    尼古拉把头歪到一边。“你不知道?你难道没有读过有关吸血鬼的神话吗?没有读到过每种文化中不同的吸血鬼形式吗?没有?”尼古拉微笑了一下。
    查尔斯爵士又咆哮起来,“吸血鬼有什么能耐,以及如何杀死他们,我认为知道这些更有用。我不需要看关于怪物的长篇历史书。”
    “但这些思想促成了灭妖会的建立,”他显然很痛恨这一套,尼古拉微笑了一下,“达姆帕这个名字来源于斯拉夫吉卜赛人。”
    “是什么意思呢?”
    “哦?你在问我问题?”尼古拉大笑起来。“你让我太高兴了,查尔斯爵士。”她眯起了眼睛,“达姆帕就是你一直坚持要叫的半人半鬼。他们是吸血鬼的后代,通常有能力和技巧来与鬼神作战。”
    查尔斯爵士撇了下嘴,“纳伊特先生对我来说仍旧是半人半鬼。”
    “听着,”尼古拉说,“你现在在这个城市里,你是在我的地盘里。不要忘记这一点。”
    查尔斯爵士双手合抱在胸前,“我可以看出,你在交出拉恩的问题上不准备与我合作。”
    尼古拉向他投去承认的目光。
    “那么,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他,我的人也不会伤害他。你能不能把他带到我面前,让他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尼古拉问道。她脸上一点也没有信任他的表情。
    “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就不会罢休,直到他死为止。我的手下是很讲效率的,尼古拉。他们心狠手辣,会发现他的踪迹的。相信我,尼古拉。我们能做到。”
    尼古拉十分坚定地看了他一眼,“我会考虑的。”
    查尔斯爵士微笑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你会理智地处理这件事的。亚力山大选择了你,是有他的道理的。”
    尼古拉脸红了。提到亚力山大的名字使她很痛苦。“别对我说起他。”她说。
    “为什么?”查尔斯爵士问道,“这是夸奖呀。”
    “是的。他总是夸奖你。他说英国分会比我们更老练,名声更好。英国毕竟是灭妖会的发祥地。他老想着你。他说有一次你救了他的命。”
    “他也救了我的命。”查尔斯爵士必恭必敬地说。
    尼古拉几乎要吼叫起来,“要是他看到你变化这么大,一定会令他伤心。你已经变得如此卑鄙。”
    查尔斯爵士朝前走近了一步。“我有话问你,尼古拉,”他说,“亚力山大会让那些吸血鬼逃跑吗?他会容忍出卖灭妖会的拉恩潇洒地活着吗?”
    尼古拉想说“是的”,但她知道如何回答更好。
    查尔斯爵士退了几步,对她的沉默很满意,“猎杀吸血鬼的工作使你变得虚弱了。纯粹做一个猎人或搜索员,你就没停止的时候,但是权力和责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大太大,难以应付。亚力山大是会同意我的看法的。他知道,吸血鬼是我们的敌人,它们能欺骗我们,迷惑我们的思想。但对于他,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查尔斯爵士的声音放低了,成了宽慰人的耳语,“交出拉恩吧。”
    “亚力山大决不会认为我的性别是个缺陷,”她粗鲁地答道,“而且他是为保护拉恩而死的。我不能让自己杀死拉恩而使亚力山大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查尔斯爵士嘲笑了一下,眼睛朝别处看去。
    “那么说,你们两只情鸟和好了?”艾西特蒂问道。拉恩和欧曼蒂丝紧挨在一起坐在沙发上,伊莉娜和纳撒尼尔一对也坐在他们旁边。他们看上去关系好多了。
    艾西特蒂离开房间时,欧曼蒂丝正开口叫艾西特蒂闭嘴。艾西特蒂身后曳着萨克雷,回过头来说,他们有东西要去吃。
    “这两个真是可爱,”纳撒尼尔说,“我想萨克雷正在熟悉杀人的行情。”
    “谋杀?”拉恩问道。
    伊莉娜叹了口气,“不要再提那事了,拉恩。”
    “她为什么又把萨克雷变成鬼?”拉恩问道,“不要说‘说来话长’,我听厌了那个。”
    “你为什么这样想?”欧曼蒂丝急促地说,好像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我不知道。有意思的是,他怎么成为猎人的,像我一样。他痛恨吸血鬼,像我一样。他突然遇到了三鬼中的一个,像我一样。他爱上了她,像我一样。他变成鬼了,这可不像我一样。”
    “你以为我请求艾西特蒂单单是为了把他变成鬼吗?”欧曼蒂丝心存疑虑地问道。“好,让我实话实说吧,拉恩。萨克雷和艾西特蒂交往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差不多七十多年前。对这个,你是一无所知的。我们自身强壮的时候就能造出强壮的同类,这是我们的责任。即使我求艾西特蒂,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萨克和艾西特蒂与我无关。”欧曼蒂丝表现出她受到了伤害,“你怎么能这样想?”
    拉恩沉默无语,“这很难……”他开始说。
    “很难?”欧曼蒂丝吼道,“你很快就要死了。那时你就什么也不会感觉到了。”
    拉恩向她投去痛苦的一眼。“死。”她重复道。
    他摇摇头。“听着。”他说,语气十分愤怒。
    伊莉娜突然打断他的话。她感觉到了欧曼蒂丝的不舒服,“你要再说一句话,你就会亲眼看到一个人自燃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拉恩咬住了舌头。“你总是站在她一边。”他最后说。
    “事情不是那样的,”伊莉娜说,“这更多地关系到欧曼蒂丝与我真不知道是谁的某个凡人的事。”
    “那个暴躁的小个子去哪里,我也去哪里。”纳撒尼尔说。
    “这不关你的事!”拉恩急促地对他说。
    “嗨,歇歇。这是你我的事。与他们无关。”欧曼蒂丝平静地把手放到他的胳膊上。
    “那告诉他们别管我们的事。”拉恩答道。
    “你从欧曼蒂丝入手,我会帮助她的。”伊莉娜说。
    “你从伊莉娜入手,我会帮你找到最近的医院……凡人。”纳撒尼尔说道,他加重语气说了最后这个词。
    “你试试,”拉恩说,“我要用木桩捅了你。”
    “嗨!”伊莉娜说,“不!太坏了!”
    “不会发生任何用木桩杀人的事情!”欧曼蒂丝喊道。
    “木桩杀人?”门后传来一个声音,是萨克雷。
    “我们回来得早了些,”艾西特蒂说,“萨克还是不适应太阳的灼晒。我们得等到天黑。”她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这木桩杀人是怎么回事?”
    “拉恩在威胁要把我们都杀死。”纳撒尼尔平静地说。
    “什么?不。”艾西特蒂慢腾腾地说。
    “人人都反对我,”拉恩阴沉沉地咕哝道,“不出所料。”
    “不过,”萨克雷说,“我没有反对你。”他甜甜地补充道。
    “你知道吗?死在查尔斯爵士手里比这还强得多。”拉恩突然急促地说。他大步走向出口。
    “不,你不能死在查尔斯爵士手里,”萨克雷警告道,他挡住了拉恩的去路,“我说话当真的。不能。你从没见过……或察觉……他对那些他认为出卖了他的人是怎么做的。”
    拉恩犹豫了。
    “他有那些机器。”萨克雷摇摇头。“甚至作为一个猎人,现在作为一个吸血鬼,想起他的所作所为真叫我恶心。”他直视拉恩的眼睛,“那很说明问题。”
    “拉恩,如果你朝门走去,我就阻挡你。”欧曼蒂丝说。
    “你替我做了所有的选择!”拉恩突然喊道。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我就平静地坐着不是更舒适吗?”
    欧曼蒂丝摇摇头,“不。你应该战斗,思考,对我大喊大叫。我不想让你变得被动,我也不想让你变得愚蠢。”
    “我得离开这里。”拉恩说。他的手刚放到门把上,萨克雷就一把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拉恩迅速转过身,一脸的愤怒,“你要是再拦着我,艾西特蒂所能得到的你将是一堆尘土。”
    艾西特蒂眯起了眼睛。她从前失去过萨克雷,她威胁要把他夺回来,这不是她随便说说的。她朝前迈了一步,但萨克雷不再抓着他,拉恩早已夺门而出。
    欧曼蒂丝拉着艾西特蒂的手。“对不起,”她说,“你知道,他真的不会伤害任何你关心的人,艾西特蒂。”
    “真的?”艾西特蒂说。她一下子把手抽回来,“从他看人的样子看,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会的,你知道。我认为他能。如果他真的愿意,他能把我们都杀死。他是灭妖会最厉害的猎人。一千多年来,这个灭妖会实际上甚至摧毁了我们种族最强大的吸血鬼。他是个半吸血鬼,他还得到了你的爱。那足以摧毁我们。萨克雷可能会变成尘土。我不会忘记,你心爱的拉恩威胁要这样做。”
    欧曼蒂丝跟着拉恩走入雨中。天黑下来了,不仅是因为黑云在头上盘旋,也因为已近黄昏了。她十分喜爱雨后的气息,喜爱清凉的雨点落在她肌肤上的感觉。
    拉恩知道她正跟着他。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是灭妖会的猎人。最好的猎人,这是艾西特蒂的评价。为什么他的一意孤行非得破坏这本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时刻?三鬼组可以成为六鬼组。她们都造出了心爱的男鬼,他们从今往后都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那天晚上她不是告诉伊莉娜和纳撒尼尔根本没有什么幸福的结局吗?为什么拉恩得成为那个预言的活见证?他是不是相信做了吸血鬼会破坏他身上的某个宝贵部分?她怎么能使他相信那不是真的?
    他真的不那么一意孤行。他就是拉恩,他不能受人控制。她控制不了他,这她很喜欢。她不能发号施令,让他围着她转。他不像别人那样迷恋她的美貌。美貌反而对她不利。她无力控制他,这使她发疯。
    她跟着拉恩,但人行道上听不到她的一丝脚步声。他们靠近的这个城区空无一人。这是个贫民窟,除非你想让人切断你的喉咙,否则你是不敢来这里的。
    她也意识到,那些废弃的仓库离这里不远了,她短暂地想到了西赛娅和阿瓦里斯。那个引诱。她想到过挨咬。
    而这会儿她想咬人。
    她看到拉恩转过身来,斜靠在一堵脏兮兮的砖墙上,等着她。雨这会儿真下大了,使劲敲打着她的衣服,使它们学贴在身体上。她的头发不断地贴到眼睛上,她努力把头发甩开。地上积了个不浅的水洼,她敏捷地跳了过去。她向拉恩走去,挨着他斜靠到墙上。
    他们默默无语。
    “那么,怎么样?”她终于问道,“做鬼?和我一辈子在一起?永远。”
    “不。还不行。”
    “别等到你老了。”
    “我现在还不老。尼古拉依然把我当小孩对待。”
    欧曼蒂丝微笑了一下,“你是小孩,伊莉娜带我走的时候,我也是小孩。”
    他摇摇头。
    欧曼蒂丝板起脸,转过头去,仔细看着这肮脏的、满是垃圾的小街道。
    “你不知道这花了我多少心血。”
    “什么花了你多少心血?”欧曼蒂丝问道。
    “说‘不’。”
    她转过身,“那么你愿意了?”
    “不。不行。”
    欧曼蒂丝又面对着大街,不想看他。
    “你为什么要逼我?”
    欧曼蒂丝要让他得到它。内疚,是的,她所能感觉到的将是内疚。她所流露的感情会是真的。她让双眼噙满泪水,“我不想让你死。”
    “我愿意。”
    她转过身,第二次面对着他,“那我可看到你多少次几乎要死。”
    拉恩的眼睛往别处看。她抬起手,把他额头上的头发拨到后面。她朝前靠去,他没有后退。这样做是不对的,这太扭曲,太狡猾,太自私,太不公平,她为自己的做法感到恶心。她甚至不能想这件事。
    ‘如果他恨你,那是你活该。’她告诫自己。
    她亲吻他的额头,然后慢慢地往下亲吻他的鼻子、嘴唇,然后下巴。当她吻到他的脖子的时候,他身子僵硬起来。
    “我发誓。”她轻轻地耳语道。
    他放松了。
    哦,上帝,他信任她。她不会这样做,会吗?
    她轻轻吻着他的伤疤,让舌头舔着旧伤口。
    不,她不会杀了他。
    她狠狠地咬了下去,极其野蛮凶残地钳拉住他的脖子。他痛苦地尖叫起来。
    他开始挣扎,但她比他强壮。她听不清他在尖叫或诅咒什么,但她听出了大概。当她喝他的血,他们的思想融合在一起时,他开始求她了。他尖叫着说他爱她,他想活下去。
    她会听吗?
    不。
    他的味道太好了。她从没有太多的自我克制。她忍了这么久,这可是一个奇迹。
    她感到有眼睛注视着她。突然,她身上的每一个分子都在警告着她有危险。她只得停下。她不能不顾这样的危险。
    她放开了拉恩。他喘着粗气,浑身发抖。他的手马上摸了摸脖子。欧曼蒂丝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忘记了在得手的当口她为什么竟放开了他。
    她几乎就要撕开他的喉咙。他的皮肤变得苍白,浑身被汗水和雨水湿透。他流着血,用原来是他的脖子的那堆模糊血肉来呼吸。她用她的魔力尽快让他复原,意识到她让他受了多大的伤。
    这伤并不全是身体上的。
    他跪在地上,血不再流,但头很晕。他把手伸进夹克里面,掏出一根木桩,紧紧捏住它。因为用力紧握着这个武器,他的双手颤抖着。他流露出仇恨和愤怒的表情。
    “拉恩,”她开始说话,“我非常抱歉。”
    他没有理她,只是抬起头,用恶毒的眼神盯着她看。她觉得她要被盯死了。
    “拉……”
    令人惊奇的是,他神速地站立起来了。要想想,他是一个几乎被喝干血的人。
    “我很抱歉……”
    他向她走了几步,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她迎上去扶住了他。他们俩一起倒在了地上。她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疼得她有一会儿甚至不能思考。她以前感受过这样的疼,那是尼古拉用木桩刺她的时候。
    她睁开眼睛,眨眨眼,不让痛苦的泪水流下来。她可以看到拉恩的手握着木桩,木桩插在她的心脏上。他从她身边抽身离开了,把木桩留在了那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行动……非常用劲。她把木桩从胸口拔出,歇了一口气。
    拉恩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他往下看了她一会儿。拉恩气愤地摇摇头,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欧曼蒂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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