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偏不让她走,“穆小姐这是去哪儿呀?”
    穆怀英暗暗叫苦,怎么偏就撞上了这个魔星?早知如此,那会儿她就该听郭丛珊的话,回家才好——都怪自己贪婪,想着吸引不了太子,能迷惑一两个高门望族的公子哥儿也是好的,这才返身回来。
    她战战兢兢答道:“臣女……臣女有些不适,打算向皇后娘娘请辞,回家静养。”
    这样说,傅瑶应该会饶过她吧——反正也不用在她跟前碍眼了。
    不料傅瑶仍是盈盈一笑,“穆小姐得罪了我,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这女人果然记仇!
    穆怀英一惊,抬头看时,见她笑容妩媚,眼里却半分暖意也无,便知她玩真的。
    想清楚这一层,穆怀英反倒镇定下来,鼓起勇气道:“臣女不知哪里得罪了傅良娣,还请良娣明示。”
    她倒不信傅瑶敢把话挑明——事涉外男,说出来也是自己没脸。
    傅瑶看向身侧秋竹。
    秋竹和她有一种天然的默契,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旁边小丫头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托盘,里头各色碗盏里装的俱是清茶,原是给各位女眷们解渴用的。秋竹就手取过一杯,眼也不眨的泼到自己身上,前襟淋淋漓漓尽皆湿透。
    傅瑶抚掌说道:“瞧,你故意往我婢女身上泼水,岂不是存心冒犯于我?”
    还有这种操作?
    众贵女们都睁大了眼,难以置信。
    穆怀英结结巴巴说道:“良……良娣你怎能这样颠倒黑白?那、那水明明是她自己泼的……”
    “胡说八道!”傅瑶竖眉叱道,“秋竹为何要这么做?你做错了事,还死不悔改,竟敢侮蔑到我头上,看来不教训一顿是不行了!”
    穆怀英连忙叫屈,“傅良娣你怎能这样一手遮天?”
    一壁眼巴巴地看着周遭友伴,“你们都说句话呀,方才明明看在眼里的,我根本没有做错,是她冤枉的我!”
    贵女们都三缄其口。
    她们当然瞧见了,可瞧见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不管她们此番能否入选,谁也不敢冒险得罪傅良娣。毕竟良娣仅在太子妃之下,来日就算共处一室,她们也得乖乖伏低做小。
    其中有一个与穆怀英素来不对盘的,甚至大着胆子站出来,“傅良娣,穆氏如此目无尊上,您可得好好规诫她才是。”
    傅瑶满意地看着这般景象,向穆怀英笑道:“瞧瞧,别人可比你老实,事已至此,你还不认错么?”
    寡不敌众,穆怀英只好暂且咽下这份屈辱,她咬牙跪下,双手平伸,“臣女有罪,请傅良娣责罚。”
    傅瑶淡淡仰首,“那就先掌掴十下吧。”
    秋竹正要动手,傅瑶制止住她,“让她自己来。”
    又补充道:“她知道轻重。”
    她这么一说,穆怀英当然不敢对自己放水——免得傅瑶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她狠一狠心,左右开弓,下手又重又准,众贵女们看着都觉得脸疼。
    十个巴掌打完,穆怀英脸上已红肿一片。
    傅瑶这才微笑致意,“够了,我这人心软仁慈,所以小惩大诫,点到即止。穆小姐可得记着,以后别再犯了。”
    说完施施然离去。
    穆怀英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恨恨地瞧了半晌,接着便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有交好的姐妹上前劝慰道:“穆姐姐快别哭了,被人瞧见像什么样?等会儿傅良娣若是知道,又该说你心生怨怼了。”
    她这安慰显然不在点子上,穆怀英以手捶地,哭得更加厉害。
    贵女们瞧见她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不禁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傅良娣看着柔柔弱弱,性子却厉害的紧,往后进了东宫,只怕有得苦头吃呢。
    思及此处,众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接近太子的心反而淡了几分:本来嘛,她们这样的出身,什么样的男人嫁不了,何必到东宫来受这种罪呢?
    *
    回到太子宫,傅瑶便催着秋竹换衣裳,一面说道:“委屈你了,但不这么做,又没法给她一点教训。”
    秋竹将湿衣换下,笑道:“只要是对良娣有益,婢子便不觉得委屈。只是婢子有些奇怪,良娣为何独独针对那穆怀英呢?”
    “她要是不来招惹我,我当然也懒得理她。”傅瑶哼了一声,就将凉亭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秋竹。
    郭丛珊有皇后贤妃撑腰,她对付不了,当然只有拿穆怀英开刀了——不管傅瑶从前是什么个性,至少她是不会忍气吞声。
    秋竹安静听完,“穆氏无礼,良娣教训她是应该的,不过——太子殿下那里,您真的解释清楚了吗?”
    傅瑶也在怀疑这个问题。那会儿时间紧迫,她只能简单阐明,信与不信,全在太子一念之间。
    现在又出了白鹿一事,恐怕除了她以外,太子的心上还蒙上另一层阴影。
    晚上元祯仍旧来她殿中就寝,傅瑶为了弥补白天的过失,有心取悦于他,在床上比平时柔顺得多。
    元祯觉得了。这狡猾的男子,仗着她理屈,反而比往常更加卖力,傅瑶勉强忍住了没有呻唤——她不喜欢呻唤,那会让她有一种被吃定的错觉。
    元祯缓慢舔舐着她的耳垂,动作轻柔绵密,让人过了电一般麻痒难忍。情到浓时,傅瑶终忍不住发出一声浅浅的吟哦。
    果然夫妻生活的和谐是很重要的。
    一曲终了,元祯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他亲密地搂着傅瑶光裸的脊背,“今天怎么这样老实?”
    傅瑶的脸上仍是潮红的,为了避免难堪,她拿被子蒙着头,闷声闷气说道:“还不是为了让殿下高兴。”
    “哦,这么说,你果然做了亏心事?”元祯的手指缓缓拂过她唇畔,语调也带有某种威胁性。
    傅瑶啪的坐起身来,“殿下说的什么话?您若是不信我,将我赶出宫去得了,何必在这里疑神疑鬼的!”
    元祯见她气恼,忙好言抚慰,“好了好了,快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么会不信你?”
    傅瑶认真地捧着他的脸,“我知道这种事任谁都很难不猜疑,但过去的终究是过去,我如今身在此处,是将殿下当做家人来看待的,我不奢求殿下这样待我,但至少,希望您看到我作为一个家人的忠诚与本分,好么?”
    她真是这么想的。身为太子良娣,她觉得这就是一份工作,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她当然也不会刻意违反职业道德。
    元祯沉默片刻,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说道:“好。”
    傅瑶放下心来。
    她偎在太子怀中,问起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听说二皇子殿下猎得了一头白鹿,为此陛下大为褒奖,有这回事么?”
    “确有其事。”元祯面色沉沉说道。
    “那么,太子殿下您是怎么想的?那白鹿,真是得天所授?”
    傅瑶双目湛湛地看着他。这种事不能明说,可是她相信元祯应该明白——若连这种政治自觉都没有,他也不配做太子。
    那头无辜的白鹿,自然是有心人的布局。而有这种动机的,除了二皇子元祈,别无其他——他在觊觎储君之位。
    傅瑶担心的,也就是这个。无论是否情愿,她如今的性命身家,跟太子是紧紧维系在一起的,太子如果倒台,她绝对没有好下场。
    第24章 身孕
    元祯见她愁眉不展, 反而笑起来, 将她搂得愈紧, “原来你担心这个?”
    这不是废话?天下人谁不怕死?
    傅瑶扭了扭身子。
    元祯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正色说道:“无需为此忧心。二弟的白鹿是怎么得来的, 你以为父皇是傻子, 他会不知道?接不接受二弟的心意,全在于父皇自己, 你我操什么心?”
    他从容说道:“父皇立我为太子,我只需做好太子的本分即可,旁的一概不用理会。”
    傅瑶听后便即释然, 的确,是她着急了,忘了最上头那位是皇帝。皇帝的心意是最难猜的,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真理。
    想到此处, 她不禁定定地看着枕边人。之前怎么会以为这太子老实的?明明一肚子坏水!关键他还坏得不明显,听了方才那番话,任谁都以为他淡泊名利、压根不想要太子之位呢!
    元祯注意到她的视线,猛地凑过脸来, “你盯着孤做什么, 是不是觉得孤比那姓秦的俊俏多了?”
    傅瑶收回方才的褒扬。好吧,这人纯粹是没皮没脸。
    *
    傅湛正在马厩里刷洗他那匹宝贵的坐骑——倒不是因为他自认屈居末流,才亲自动手——仅仅是由于爱惜这匹骏马而已。
    小厮来报说:“秦公子来了。”
    傅湛忙命请到书房等候。
    他急急地在水槽里冲了个手,正要出去,就见秦爽灰头土脸地进来, 容光黯淡,全无半点往日的神采。
    傅湛愣了一愣,便谑道:“这是在哪家的姑娘那里吃了闭门羹,被赶出来了?”
    转念一想,今日宫中行猎,秦爽应该也有赴会。他不禁问道:“怎这早就回来了?”
    “不是回,是被赶出来了。”秦爽的气息有些不稳。
    “莫不是得罪了人?”傅湛下意识问道,却有些不解:秦侍郎的公子,能得罪的人也有限,对方该是何等的威势?
    秦爽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是,我得罪了太子殿下。”
    傅湛这下吃惊不小,不待他细问,秦爽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日之事吐露出来,说话虽断断续续,好歹完完整整,未曾隐瞒。
    傅湛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半晌,他恶狠狠地一拳挥来,“王八蛋!我打你这没心肝的东西,我妹妹哪里得罪了你,你这样害她?亏我们两家还是世交,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傅家的?”
    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也未曾刻意避开脸。
    秦爽压根就不闪躲,更不还手,只沉默以对。
    不到半刻,他脸上就已经青紫一片,粘稠的鲜血从鼻腔里涌出来。
    路过的小厮见事态不妙,忙过来解劝,拉着傅湛的胳膊:“少爷,少爷,有什么话好好说,您这样不知轻重,伤了两家的和气就不好了。”
    “他还怕伤和气?他是要毁了咱们两家!”傅湛喘着粗气说道,“我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还帮你在我妹妹面前说项,你却要害得她身败名亡!你这贼子,蠢夫,我傅湛真是瞎了眼,才认你这种人做兄弟!”
    秦爽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咽失声,“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她仍抱有旧情。明知她已进宫,从此再无相见之机,我还是忍不住……”
    声音愈发哽咽。
    堂堂七尺男儿,却为情所困至此。莫非在感情面前,人人皆是脆弱不堪一击么?
    傅湛不懂,更不能理解。他看着这个神情委顿的昔日好友,他曾因可怜他痴情为他牵线,如今却连这点怜悯也剩不下许多了——无论如何,一个人若是爱到了不计伤害的地步,那就不再是伟大,而是愚蠢。
    傅湛嫌恶地将一条汗巾子扔下来,“收起你的眼泪吧,也不嫌丢人。”
    秦爽茫然接过,在脸上随意擦了擦,便起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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