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颉确实是该死了。
    原因很简单:一是他没有把国君的话当回事明知故犯,让国君感觉到颠颉在挑战他的尊严;二是他还犯了臣子不该犯的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不该当着其他人的面挑战国君的底线,自以为跟国君关系不错,不会杀他。
    但是他错了,此时的晋公重耳已经不是当初流浪的那个重耳了,他已经是中原第一大国的国君,既需要有大臣的扶持,也需要维护自身的尊严,现在重耳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了。
    “来人啦,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推出去砍了。”晋公重耳阴沉着脸厉声说道。
    啊?
    当重耳真的说出来要杀掉颠颉的时候,在场的大臣们都惊住了,想不到国君真的会为了一个外臣杀掉跟自己一起流浪过的大臣。兔死狐悲,谁也不想想有朝一日国君会因为其他事情杀了自己,于是大家一起出列哀求道:“君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不管怎么说颠颉也是跟着君上吃过苦的人。”
    面对所有大臣的哀求,重耳稍稍有所迟疑。
    但就在这个时候,颠颉倒是来了劲头,对群臣道:“你们莫要哀求,他是国君想杀就杀,我无所谓。”
    此言一出,就是神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重耳听罢,“杀---”随后愤怒的挥挥手,示意刀斧手将颠颉拉出去砍了。
    颠颉头一昂跟着刀斧手出了曹国大殿。
    “咔嚓---”一声沉闷的声响之后,颠颉的人头被送到了晋公重耳的案几前。
    “君上,颠颉已经伏法。”
    “嗯---”晋公重耳嗯了一声,抬头望着魏犨。
    魏犨绝对不会想到,晋公重耳真的会将颠颉杀掉。虽说他也是行军打仗出身,但是真的等生死来临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也害怕了,因为他不想死在朝堂之上,要死就死在战场上,也不枉自己为将一场,“君上,末将知错了。”
    “知错了?哼哼,当你把寡人的话抛在脑后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悔改?”晋公重耳已经有些上头,这些跟着自己的将领们的确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自己再三叮嘱不许闯进僖负羁的府里,结果这些人还是当做耳旁风。
    望着晋公重耳铁青的脸,魏犨跪道:“君上,你若真要杀掉末将,那就请给末将一次机会,让我战死在战场上。”
    将军只有战死在战场上才算是死得其所,若要是因为违反军纪被君上杀死,那就有些窝囊了。
    这是很关键的一句话,当魏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晋公重耳迟疑了,他想到了这些年来魏犨为了晋国的事业出生入死的场景,若真的为了这件事就将魏犨杀了,今后会不会伤了所有将领的心呢?
    赵衰见状出列,知道君上已经有所心动,于是说道:“君上,既然魏犨将军已经说了要戴罪立功,何不留他一条性命,让他战死沙场为国出力呢?”
    晋公重耳听罢,望了一眼魏犨,“好,既然赵大人为你求情,那就留你一条性命;不过死罪已免,活罪难饶;来人啦,推出去重打五十军棍。”
    军中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打了不杀,杀了不打。当晋公重耳命人杖打魏犨的时候,就不算在杀他了。魏犨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留下了,于是再次跪拜道:“谢君上不杀之恩,末将当战死沙场,以谢君恩。”
    解决了颠颉、魏犨的问题,晋公重耳走下坐榻,来到僖负羁的跟前,“僖负羁大夫,寡人对属下要求不严,致使你的府邸受到损毁,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为了自己的事情晋公重耳把手下的大臣都给杀了,僖负羁还能说些什么呢,赶紧拜道:“外臣感谢晋公主持公道,臣代表曹国的万千百姓感谢晋公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臣也没有什么要求了,外臣这就走了。”
    说罢,僖负羁起身准备离开。
    “僖负羁大人,你的府邸都已经被烧了,你还能去哪里呢?”晋公重耳问道。
    府邸都已经被魏犨和颠颉给烧了,七八十岁的僖负羁能去哪里呢?
    老头停下了脚步,转身对晋公重耳道:“府邸虽然被烧,但是臣是曹国人,左邻右舍都是老伙计,不管在谁家里住上一两个晚上还是可以的。”
    “僖负羁大人,你看这样成不?不如你先住在这里,多年不见我们也该好好聊聊了。寡人这就命人去给你打扫府邸,等收拾出来一两间屋子后,你再回去如何?”晋公重耳关切的对僖负羁说道。
    一个外国的国君对自己关怀到了这种程度,僖负羁还能说什么呢?当天晚上,晋公重耳留僖负羁和赵衰在曹国王宫里与自己一起用膳。
    喝着酒,吃着肉,晋公重耳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僖负羁大人,现在你在曹国的府邸也被人给烧了,要不你跟寡人一起前往晋国如何?”
    僖负羁听罢默然。
    “寡人如此诚信的邀请,难道大人还不愿意吗?”重耳不解的问道。
    “晋公的好意外臣心领了。但是臣身为曹国人,在曹国生死存亡之际不能为君上分忧,不能为黎民担当;若真的像晋公所说的那样,跟着你去了晋国,那我就彻底成了曹国的罪人。为了臣的生前身后名声,还请晋公收回成命。”僖负羁说道。晋公重耳能够看得出说这话的时候,僖负羁的神情明显是低落的。
    因为僖负羁知道虽然自己现在坐在这里与晋公重耳一起喝酒聊天,但是曹国的国君还关在监狱里,曹国的百姓还在忍受晋国军队的践踏,他又如何能够心安呢?
    听完僖负羁的话,晋公重耳很不以为然的说道:“曹国?哼,寡人想让他存在他就存在,寡人想让他灭亡,他一刻也不能存活;明天一早,寡人就命人将姬襄杀掉,只要姬襄一死,曹国也就完了,你也就没有必要呆在曹国了。”说这话的时候,晋公重耳是带着气的。
    啊?
    僖负羁听完晋公重耳的话,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心,毕竟这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得失了,而是牵扯到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于是,僖负羁起身跪到在晋公的面前,老泪纵横的说道:“晋公,臣请晋公莫要杀死曹公。”
    嗯?
    一直以来深受曹公打压的僖负羁还会为曹公求情。晋公重耳端着的酒樽停在了半空,“僖负羁大人,若寡人记得不错的话,曹公姬襄对你并没有多好,你为何还要替他求情呢?”
    “曹公对臣好与不好那是我们君臣之间的事情,但是臣为他求情不仅仅是为了臣个人的荣辱,而是为了整个曹国,也是为了晋公你的荣誉和霸业。”
    为了晋公重耳的荣誉和霸业?
    重耳有些不太明白。
    望着晋公重耳疑惑的神情,僖负羁继续说道:“晋公,当年齐桓公称霸中原时候,能够帮助异性诸侯恢复他们的国家,正是因为他这种宽阔的胸怀,赢得了诸侯的尊敬,最后才能够称霸诸侯。今天晋公已经拥有了齐桓公当年的实力,缺少的正是他这种宽阔的胸怀。”
    我缺少齐桓公那样的胸怀?
    难道我齐桓公之间真的只有胸怀那么简单吗?
    晋公重耳来了兴趣,毕竟一个外国的臣子站在另一个角度上看问题,效果就不像自己的臣子那样太多的功利了。
    僖负羁继续道:“现在晋公面临的困境就是如何展现你的胸怀与报仇之间的关系。不管曹公姬襄当年对你做了什么,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他与你一样都是姬姓子孙,都是周王室的嫡亲国家,若晋公不能容忍自己的尊严受到伤怀,那你就杀死姬襄,让他为当年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但是这样一来,也会让诸侯认为晋公的心胸不够宽阔,不能容忍别人的一点过错,进而远离晋国。但如果说晋公能够放弃个人私怨,放了曹国和曹公,那么你的威望和胸怀就会赢得诸侯的尊重。那么晋公只需一战就可以在列国间树立起霸主的地位。外臣敢断言,齐桓公之后天下的霸主非晋公莫属。”
    一个自己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一下的曹公姬襄竟然会关系到晋国的霸业成功与否,这让晋公重耳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曹公姬襄去留了。
    这时赵衰起身道:“君上,僖负羁大人所言正是臣想给君上建议的。为了一个小小的曹公姬襄而影响到晋国的霸业,不值得啊!”
    晋公重耳停在半空的酒樽重重的落下了。
    紧紧握住酒樽,晋公重耳狠狠的想到,是自己的仇恨重要呢,还是晋国霸业重要?
    那还用说吗?自己都已经六十多岁了,若能够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称霸一次诸侯,岂不是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呢?
    想通了这一点,晋公重耳释然了,“对,你们说的对,寡人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影响到晋国的称霸大业。”
    听完晋公重耳的话,僖负羁笑了,赵衰也笑了,“君上所言极是,我们确实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曹国而影响到晋国的称霸大业。”
    曹公姬襄怎么也不会想到关键时刻,被自己赶出朝堂的僖负羁竟然会为自己求情,而且还让晋公重耳留下了自己,救活了曹国。
    从监狱走出来之后,曹公姬襄一下子变了,对僖负羁是千恩万谢,对晋国更是言听计从,曹国彻底成了晋国的附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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