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崖上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等心兰被轻轻拍醒的时候,献果神君与沈轻虹已笔挺挺站在了洞口附近,神色皆是激动无比。
    “铁姑娘,荷露她们会在上面拉着你,若是爬不动也没关系,脚踩住岩壁,千万别松开绳索,记住了吗?”
    守了一夜没好好入眠的花公子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只是此刻瞧她的眼神略有些忧心忡忡。
    约摸在他眼里,自己是那种身娇体弱风吹易倒的姑娘吧……心兰揉了揉眼睛,乖顺地点头,抓紧了荡下来还在摇摇晃晃的粗绳。
    她也就顺着他的好意,装成不敢往下看深渊免得害怕泄了力气的模样,也不曾分心看一眼洞口眼巴巴站着的三个人,一直仰着脑袋往上瞧。
    又因为“没力气”爬,全靠两腿蹬岩壁借力。
    崖上宫女们为了求稳,也一直在慢慢地拉。
    沈轻虹一直在旁耐心看着。
    移花宫少主更是时刻准备救人。
    但献果神君快急死了。
    他眼睛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动静是慢吞吞的龟速磨人得很,就像知他心急还故意逗他似的:“你这丫头怎么那么慢?!这么点力气也没有?调整内息啊,难道半点轻功也不会?!”老猴子气得哇哇大叫。
    心兰全当没听到,依旧是慢悠悠荡秋千一般的速度。
    花无缺抿着唇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见她动作虽慢,尚没有气力不支的模样,距离崖顶大约还有一半的距离,应当不会有问题,才稍稍放下心来。
    忽闻“刺啦”一声,原来是献果神君急得爪子在洞口的石壁上乱挠一气,竟抓了块半拳大的石头下来。
    沈轻虹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我十八年都等过来了,你明知到了上面也不是我的对手,何苦急这一时?”
    老猴子被冤家这么一怼,却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咧着嘴大笑:“是极是极,为这‘一时’,我可已盘算了半夜了!”
    话音未落,竟已将手中的石块掷了出去!
    白衣公子的反应极快,在金猿星出手那一瞬已飞身要拦。只是他初入江湖心性纯正,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这样恶毒又巧妙的算计,终究失了先手。
    想也未想,立刻纵身向下,去追因吃痛而松手坠崖的姑娘身影去了……
    一切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
    献果神君自以为计谋得逞,打落那女子便能引得移花宫少主相随去救,他再趁机一掌击下扔在怔愣的老仇人,岂不是可以独吞红货再顺着绳索爬上去重获自由?
    届时将罪都推给沈轻虹,死无对证。
    可惜猴子虽精明,却也不一定能算尽人心。
    沈轻虹从未放下过对他的提防,在他掌风袭来时侧身避开,再顺势一掌打出——十八年的争锋相对,就这样仓促地有所了结。
    深潭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得无法呼吸的少女连划动手脚都极艰难,窒息感迫使人张嘴,却只有刺骨的冰水咕嘟咕嘟灌进了胸腔……
    失去意识前,她真有那么一刻怀疑要死在这里了。
    且竟然是非常特殊的水葬。
    不知过了多久,心兰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冻醒的。
    睁眼发现自个儿正躺在浅滩边一块光滑的大石上,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衫,光凭目视辨认材质,就知道这外衫乃是移花宫专人裁剪,与她身上所着衣裙完全相同。
    ——可是,这衣服的主人此刻又在哪里?
    心兰咳嗽着左右四顾,却没瞧见那位白衣公子的身影。纵然知道对方武功盖世,看不见人,难免还是会有些着急忧心。
    她扁着嘴干呕了几声,只觉得胃部全是冰水,偏也吐不出来。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检查自己的身体:
    除开被献果神君打的那一下,到现在肩膀处依旧是乌青的,别的胳膊膝盖等处亦有一些浅浅的擦伤,兴许是在潭中磕碰到的……眼睛进了水实在干涩得很,不用对着潭水去瞧就知道,定然是发红的。
    少女拢紧了罩着身体的外袍,小心地活动四肢,慢慢往崖底茂密的树林中走去。
    铁姑娘武功跟移花宫少主这般比起来是很不济,脑袋进了水却依旧还算好使:
    既然他脱下外袍给昏迷不醒的自己披着,应当就是要告诉随时可能醒来的同伴,他也在崖底……否则同样都湿透了的衣服,也不能保暖,完全没必要呀?
    不过好像他的外袍是比自己的衣裙干了不少……想到此处,心兰盯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裙摆,纳闷。
    总之花公子肯定在这树林附近,或许是在寻找上去的道路。将她一个人留在潭边,他是一定不可能走远的。
    她想喊几声名字去寻,好早些与他会合。却发现嗓子好像伤着了,一要大声便有些刺痛,只得作罢。
    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崖下的参天古木真是不少,遮天蔽日一般。
    心兰本想通过日光推测大致时间,仰头却见粗壮树枝互相盘虬勾连,只有少许细碎的光线从叶片的缝隙里流淌到地面。
    树林里有些潮湿,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风寒发作的前兆,身上似乎比方才在水潭边还要冷……冷得铁姑娘打了个哆嗦。
    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回到原地,免得错过了那位不知所踪的白衣公子。
    却不知水潭边,移花宫少主正跟一个绿衫少妇打扮的貌美女子说着话。
    那妇人似乎是崴了脚,半倚在地,抬着头泪光闪闪地与近在咫尺的清俊贵公子说着话,时不时拿着块帕子轻轻擦拭眼泪。
    她大约二十来岁,总之不该超过三十岁,有股子性感又娇媚的风韵,素色的衣裳则为她压下了过于轻佻的气质,增添一丝淡雅。
    花无缺背对着心兰的方向,此刻正微弯下腰,状似有些急切地跟那绿衫少妇说着什么。到后来,甚至伸出了一只手臂,似乎欲扶起对方。
    ——他还真是待天下女子皆是一般好呀。
    铁姑娘在远处看了半响,微微垂下眼眸。
    这么一会儿工夫,再抬眸时,绿衫妇人含羞带怯地点点头,轻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这只手纤细、柔美,每一根手指都像是白玉雕成,纵是世上最再吹毛求疵的人,也无法在这只手上挑出丝毫瑕疵来。【原著】
    保养得这样好的一只手,若搭在花无缺这样的浊世佳公子的掌中,似乎也是配得上的。
    “咳咳、咳咳咳……”
    少女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冲破了此刻这安静而引人遐想的氛围,第一时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白衣公子猛然回头。
    看见自己着急寻找的人便在身后不远处,当下什么也顾不得,运了轻功三两步便到了她面前:“铁——”他唤至一半,剩下的话都被咽进喉口。
    只因脸色苍白的铁姑娘突然扑进怀里。
    移花宫少主此生当真头一次这般手足无措。
    既不想推开她,又不敢真的顺从心意,一把搂住埋着头在他胸口低低呜咽的少女……那与趁人之危有何分别?!
    于是极力忽略心头涌上的那一丝不可抑制的欢喜,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铁姑娘,莫怕。我刚刚怕你着凉,便去边上寻了些柴火,水潭边的枯枝太湿,因此走得远了些……决不是故意要抛下你。”
    顿了顿,见她还是不肯把头抬起来,半湿的柔软娇躯犹在发抖,真是止不住地心疼。
    只道她醒来不见自己,一个人四处走来走去却还是找不到,必是害怕极了。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又加上了一句:
    “是我欠了考虑……往后,再不会如此了。”他伸出指尖,很轻很轻地拂过她的青丝,蜻蜓点水一般。
    却听怀中的姑娘侧过头,又低低咳了咳,轻声询问道:“那绿衫少妇是何人?她可知你我的关系或身份么?”
    花无缺微微怔愣,但还是如实相告:“她说自己与丈夫路遇贼人坠落深崖,夫君已逝,她一个柔弱妇人在这谷中已经两天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哦……”铁姑娘闷闷地应着,带了丝疲惫的鼻音。
    少女依旧抱着他的劲腰,甚至还用脑袋蹭了蹭花公子看似文弱却结实的胸膛。
    从绿衫女子的角度瞧过去,他们俩举止亲密,活脱脱一对蜜里调油的小儿女。恐怕是许了盟誓却未过门的夫妻:姑娘家有没有破身,少年郎是不是雏……她这双眼睛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那明艳少女也是真受了惊吓,竟这样抱着那俊美无俦的少年郎不撒手了!
    ……真是可气。
    她只得状似艰难地自己爬起身,笑眯眯地朝两人走了过去,依旧端着一副柔弱深闺少妇的模样。
    无缺公子白皙的面容渐渐浮了粉色。
    但他是决不忍心轻易拒绝一位姑娘的,推开一个女孩子是多么不客气的事情呀……
    尤其眼前人,亦是心上人。
    他明知是逾矩,更知于理不合,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坦然。忽略了自己不规律的心跳,沉声道:“我问她可曾见过旁人……那位夫人说,自己曾在林中见过一位年轻姑娘。我想应当是你,便请她带我去寻。”
    心兰始终低着头听他低低叙述。待听到此处,虽因这两日的经历浑身不适,唇边却微微翘起。
    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墨绿色的苗条身影走进。
    仿佛终于知道在外人面前应该避嫌似的,她慢慢脱离了少年郎的怀抱。
    修长的手指错失了发丝柔顺的亲近,使人微微有些失落。白衣公子不自然地将左手背至身后。
    却听少女吸了吸鼻子,软声央求:“夫君……你以后可莫要再离开我了。我刚刚都要、要害怕死了!”
    她抿着唇欲哭未哭,眼圈红红的,话语又是小姑娘撒娇般的娇嫩,当真惹人怜爱。
    轻移莲步靠近的萧咪咪嘴角弧度僵住,心道:现在的小姑娘,可还真是后浪推前浪啊,都能唬得年轻公子眼睛眨也不眨的。
    ——那神情,简直似珍爱得恨不能掏出心来给她瞧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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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花内力烘干了自己外衫,为啥不给兰兰烘干,是因为他不好意思看……湿衣服有点透(小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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