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色子眼疾手快,说话的工夫,已然把那块黑色的小圆片从浮雕上新出现的奇怪凹槽里抠了出来,擎在指尖审视片刻,又转递到旋花手上。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旋花非常细致地盯住小圆片上的兽纹图案玩味一阵,若有所思地对色子道,“但大概可以知道它不算是个好东西。”
    “不算是个好东西……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看出了什么是不是?”色子了解旋花绝非随口胡诌的性格。
    “不然的话,也不会从外面以禁治咒和九首神农像的双重封印来镇压了吧……”旋花边分析边嘱咐色子从背包里取出数码相机,把黄色锁头正反两面的禁治咒,以及菩萨浮雕全都拍了下来,没准哪天会碰见认识禁治咒的高人,也好让对方帮忙解说解说。
    按旋花的嘱咐,色子将剩下的八轮满月型佛头依次拍成了照片资料。因为听旋花的口气,这些佛头的图案各不相同,兴许其中暗含了某些目前还无法提取的情报。
    缜密整理完神龛,确保乍一看原封不动后,两人告别菩提金刚塔,沿着依山而建的山城步道缓缓下行,享受着闹市里别具一格的山峦起伏、郁郁葱葱和石阶长廊,旋花领色子从菩提金刚塔所在的观音岩街道,徒步朝长江沿岸的南纪门片区靠近。
    “整个上午算是没有百忙活吧?”色子拖着漫不经心的脚步,依旧懒懒地坠在旋花身后。
    眼见已过午后三点,肚子里的那点存货早就在对菩提树和菩提塔的探知中一点一点耗尽,两人拿事先备在背包里的袋装面包和果汁饮料简单应付了应付,色子便不停向旋花嘟哝起务必在南滨路美食街解决的饕餮晚餐,旋花却显得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这丫头琢磨着什么。
    “收获不大,但总好过一无所获。”旋花半天才吐出这么一条令人觉得有点泄气的定性。
    “那南滨路的晚餐,你丫亲口保证过的,这回可以兑现承诺吧?”色子咽了咽唾沫。
    “这条步道走到头,就是重庆下半城的南纪门。等下到南纪门,离南滨路也就不远了。咱俩可以顺着长江大桥慢慢溜达着去那儿,也不耽搁想事儿。”旋花看样子自有打算。
    “只要不耽搁今晚在南滨路搓的那一顿,你丫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大童绝没意见。”色子是聪明人,不是不明白抓大放小的道理。
    “我说,你别张口闭口‘你丫’、‘你丫’的成不?”旋花假愠般埋怨了一句。
    “重庆话里管‘你丫’叫啥来着,”色子存心跟对方打趣,讪笑道,“对了!好像是叫‘妹儿’吧,那以后就管你叫‘幺妹儿’得了,这下子你丫再没意见了吧?”
    旋花蓦地回头给了色子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像是在说“别没完啊,把本小姐真给惹急了当心扒了你的狗皮”似的。
    话说重庆长江大桥素有“双生桥”的美誉,也就是在北岸的南纪门和南岸的会展中心之间先后架起了两条造型一模一样的桥梁,以便车辆单向通行所需。
    旋花和色子此时已经抵达双生桥当中较为古老那一条的中段位置。
    双生桥的存在让色子颇为惊异。他越来越觉得重庆这座西南特大城市,在规划和景观方面远超绝大多数北方城市,再加上满城立体山水的格局,山城可真不是寻常的美轮美奂呢。
    正想张口对旋花说上两句,却发现这“幺妹儿”曾几何时止住步伐,凭栏欣赏起夕阳渐落的暮色来。
    只见玖月旋花黑得发亮的长发,随着富含水汽的湿热空气向后飘逸,间或勾起手指捋了捋鬓角的几缕青丝,眼缝微微闭合,嘴角轻柔翘起,侧面看上去透显出难得的惬意和放松。
    差点不记得了,这丫头无论怎的巾帼不让须眉,但毕竟是个女儿家啊……
    色子竟不忍心搅扰到她片刻的安宁。好吧,权且忘却掉南滨路,无视掉重腹中馋虫,只静静地,先陪着她发呆,一起赏山水,望日落得了。
    盛夏的白昼持续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
    色子一如既往跟在旋花身后,缓步走过长江大桥双生桥中的一座,渐渐步入那条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辣椒素氤氲的美食一条街——南滨路地界。
    南滨路……色子脑海里不免将这里跟北京的簋街相比对,心说挺逗,两个城市位于城区最负盛名的美食街居然都离双生树及其对应的“神邸”(北京是锁龙井,重庆是菩提金刚塔)不远,够巧合的呢……
    随旋花走进一家名为“绝味鳝蛙”的酒家门脸,色子的食欲顿时被浓郁的辣椒和麻椒味完全调动了起来。
    连日来被亏待得不轻的老胃,随即开始跃跃欲试地加紧起蠕动的节奏。
    离六点尚有小一刻钟,但店内不知何时起已然人声喧腾。
    暑热里,重庆人的夜生活仿佛来得更早些。
    两人很快被热情的服务生带到二层的一张餐桌前坐下,临窗,山水尽收眼底。
    旋花先问服务生要了一壶冰镇花生浆喝着,然后不紧不慢地翻起了菜单。
    “你点还是我点?”她把目光从菜单上移开,投向饥肠辘辘的色子,用重庆方言问他。
    “你比我懂,赶快点吧,哥无条件相信你的判断。”色子催促。
    旋花会意,直接将服务生唤到跟前,用指尖在菜单上熟练地轻戳起来。
    “不来点酒水?”色子可怜巴巴地提议。
    “你这段时间不是在服药吗?”旋花诓他。
    色子愣,心里明白在目前的状况下饮酒无益,于是缄口。
    “没漏掉招牌菜吧?”等服务生下单离开后,色子意犹未尽,退而求其次。
    旋花给了色子一个略带轻蔑的眼神,算是权威解答。
    接下来就是澹台大童望眼欲穿等待的时间。
    色子回想起在逃亡路上对生的执着,特别是和旋花一起接连好几天单拿烤地瓜和烤土豆充饥的窘况。
    但他不敢细想,心说必须赶紧从回忆中挣脱出来,那毕竟是一场令人不堪回首和倒胃口的苦难。
    为打发无聊的时间,旋花提议让对方继续讲他那段关于凶皇木和七牲祭的离奇故事。
    “你丫够猎奇的啊,居然这么关心我跟叶华之间到底有没有怎样?”色子痞兮兮地瞅了旋花一眼,骂道,“心理阴暗……”
    “别想多了。我只是有点纳闷,叶华最后去哪儿了,认识你这些年从没听你聊起过他的事儿。”旋花自有她独特的关注点。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瞒你说,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确定。”色子的脸色显得阴郁。
    “但记得你说过,七牲祭的幸存者,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叶华……”旋花不解,又问。
    “不错。但我想说的是,叶华并没有死于七牲祭,但发生那件事之后,我跟他之间就失联了,至今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他确切的消息。”色子的阴郁感随语速的变快一点一点加重。
    “我不信你没有动用过机构的力量。人口失踪这种小case,在机构的介入下想必不难解决,就算对方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能寻找出他曾经存在过留下的痕迹吧!”旋花觉得事有古怪,“以你的性格,如果真要找他,肯定不惜利用探员的身份行事,是不是?”
    “你说的都对。不得不承认,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多少了解我的。”色子朝嗓子眼灌了一大口乳白色的浆水,浑身打了个寒战,冲玖月旋花苦笑道,“但就是遍寻无果,哪里都找不到他,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
    “这还不简单。要不就是卷入了连机构都无法揭开的悬案里,确实无处可查;要不就是牵涉进与机构有关的绝对机密里,调查受到干扰。按理说没有第三种可能性。”旋花答。
    “你的分析很到位。记得刚开始调查的时候,一切都非常顺利。身为机构探员,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触到许多一般人绝对不可能获取到的情报,以及正常人难以置信的事实真相,只可惜这样的顺境仅限于开初。随着搜索的深入,就在我自认为发现了一条连想起来都让人兴奋不已的线索时,情况就以同样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迅速恶化:我表面职业的办公室和房间被人偷偷翻查,我的行踪开始处处受到监视,总之身边的一切突然变得危机四伏、不再安全可靠了。好在种种迹象表明,这股幕后的力量当时还没打算要我的命,但这种不安的状况显然不容我继续坦然生活在阳光之下。于是我瞅准时机,自行脱离了机构,果断跟机构划清了界限……”色子咬了咬嘴唇。
    “你认为是机构在算计你,你确定?”旋花听罢,心里早已有数,但仍多问了一句。
    “否则呢?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为机构效力那十来年不就白瞎了?”色子冷笑道,“机构的手腕,你丫是领教过的,应该心知肚明吧?”
    “那好,接下来就聊聊那条让你兴奋又惹祸上身的线索吧。”旋花托着腮帮子问。
    “你丫铁定猜不到整件事的□□是什么……”色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亢奋的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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