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更准确些,是过分抽象之后才拿出来给人看的坐标图。
    这种“过分抽象”带给萧飒沓最大的困难,就是图中不少元素的含义,貌似全不认识,你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你,只能靠猜。
    但猜测并不等同于瞎蒙,需要顾及各种元素之间的协调关系,从而避免在推理中出现显而易见的矛盾,自己把自己给带沟里去。
    坐标图上的主要元素呈正三角形分布,但三角形的底边同样没有老老实实地端“坐”在水平线上:最上方的顶点向左侧倾斜了45度,底边也随之与水平线呈开口向左的45度角。
    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萧飒沓首先将视线聚焦三角形的底边右侧,该位置上的元素画得一目了然,是个戴三角小帽的“日”字。于是不假思索地认为,它代表着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正是这栋被烧成煤窑的二层小楼。
    顺着底边将目光移动至三角形上方顶点,该位置上画着一块曲奇,圆形内部被两横两竖的线条大卸成了“九”块。难道是光喝酒被灌得肚子饿了,所以画饼充饥找乐子玩?绝不可能。这些人自知危险将至,应该没心情这么悠闲和无聊。那么,没准指的是开在附近某条街上的哪家糕饼店?也许吧。可惜在实地考察之前,还无法确切地知道这玩意儿的具体含义。
    最让萧飒沓费解的,当数位于三角形底边左侧顶点上画着的怪东西。那是一个类似人民币中等价于“元”的符号,说通俗点就是少一横的“羊”字。记得自己曾经在网上搜索过这个字的读音,似乎是念作“人”的。难道在暗指银行?
    小楼,糕饼店,银行……虽然说不上这种组合到底有多矛盾,但也没有给人恍然大悟的惊喜。萧飒沓不禁想,难道周无疆等人在糕饼店和银行里留有线索?
    差点忘了那个箭头。箭头脑袋指向西南方,箭身跟水平线也大致呈45度角。
    一边是倾斜45度角的箭头,一边是倾斜45度角的正三角形。
    这两幅图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
    萧飒沓暂时合上双眼,开始在脑海里想象起来:如果把左侧箭头的图案叠加到右侧的三角形坐标上,那箭头恰好可以填充在小楼和银行之间,箭头指向银行的方向,箭尾落到小楼的方向。
    难道是为了告诉别人应该从小楼出发前往银行?
    没有发现其他箭头,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用去糕饼店了?
    不用去糕饼店的话,应该一开始就没有必要把糕饼店给标上去啊……
    可见糕饼店跟画在墙上的坐标提示有关联,但并不是最终目的地。
    因为最终目的地是银行。也有可能不是指银行,而是代表别的什么建筑,但无论是银行还是别的什么建筑,肯定都位于那个方向上。
    将手机调至相机功能,拍下藏有重要线索的箭头和坐标图后,萧飒沓老练地从地上随手拾起一块边角锋利的小石片,干净利落地抹掉了那些酷似死亡讯息的涂鸦,嘴角同时泛起一点点稍纵即逝的世故。心想等到勘察完这边的现场回方舟,肯定还会求助驻扎在北新桥附近的地区探员,请他们帮忙打探打探发生在这栋二层小楼里火灾的有关情况,包括具体时间、起火原因、遇难者身份、现场留下的痕迹,以及除警方勘验外,机构方面是否介入之类的情报。
    点亮手机电筒准备沿原路返回,待走到二层楼梯通道口之际,忽然听到楼下传出某种非常细微的响动,忙把手电光对准楼梯通道向下就是一阵扫射。
    “啊!”眼前的一幕吓得萧飒沓毛发竖立,手机险些因身体的颤抖而滑落!只见光芒的聚焦处恍惚显现出一双白得渗人的眸子,眸子中央的瞳孔黑里透金,正上仰着直勾勾地盯着他萧某人不放!
    “什……什么人?”萧飒沓失魂落魄地大喊一声。
    “别瞎嚷嚷,是我……”那白眼仁儿绵言细语地在楼下招呼道,“总算等到你了,先下来吧,杵在那里怪叫人害怕的。”
    原来不是妖怪,敢情是“二房东”从外面回来了!根据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是上了岁数的老太婆,难道是银镜框说的那个幸存的守门老太太?总算等到我了?这么说来,对方早就知道我会到这里来……不会吧,等我做什么?
    堂堂m机构资深探员没理由怕老太太,即使对方真是修炼成精的老妖怪也不成!于是自尊心战胜了恐惧心,萧飒沓使竖起的毛发逐渐回归到服顺的状态,又回了声“好”,开始迈步顺楼梯往下走,边走边揉小心脏,刚才到底是谁吓谁啊。
    楼下亮起了昏黄的黄光,想必是这老太婆点着了之前见过的那盏油灯。
    萧飒沓关掉手机的强光手电功能,循着不算明亮且闪烁不定的灯光,慢慢走到离楼梯口不远处放杂物的那个角落。老太婆此刻坐在之前见过的那种小木墩上,用一把小号水果刀解剖那个早就洗净的红富士。
    “顺手捡块木头,快坐到我跟前来。”老太婆发了话。
    于是也找来一个可以当凳子使的小木墩,乖乖地在老太婆面前坐好。
    趁着老太婆削水果的空档,萧飒沓简单地捕捉到对方身上一些基本的信息:约莫六十来岁的光景,头发大都灰白了,身穿满是补丁的旧衣服。
    苹果终于削好,只见老太婆麻溜地举刀一切两半,拿出一半递给眼前不期而至的小伙子,说了声“吃吧”,语气里带着几分有福同享的豪爽劲儿。
    萧飒沓一怔,没有马上伸手接过。借着闪烁的微光,他足以看清老太婆面朝自己抬起来的脸庞,看着看着便心生疑惑,总感觉这张皱巴巴的老皮子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又回忆不起来。
    “放心,这东西没下毒,”老太婆见状,连忙把属于她的那一半红富士送到嘴边,狠狠咬下一大口,又抖了抖手上另外半个苹果,颇为不耐烦地催促道,“真的不要钱,免费给你吃。”
    萧飒沓好容易从嗓门里轻声“唔”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果子,却又不急于往嘴里送,绞尽脑汁地寻思这老太婆的身份。
    “吃吧,抠门鬼,红富士甜得很。”老太婆用眼神示意道,“我们边吃边聊。”
    “抠门鬼?”萧飒沓刚学着江南水乡扭捏闺秀的模样,轻轻咬下指甲盖大小的丁点果肉,忽然听到对方给自己起了个从未听过的外号,心里不免有些意外。
    “我们见过,但你小子好像已经不太记得我了……”老太婆用手指捋了捋鬓角垂下来的头发,大嚼特嚼着手里的果子,毫无表情地感叹说。
    “我也觉得阿婆面善,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您了。”萧飒沓情知实在想不起对方的身份,觉得很不好意思,垂头将目光转向手上那半个去皮红富士,跟几分钟前相比,上面至多只少了指甲盖大小的果肉,而且正处在迅速氧化变色的进程中。
    “那么好的货,”老太婆“呵呵”一乐,“当时还打了对折,才要你两万五,你连这个价钱都嫌贵,你说说你,不是抠门鬼是什么……”
    “两万五?”萧飒沓继续锁定老太婆那副似曾相识的面孔,足足过了两分钟才如梦初醒地惊呼出声道,“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您就是在小玩意市场里卖凤黯肉的那位阿婆啊……”
    “不光是凤黯肉,也卖别的东西。”老太婆满不在乎地告诉萧飒沓,“我是个买卖人,只要能赚钱的货物都会去尝试。”
    “既然阿婆是买卖人,那就好办了……”见老太婆不像是在吹牛,萧飒沓咽了咽口水,向对方询问道:“您手头还有什么好货,全都可以拿出来让晚辈开开眼,说不定有的以后能用得着!”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阿婆我虽然是个买卖人,但今天有比做你生意更紧要的事情……”老太婆把吃剩的果核随手放到一旁,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初有人让我传话给你,说你迟早会找来这个地方,叫我暂时别到处乱窜,就在这里好好等着,谁承想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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