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寻阳才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儿身后,小声道:“有没有办法联系上我师兄?他或许知道更多内情。”
    林儿道:“你师兄还在金城督军吧?我们来北凉时也没从那地方过,没能见到他。现在路又不通,也不方便传递消息,还是算了吧。”
    双妹却道:“姑臧虽然封了,但我还是可以凭轻功翻进去,我师弟就是这样过来的。公主要传信吗?我可以去跑一趟。”
    寻阳菀尔一笑,道:“双妹你真好,以前我们有二郎,现在又多了你。不过还是听林儿的吧,她一定还有别的任务派给你呢,我师兄的事先缓一缓。”
    她顿了顿,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双妹,你本来是杂耍班的?”双妹疑惑地点点头,不知她何故问起这个。寻阳则在心里嘀咕了半天,方道:“我想起了在南朝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事情怎会这般巧?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双妹则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城中原本的军衙,此时成了识乐斋诸人临时聚会的场所,林儿正在为接下来的行动寻求对策。“这回我们不光是一座孤城,还是一只孤军。如果所料不错,过不了多久,北凉军就会两面合围,来收复张掖。你们有什么主意呢?”
    和其奴摇头晃脑地道:“好说好说。守城不是我们最拿手的吗?在上邽我们就靠一千乡勇也挡住了南朝人的进攻,在这里我们有两千惯战之师,还怕什么。你说是不,小陶娘子?”
    令晖微笑道:“和夫子说得没错,北凉军擅长马上作战,攻城不是他们的专长。只不过,这里和上邽还有一点不同,上邽的百姓都是唯林儿马首是瞻,可这张掖目前却是一座空城,这倒是一个大的隐患啊。”
    林儿道:“我也正思虑这事,一个城池里没人可不行。姓和的,上次你和兰陵去附近的百姓处换过粮食,你觉着如果我发一个安民告示,他们会愿意回城来住吗?”
    和其奴瘪着嘴道:“难说难说。北凉人对魏人本来就不信任,现下又在打仗,他们更会疑心。上次我们去换粮食都费了好大的劲才换回来那么一点,要让他们回来,不容易吧。不过,或许主母你去就不一样了哦?”
    林儿抿抿嘴,道:“不管怎么说,让百姓回城是当务之急,我还指着雇用人力来修城补路呢,光用军士可不行。要不这样,双妹先去百姓藏身的地方张贴安民告示,明天我再亲自去走访一下。”
    第二天,林儿安排好城中事务,就和寻阳、和其奴、慕容白曜等人一道,离开张掖城,向百姓藏身的山中去。
    走到半路,就见双妹正飞奔过来。林儿忙问:“你贴的告示有用么?”双妹道:“乡民们对魏人的仇恨还是很大,一个告示似乎顶不了什么用啊。小姑,你还记得居延县的那个老儒李富吗?我在前面不远的小山下见到他了,要不我们去问问他吧?”林儿点头道:“嗯,这就去。”
    五人这便来到双妹所说的山下。这是荒原上的一座小山岗,南坡缓北坡急,百姓都躲在南坡下面的密林中。自两国开战之后,他们已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
    林儿等人到时,乡民们正在念书,原来老儒李富时常教大家汉儒的经典,即使此时也不例外。晋人衣冠南渡后,儒学传承有很大一部分都来到了河西,这也是汉文化没有消亡的最重要原因。
    林儿便招呼众人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坐下,等待课上完。
    不多时,上课结束。李富回头时正看见林儿等人,忙过来见礼。林儿这才站起身来回礼,道:“夫子这些日子还好吧?上次在居延县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打个招呼。”李富道:“小姑有所不知,这树林里哪有在家时舒服。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两国要打仗,我们若是不跑,就只有被杀的命。”
    林儿温言道:“夫子,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大家回城去住呢。我们需要雇人力来修城墙,大家回去了也可以种地得生活,我们也才能收税维持军需。”李富道:“小姑你不是说笑吧?我前两天还听到张掖那里轰隆隆地响呢,这仗说不打就不打了?”林儿道:“打还是会打的,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这只军队绝不会强占百姓任何一样东西,更不会杀害一个无辜百姓,这点你们只管放心。”李富将信将疑地道:“你真的能保证?你是那军中的大将吗?”林儿微笑道:“其它的事我不敢说,但这一件,绝无问题。那军中的大将是我阿兄,我说的话他一定听的。”
    两人这边说着话,就有不少百姓凑过来听。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抢道:“你们北朝人的话我们凭什么相信?北朝人一向不老实的。”林儿道:“这位阿兄,依你这么说,北朝就没有好人了吗?”男子道:“那当然,北朝如果有好人,干吗还要来打我们?”林儿皱眉道:“两国交战,那是上头的人决定的事。北朝有那么多普通百姓,和诸位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能一棍子全打死呢?”男子道:“那我管不着,反正北朝没好人,所以他们才要来打我们,我们也要还击!”
    林儿心中一凛,这样的矛盾,的确是深藏在普通百姓内心中的,任凭她用什么言语,想来都无法说服他们。她回头看看己方诸人,寻阳一向腼腆,和其奴疯疯癫癫,双妹、慕容白曜都是习武之人,这次她竟一个能言善辩之士都没带来。她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向李富告了罪,率众人离去。
    回到城中,林儿一脸不忿地坐到了军衙中。刚才那个男子着实有些让她生气,可她又无从辩驳,胸中一时郁闷难解,不住地抱怨道:“气死了,要是阿兄在就好了。”
    寻阳经她提醒,似想起了什么,忙回到房中拿出一本书来交到林儿手上,道:“这是羽郎在南朝时写的《立心》一书。当时我们去拜会了南朝东安寺的慧严方丈,向他请教了佛家的中道妙观,羽郎这才写下了这本书。林儿你看看,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林儿一听,登时扫去脸上阴霾,接过书来仔细翻看。不多时,她忽然抬起了头,握住寻阳的手兴奋地道:“小嫂,谢谢你,这可是本宝书啊。”寻阳菀尔道:“林儿这么快就看出什么名堂了?”林儿道:“嗯,刚才那位男子犯的是‘非黑即白’的错,他把世人看得过于简单。阿兄已经在书中作了一些说明,要如何应付这样的思想。我想,只要照着他的说法做,应该就可以的,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说完,她又向寻阳一笑,道:“小嫂,你就是我和阿兄的桥梁啊。阿兄有事,你能把消息传到我这里,我有事,你也能让阿兄远跨千里来帮我。”寻阳听得脸一红,羞道:“你还是叫我‘寻阳’好不好?‘小嫂’听起来怪怪的。”林儿却拗道:“不好,我就要叫‘小嫂’,多亲切啊。嘻嘻。”寻阳无奈,只得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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