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发生的现场位于长江边的一片小树林外,檀羽当时曾和柳元景来过一次。可惜那时尸体已被公人抬走,他本人并没亲眼看到。据柳元景回忆,尸体面容尚算完好,衣衫整洁,仅从浮在水上的情况看不出是被人杀害后再投湖的。
    羽、寻二人一边向案发现场走,寻阳一边打着哆嗦。毕竟她是很少出门走夜路的,何况还是去查凶杀案子。即便那凶案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她仍然害怕得厉害。檀羽只得紧紧搂住她的腰,让她尽量放松,口中说道:“公主要不还是回去吧?”寻阳连连摇头,道:“一个人回去更害怕,你让我跟着吧,我保证不添乱。”
    她顿了顿,续道:“羽郎,这案子都有一个多月了,我们现在去有什么用呢?”檀羽道:“我心中有些想法,要去现场证实一下,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见寻阳欲言又止,忙道:“公主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寻阳便道:“我有一个很幼稚的想法,这事会不会就是我们在击壤那里见过的那个沈攸之干的?当时羽郎你让裴肃之去找他父亲帮忙,所以他们父子就和沈攸之发生了冲突,沈攸之杀了他父,又让他失踪。这沈攸之是建威将军的侄子,所以南东海郡的孔熙先为了讨好上司、保全沈攸之,故意抢走尸体,又抓走目击证人。”
    檀羽笑道:“听起来很合理啊。大概目前绝大多数人都会如公主这般想的,所以南东海郡的骚乱中,沈攸之也被抓了起来。”
    寻阳害羞道:“小妹鲁钝,这些羽郎肯定早就想过了,知道不会这般简单。”
    檀羽以示肯定地握住她的手,道:“我只是有几个疑问需要解开。第一,既然能让小肃之失踪,为什么不让父子一起失踪,那样岂不更加干净利索?第二,南东海郡的公人是如何得知有凶杀案,而在第一时间去抢走尸体的?如果是沈攸之自己、或派人去南东海郡告诉孔熙先,让其来抢尸体,为什么他自己却还要待在附近村中不离开,等到乱民们来抓他?如果不是沈攸之去告诉的,那孔熙先又怎会在还没抓人之前先抢尸体?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此事和沈攸之有关?”
    他停了片刻,让寻阳略作思考,然后续道:“还有两个疑点,或者说是我自己感觉和此案有重大关系的细节。第一,沈攸之和他的那帮小伙伴我们是见过的,不过十来岁的纨绔子弟,那裴方明好歹是参加过征战仇池的将军,他们如何能在衣衫完整的情况下轻易杀掉这样一个沙场老将?第二,别忘了,裴方明可是这县中主事的人。我曾估算过,我们金山寺这个沙州方圆十余里,水土丰茂,一年能捕捞上万斤河鲜。可这村中不过几十户人家,就算一户人家一年分千斤河鱼,也不过是产出的一两成。就算朝廷税赋再高,也会有大量的盈余。这些盈余都去了哪,恐怕只有裴方明知道吧?他的死难道会与此无关?”
    寻阳没想到他竟想得如此之深,抬头看了看他。四目相交,两人竟是会心一笑,儿时赵郡的情景立时浮现了出来。那时候,檀羽正是凭借过人的机智俘获了佳人的芳心。此时两人都已长大成人,心中更是爱意深种,寻阳相思经年的情感此刻终于迸发出来。她动情地在檀羽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脸颊羞红地躲进檀羽怀中。
    檀羽一时也有些傻,半含笑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看寻阳的发梢,忽将寻阳紧紧抱住,然后纵情大笑起来。
    寻阳在他怀中小声嘀咕道:“羽郎笑人家不害臊是不是?”檀羽道:“是啊,亲你夫君还要偷偷摸摸的,你说该笑不该笑。”寻阳娇叱道:“羽郎真讨厌!”
    两人就这般打情骂俏,恐惧感荡然无存,一路欢笑来到案发现场。
    经过一个月的风雨侵袭,这里早没了凶杀案的痕迹。檀羽站在岸边,左右四顾,问道:“今天什么日子?”
    寻阳道:“五月初七。”
    “那凶案是哪天发生的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三月二十九。”
    “嗯,你来看,我们身后是一片树林,渔家的火光照不到这里。今晚半月,我却连你的面容也看不真切。凶案发生当晚恰巧是月末,这里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吧?”
    “应该是的。”
    “所以,要来此处作案,要么此人是武林高手,能听声辨位,要么就得有人打着火把照明。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裴方明大半夜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做什么?这一点很难想像,所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低。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再结合尸体正面没有明显伤痕的事实,则只有一种解释是合理的。”
    “羽郎的意思是,裴方明和凶手很熟、甚至可能关系很好,所以才会被冷不防的从后面偷袭?”
    檀羽不置可否地沉默了起来,过了半天,他忽然问道:“公主,你说在这水边上,如何才能让一个人永远地消失?”
    “永远消失?”
    “这金山寺的沙州并不甚大,人来人往,能平空让一个人就这样不见了,其实只有一种可能……”
    寻阳正在纳闷,檀羽已经脱下自己的鞋袜,挽起了裤脚,续道:“那就是藏在水里。”说罢便走进了长江。
    正如之前在公审一条眉时檀羽就说过的,金山寺的这一段长江被沙州分为了两半。檀羽所在这一边,由于河泥常年淤塞,早已截了流,形成了湖泊,水并不流动。这里的水也不深,只有半人左右,此时已是五月间,水并不怎么凉。檀羽就在沿着岸边的水泊里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他的脚碰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回到岸边,就在附近掰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插到他刚才找到的东西旁边。然后拉着寻阳道:“走吧,回去睡觉。”寻阳奇道:“羽郎找到了什么?”檀羽神秘一笑,道:“一块大石头。”“石头?”“上面绑了一具尸体。”寻阳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嘴,不再发问。檀羽哈哈一笑,就着手搂她入怀,两人这便回到家中。
    如此这般一折腾,已是四更天了。檀羽也等不了那许多,直接把兀自熟睡的柳元景从梦中拽起来,说道:“我这有一封信,你现在就去南东海郡交给英姊,要赶在她今天升堂审案之前给她。然后你把她今天审案的详细情况记下来,回头报我。如果英姊有什么话,也一并带给我。”柳元景揉揉迷离的眼睛,完全不明就里,只是机械地点点头,随即找了匹马飞驰而去。
    檀羽回到自己房中,却见寻阳正坐在床沿边上摆弄着衣角。灯光时隐时现,映得她清丽的脸庞红扑扑地,煞是惹人。檀羽方才想起,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寻阳独处一室。夜色正浓,恰是郎情妾意之时。任凭你心中何等坐怀不乱,在此情状下,怕也必是心猿意马了吧。
    寻阳用难得的甜腻声音轻轻唤着:“羽郎。”她还没有从刚才路上的亲密之举中恢复过来,心中仍是小鹿乱撞。檀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在屋角找了个地方坐下,一面假意整理鞋袜,一面随口应了一声。
    寻阳微抬起头来,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不理我?”檀羽无奈,只得道:“公主,今夜着实辛苦了,早些睡吧?”寻阳却丝毫不管,仍是问:“羽郎,小妹惹你生气了吗?”檀羽忙道:“哪有的事,别多想了,快睡吧。”寻阳仍不依不饶:“那你坐过来,好吗?”
    檀羽几乎已经感觉到她的呼吸正在加速,而自己其实也快控制不住,只得强言止道:“公主,我们现在还不是……等以后,好吗?”寻阳闻言,竟像泄了洪的堤一样,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提高声音说道:“我还是比不上阿姊,你跟阿姊也还没拜堂,却和她早有夫妻之实,为什么偏我就不行?”
    檀羽哪想到这许多事来,忙飞身过去,紧紧抱住她,又用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安慰道:“那时我们少不更事,只顾着贪玩。如今我们都是成人了,岂能再那样任性胡来。公主迟早是我檀羽的人,你想赖都赖不掉的,我要给你印一个大大的记号。”说着向她额头吻去。
    这一吻,直吻到寻阳已然释怀方才放开。檀羽旋又温柔一笑,道:“我要你,也一定在我们大礼之日,那才是对你最大的爱。此时绝非良辰,要你只是对你的亵渎。相信羽郎,好吗?”
    寻阳被他几句甜言蜜语一哄,早晕得没了方向,哪还有不点头的道理,只是将头埋进他的怀中,任其恣意爱怜。
    这一刻,爱已成天长地久,心已是珠联璧合,即便三生三世后,灵魂依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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