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羽面对着尔朱父子几欲食人的眼神,毫不畏惧,反而脸露微笑道:“二曹令的职责是要为各位同乡谋福祉。可如果一个在牢狱中的人,将如何为大家做事呢?”
    这次轮到尔朱代勤咆哮了:“竖子,你说谁是牢狱中的人?”
    檀羽道:“阁下请稍安勿躁,我相信片刻就会有人来回答你的问题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京兆尹拓跋子推,带着一干参军走进了议事堂。
    拓跋子推走过人群,当先和檀羽见了礼,然后对堂前的尔朱父子道:“尔朱郁德、尔朱代勤,本州得这位檀公子襄助调查,已确认前日里张家大院纵火、致两男童死亡案,乃是你父子主使、蜀云馆的杂役吴丑所为。刚刚吴丑业已成擒,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你二人也随我去州衙走一趟吧?”
    他一说完,四周一片哗然。洛阳商人中有不少已在长安安了家,其中一位的儿子那天就在火场,只是幸运地逃过一劫。此时听到自己的二曹令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如何能忍,顿时群情激昂地骂将起来。
    尔朱父子此时已面如死灰。他们只道前日将檀羽逼走,又见这些日子并没有谁去为难吴丑,以为檀羽这号称神断的名号不过尔尔,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把这当回事。可哪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檀羽突然出现,一下将事情揭破,没给他们留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尔朱郁德恶狠狠地看了檀羽一眼,道:“你太可怕了,我也算识人无数,却从没想过会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我认栽了。不过别以为这就算完了,今天这梁子结下,以后咱们走着瞧。”
    檀羽哪里会怕他的威胁,冷笑道:“走着瞧,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配做我的对手。”
    伴着那一声冷笑,尔朱父子已被戴上枷锁带出了议事堂。拓跋子推回头说了句:“檀公子此间事了,请到衙门一叙,本州为你摆庆功宴。”也跟着离开了。
    此时连二曹令都已被带走,议事堂中主持也没了,众人也不知推选该如何继续。长孙抗是主簿,此时就应由他出来组织推选,可他适才被说破伎俩,一时信心全失,哪还有竞选的心思,开言道:“各位,今天我和尔朱掌柜都不战而败,如今参选人也只剩下刘掌柜一人,我想也没有再推选的必要了吧,不知大家是否有意见?”
    其实洛阳商人一开始本来被分为两派,尔朱一派长孙一派,大家势均力敌、不分上下。而像刘宝这样的行商只占一小部分,推选全无优势可言。然而此时尔朱父子被捕,长孙抗失去战意,众人一时也不知该支持谁,全都陷入了沉默。唯有以冯季为首的几名外来行商高声支持刘宝出任二曹令。
    长孙抗见众人沉默,只道大家没有异议,便当即宣布道:“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刘掌柜就是我们的新任二曹令。请刘掌柜接受二曹令的印信。”
    尔朱郁德早已将印信放在了最前面的案桌上,长孙抗拿起印信郑重地交给了刘宝。
    刘宝手擎印信,不无感触地道:“说实话,这印信于我简直如天上掉下来的,我到此时此刻还如处于梦中,在长安我并没有什么人脉,这一切都是檀公子凭他过人的才智为我挣来的。此时我想起了檀公子那天所说的四个字‘德、信、乐、宜’,虽然我并没有为参选二曹令出什么力,但请各位乡亲相信,当上二曹令后我一定尽自己全力,实现这四个字,把长安变成通商达货的乐土。”
    众人听完他的话,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而在掌声之中,檀羽和他的伙伴们已悄悄退出了议事堂。帮助刘宝当上二曹令,此时这里只剩洛阳商人内部的事宜了,他们不再适合待在其中。而他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找到鲍照。
    刚刚进来时,檀羽就已嘱咐韩均在这市中搜寻鲍照踪迹。不多时,韩均回报道:“鲍兄长在西面的一个里坊内。”檀羽道:“林儿、陶贤弟、木兰姊,你们三个陪鲍小姑过去吧。”
    林儿过去握住令晖的手,温言问道:“阿姊,你准备好了吗?”令晖轻轻点点头,林儿便和陶贞宝推着她的轮椅随韩均前去。
    那小跨院在会馆最角落处。鲍照已经得息了尔朱郁德事情败露,收好了东西和郭七郎、李峻正往外走,刚好撞上迎面而来的林儿四人。
    “阿兄!”令晖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鲍照见到小妹,先是一怔。但他毕竟处事极深,随即露出笑容道:“小晖,你来了正好,走吧,我们该回汉中了。”说着竟要过来拉令晖。
    林儿一闪身到了令晖身前,阻道:“抱歉鲍兄长,阿姊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鲍照闻言,一阵冷笑,道:“奇怪,小晖是我小妹,她去哪里难道还要你来决定?我听说你们兄妹都以德行自居,如今她长兄为父,你却阻拦她不让她回家侍奉长兄,试问这算不算不孝之举呢?”
    他最后一问提高了声音,林儿手指着他,一脸通红,想辩驳,却又说不出话来,转而呼唤陶贞宝道:“师弟,快去叫阿兄来!”
    谁知陶贞宝却一脸坚毅地走上前来,朗声说道:“鲍兄长,话不是这么说。岂不闻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真正的大孝之人,其孝敬父母,重在养其志,而非口体之养。舜乃千古第一孝子,却也不告而娶娥皇、女英,为何?只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其父不善,若告而再娶,不知要等到何等年月,所以才会事急而从权。如今,鲍兄长以一己之私,重利废仁,我兄长师姊必以实际行动向你证明,以德行商才是正道。鲍小姑从善如流,正是舍小孝而全大孝之举,如何能说她是不孝之人?”
    他为了心上人,今天竟将实力完全爆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林儿回头看着他,不禁失声笑了起来:“这是我师弟吗?”陶贞宝被她一问,刚才的气势竟一下泄了,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抓耳挠腮的陶贞宝,脸也羞得通红。林儿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是我师弟……”
    鲍照被陶贞宝一番抢白,却没了话,只能丢下一句:“那你就别再回家了!”恨恨地拂袖而去。
    陶贞宝此时忽然单膝跪到令晖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鲍小姑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尽全力来爱你的。”令晖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可爱微笑,轻轻唤了声:“陶公子。”
    “哎呀!”林儿在旁不耐烦起来,“你们俩怎么现在还叫得这么生分啊。”
    两人相视一笑,旋即默契地喊了声“宝郎”、“晖儿”!
    (第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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