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突来的沉寂,杜保心头一震,难道是弟弟杜刚已经被水妖迫害了?他转头看向村长,刚好与罗忠福的视线撞个正着。
    罗忠福也是满脸惊疑,不知所措,再次向女道师征询意见道:“小师父?这……?”
    女道师神色凝重,显然也察觉到了门外异样。她走到门边,推开杜保道:“你走开,让我看看。”
    女道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透过门缝向外窥探。可外面哪还有杜刚的影子。倒是有人身着蓑衣斗笠伫立在外,雨水滴滴答答的从蓑衣上淋下来。斗笠压得很低,女道师看不出来者是何许人。不过从身形上看,像是个女子。
    女道师心中泛起嘀咕,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水妖横行时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外行走。正迟疑,门外的人先开了口。
    “我等乃西岭天御宗弟子,贵村罗大田几日前上紫麓山求解水妖之厄。宗主明崖道尊派我等前来相助,还请屋内各位打开祠门。”外来人一说话,果然是个女子。
    天御宗?女道师闻言转了转眼睛,问道:“天御宗?……你们来了几个人?”
    屋外应声答道:“两人。”
    “两人……”女道师陷入了思考。
    依她判断,罗村这只水妖颇有道行,她和师父两人尚且不能将其降服。纵然天御宗弟子道法卓绝,可也不至于仅靠两人便可达成她和师父的未尽之事。如果是普通的天御宗弟子,至少需要五六人合力才行。可门外的女子却说此番只来了两人……唯有两种可能。
    一,这定是狡诈的水妖故弄玄虚,想骗她们开门的把戏,二么,女道师觉得可能不大。毕竟只需五六个弟子便能收服的水妖,天御宗还不至于派出两名凌尊首徒……
    女道师正沉思着,村长罗忠福听见屋外来人说是天御宗,兴奋得用右手拳锤了下左掌心,那块一直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安稳落地。对他来说,天御宗来了,不但躲在宗祠里的七十几口村民有救了,他也无需再因不能给杜刚开门而愧对杜保了。
    此刻,罗忠福终于可以跟杜保站在同一阵线,向女道师进言道:“看来是大田和二狗他们搬回救兵来了!还请小师父快快打开大门,将天御宗的上仙迎进来吧。”
    杜保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能立刻拉开宗祠大门,与杜刚兄弟团聚。只见他兴奋的挥舞双手,大声嚷嚷道:“对对对!快把上仙们请进来,我兄弟有救了,天御宗的上仙来救咱们大伙了!”
    被杜保这一煽动,宗祠内的百姓们也纷纷站起身,原本灰暗的眼神中终于闪烁起希望的光芒。
    “且慢!!!”就在大家都将视线集中在女道师身上,等待她颔首相许时,她竟还是低声喝止,不允开门。
    杜保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很快又挂上了愤怒的神色。这次有了村长和门外天御宗弟子撑腰,早就对这女道师很有意见的他终于不再顾忌,大声质问道:“小师父!天御宗的上仙就在门外,你怎么还拦着不让开门呐?”
    杜保像报复方才女道师推开他一样,反将女道师推开,伸手就要去动那木方门栓。
    “哼。”女道师冷笑一声,任由杜保上前。毕竟这宗祠大门上的封禁咒是她亲自下的,岂是一介莽夫用蛮力就能打开?
    “哎?!这门怎么打不开呀!!!”果然不出女道师所料,救弟心切的杜保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动不了那门栓丝毫,反倒憋得自己头上根根青筋尽露。
    杜保正无奈时,门外人又说起话来:“我看这宗祠大门是有道友上了封禁咒吧,请问屋内可有道师?”
    杜保没好气的白了女道师一眼,酸酸的哼道:“有!有个不让人开门的小师父!”
    门外来人轻声一笑:“还请那位……不让开门的小师父前来叙话。”
    杜保闻言把女道师往门前一推,字字句句里透着不满道:“叫你呢!小师父!”
    女道师白了杜保一眼,此刻并不想与他多争,只向村长轻声道:“阿牛丽华。”
    罗忠福听见,心头一颤。难怪女道师不肯轻易开门,原是顾虑门外来人乃是水妖的圈套。于是他拍拍杜保,示意他不要焦躁,又对女道师说道:“小师父,那就烦劳您再开开法眼,看看门外来的是不是真的天御宗上仙。”
    女道师得到村长的理解,略感欣慰。与村长相视点头后,她谨慎的回问门外:“本仙便是道师,你有什么要说?”
    “哟,想不到不让开门的小师父原来就是刚才问话的女孩子呢。”门外来人说这话时声音小了很多,像是在回头跟别人讲话一样。
    但屋内女道师还是听出了门外人语气里的惊讶。若不是这几日神经绷得太紧张了,仔细一品,那惊讶的语气里还能品出一丝愉快的意味。
    宗祠里的村民们正全神贯注的倾听着攸关他们性命的交谈。本以为道师相遇,会说些玄妙莫测的对话。可没想到所谓天御宗弟子一开口,却是调侃他们小师父的性别。村民们不由得冒出丝丝冷汗,甚至开始与女道师有着同样的担心了。
    毕竟,在普通百姓心中,闻名天下的天御宗是传承千年的修真诛魔正教。传说宗内道法高深的道师修行到一定境界,都是会升上天庭,位列仙班的。就算是普通的天御宗弟子,也个个是斩妖除魔的方外高人。
    在他们不只一次的幻想里,被派来解救他们的弟子也应当是倾世脱俗,不怒自威的仙家道师,怎么这女弟子一开口,却是如此随性自由呢。
    屋内女道师听见后也是心生不快,莫非门外来人是仗着天御宗弟子的身份看不起她?于是反声回呛道:“女的怎么了?你不也是女的么?难道堂堂天御宗还有性别歧视吗?!算了!废话少说!既然你们自称是天御宗弟子,总要拿出些证明来,不然别指望本仙给你们打开宗祠大门。”
    门外来人顿了一下,又跟另外的人交谈起来:“师妹,不让开门的小师父跟我们要身份证明呐,你带籍册来了嘛?”
    师妹?
    女道师心中一惊,天御宗竟然派两个女子来应对如此凶险之境?!这始料不及的发展让她更加无法判断那两个揣测哪边的可能性更大。为了安全起见,她不得不慎之又慎,侧耳倾听另一个人的回答。
    与前者言语中总带着些戏谑的口吻不同,只听一个清冷的女声严肃回应到:“师姐莫开玩笑,天御宗籍册岂容随意带出。”
    想必这清冷的女声,便是门口女子的师妹了。
    女道师不敢懈怠,细听端详。
    门前女子又道:“唉哟,那可真是糟糕了,不能证明身份,宗祠里的小师父不给咱们开门呐,我们怎么办?”
    这番话说得虽然为难,可语气中却没有丝毫为难的意味。与其说是说给她师妹听的,倒更像是在提点屋内的女道师。
    女道师也是机警,立刻听懂了话里的弦外之音。门外这两人怕是拿不出什么证明,要破门而入了。于是她赶快暗暗运功,催动道法,以应突变。
    果然,那清冷女声道了句:“区区封禁咒,何须师姐为难。”
    话音刚落,宗祠内一干人等便看见宗祠巨大的木门突然闪起了白色光芒。那光芒走向曲曲折折,就像在门上画出符咒一样。白光走过的地方,原本幽蓝色的封禁咒先是渐渐暗淡,然后很快便随着白色光芒的侵袭彻底消失不见。
    女道师见状大吃一惊!没想到屋外来人不能自证身份,反倒直接动手解了她的封印!
    “大胆狂徒!竟敢毁我符咒!”女道师赶快施法,将真气凝聚指尖,试图修补被破坏的封禁咒。
    但她很快便发现,门外施法之人的道法甚高,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女道师从使出五分力,到八分力再到十分力,可那解咒的白光就像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挡一样,飞快的摧毁着她的封禁咒。
    几番抵抗下来,女道师便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自己与门外人道法上的差距,心知不敌,虽有不甘却也因此松了口气。
    她想,若此时在门外与她斗法的是水妖傀儡,那除非是水妖的妖力在短短几日内得到了飞升,否则它是绝没有如此本事,能压倒性的破坏封禁咒、闯进罗家宗祠的。若门外与她斗法的,不是水妖傀儡,那就一定是天御宗弟子没错了。
    这样想着,女道师默默收了法力不再抵抗,黯黯然对罗忠福说道:“村长,这门我是守不住了。希望外面的人真的是天御宗弟子吧……”
    女道师话音未落,宗祠大门上原本的幽蓝色封禁咒便被白色道法完全吞噬殆尽。随后一柄带着银色光芒的利剑从两扇门中的缝隙里伸进来,削铁如泥般的将那碗口粗的门栓断为两半。
    女道师大惊,慌忙倒退几步以避免被银白色的剑气所伤。
    “小师父当心!”罗忠福见状,快步上前扶住女道师。
    这瞬间,宗祠大门便被屋外之人全然推开。冷风夹着雨丝冲面而来,也带来了阴郁沉闷的新鲜空气。村民们此刻聚得更紧了,仿佛生命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便会迸发出无惧无畏的力量。如果闯进门来的真是水妖,总要奋力一搏!
    女道师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被风吹在脸上的雨滴,她依然能感觉到雨水中蔓延的妖气还是那么清晰。
    待她定睛看时,只见宗祠门外走进两个身着蓑衣的人。前面的人正把手中利剑收回剑鞘之中。她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到面容。后面那人,却是不慌不忙的摘下滴着雨水的斗笠,将目光锁定在屋内女道师身上,笑呵呵的问道:“小师父,你看我们可是水妖傀儡?”
    仿佛被那笑意盈盈的人看穿了心思一样,面对天御宗弟子的笑问,屋内女道师只觉得羞愤难当。不过事已至此,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毕竟无论是强行打开宗祠大门,还是骗开宗祠大门,只要是开了门,一心想炼人丹的水妖是绝不会有兴趣跟她开玩笑的。那面前这两人便是道法高深的天御宗弟子没错了。
    想到自己差点把天御宗的人当做水妖同党,女道师尴尬的嘀咕道:“本仙……本仙是为了罗村百姓的安危才谨慎行事的,你们不要以为破了本仙的封禁咒就有什么了不起!”
    “小师父考虑的极是。”天御宗女弟子莞尔回应,将身上湿淋淋的蓑衣也脱下来放置一旁。然后正了正神色道:“在下西岭紫麓山天御宗明心真人座下弟子,凌非茗。这位是我师妹,天御宗明陆真人座下弟子,凌非焉。”
    自报山门后,她又转向女道师笑言道:“方才师妹强行破了小师父你的封禁咒,实是迫不得己,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凌……你说你们是凌……”女道师听出凌非茗致歉的言语中并无戏谑之意,又闻二人道号不免心生敬畏,一时语结。
    凌非茗见状笑着对她点点头,以示肯定。随后恍然记起什么,对那个将木棍捏得咯咯作响,一直向门外张望的汉子说道:“哦对,门外还有一人。方才我们来时见他正在敲门,便上前与他说话,可谁知刚一开口他便昏了过去,大概是……”
    “啊!大刚!!!”杜保闻言扔下棍子,匆匆出门将晕倒多时的杜刚拖进宗祠里。
    “吓到他了吧……”凌非茗尴尬的撇撇嘴,将话说完。
    看着杜保把杜刚安置好,罗忠福终于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这时,从进门开始便一言未发的凌非焉不知何时也已将斗笠蓑衣卸下,她走过去将宗祠的大门重新关闭起来。
    宗祠里的光线再次暗了,风雨声也变得轻了。
    确定暂无危险,女道师这才得空去仔细观察两位天御宗弟子。从进宗祠到关门,一直与他们对话的女弟子自称凌非茗。听声音,便是先前那个言有笑意的人。
    蓑衣之下,凌非茗身着白莲青云袍,头戴上清芙蓉冠。眉如秋波,眼若桃花,许是常带笑意,她的嘴角边更有一抹梨涡若隐若现,甚是动人。
    女道师心想,以凌非茗这般气质,若不是一袭羽衣,遁入仙门,定是富贵人家的名门闺丽。
    见过凌非茗的容颜,女道师反而更想看清楚那叫凌非焉的人。毕竟就在刚刚的斗法中,她被凌非焉压制得毫无反击之力。混杂着不甘和钦佩的矛盾心情,同为道师的她对凌非焉泛起了不大不小好奇感。
    终于,凌非焉关好门后,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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