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人用过饭后,已是天近薄暮,霞光漫天,翠绿竹林映着晚霞,也变得绮丽起来。
    姜宁收拾好碗筷拿下去洗,往常都是她做饭夏秋负责洗刷锅碗,今日是出于心虚,想多做些家务事讨好夏秋早些让她消气。
    很快日落西山,光线逐渐变得黯淡,当最后一缕光芒隐入山间,也到了该就寝的时候。
    竹舍只有两间卧房,却有叁个人,如何分配也一目了然。
    夏秋定下决策:“法师睡我那间,晚上我和姜宁同屋。”
    听出她不太情愿的语气,法显抬眼望去,道:“多谢施主的好意,贫僧是出家人不便睡女子的闺房,两位施主各自安寝便是,贫僧可以整宿打坐。”
    这话听着很善意体贴,但反而显得她不大度,苛刻的待他。
    夏秋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让你睡你就睡,怎么那么多废话。”
    法显噤声,不敢反驳。
    叁人各自回房休息。
    夏秋进房间后,便见姜宁正伏案写信,她凑过去看了两眼,是写给盗门的书信。
    大意是她的出师考核已完成,请门内师伯前来检验。
    盗门的内门弟子,学成出山时都要进行一次出师考核,成功完成任务才可以下山。
    姜宁的任务就是取得沧溟宗的破军剑。
    沧溟宗是豫州最大的宗派,人脉势力雄厚,门下弟子几千人,个个都英勇强健,若到守卫严密的剑阁盗取宝剑绝非易事。
    按理说凭姜宁那点功夫,这任务怎么也不会落到她头上,只能说她太倒霉,有她这个亲妈。
    没错,姜宁是她笔下寻迹里面的女主角。
    月余前遇到姜宁时,她震惊的快当场裂开。
    姜宁的相貌年龄,以及身法武器全都是她一字一句写出来的,她是创造姜宁的人,也是最熟悉她的人。
    只一眼就能确定,姜宁就是女主,当她出现在她面前时,所造成的冲击力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升起。
    她懵了很久才回神。
    当时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忆早已模糊的记忆,关于寻迹的构思。
    文的设定里姜宁是穿越者,因为一次意外穿越到架空的古代,需寻到六件神器才能回到现代。
    至于她为什么要寻到神器,以及最后找到神器怎么回去,她没有想好也就没有在文里交代。
    寻迹也只写了短短几万字就弃坑了,她穿来后发现年份不对,比女主出现的时间早了十年,再加上她从未在江湖上听过女主的名号,以为不会遇见女主。
    猛然间遇到姜宁她确实吓了一跳,女主出现就代表剧情要开始了,可是她已集齐五件神器,剧情又该如何走?
    想到这里,心里随之就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姜宁和她一样,都需要集齐六件神器才能回去,那么最后一件地涌金莲,她是不是要和姜宁抢夺才能得到回去的机会。
    如果她回去了姜宁怎么办?
    或者姜宁发现她也是穿越者,会不会为了能够回去来抢夺她收集的神器。
    她是又惊又怕,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浑身冷透。
    当然这毕竟是无端的猜测人,还没有证据表明,一定会发生这种两难的境地,冷静下来后为了弄清楚原因,她不着痕迹的接近姜宁,试探她几次后又惊奇的发现,她似乎不是穿越者。
    无论是心性还是行为举止,都如同十七岁少女一般,唯一的不同是她比普通的少女要聪明通透一些。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善于伪装,为识破她的真面目,便假意和她亲近甚至一同居住,经过长期的接触,最终确定姜宁就是古代人。
    这时她猜想,可能是她穿来后,寻找神器的主线剧情由她来走,自然不需要另外一个穿越者了。
    想通了前因后果,也确定姜宁不会威胁到她,她是越来越喜欢姜宁了。
    这可是她含辛茹苦,夜以继日写大的好女儿,就连性格都有几分和她相似。
    也不是她自恋把自己作为主角写进文里,而是每个作者笔下的主角,都多少能看到作者的一些影子。
    说白了,书里的主角就是作者身上某种特性的投影。
    寻迹是以寻找神器为主线,女主的职业她设定成盗门,也算了契合主线,开篇就是女主学艺有成要下山,为提现女主的实力,也让文章看着更加的跌宕起伏,她愣是让女主抽签抽中了一个难度极大的考核目标。
    姜宁在这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原着里是一笔带过,现在她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疼会哭,受伤了也没人心疼。
    她舍不得姜宁受伤,于是就帮她取得破军剑。
    花千遇从思绪中抽离,心生无限感慨,转眼间就有了这么大一个女儿。
    姜宁写完了信,抬眼见花千遇坐在床榻边,笑盈盈的靠过来抱住她腰肢,脸在她玉雪颈间亲昵的蹭了蹭,依赖的说:“夏秋姐,我真的太感谢你了,若不是得你相助,我不知何时才能完成任务。”
    花千遇受不了她腻人的劲,将她推远假意恼怒:“谢我,还给我找这么大麻烦。”
    “我这也是为了任务嘛!”姜宁没半点愧疚,又凑过来微带戏谑的笑:“姐姐好像对大师成见颇深啊!”
    夏秋木着脸,语气冷硬道:“我讨厌和尚。”
    姜宁狐疑的盯着她看:“是吗?”
    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若是真的讨厌和尚,又怎么会把房间让他睡。
    怎么听都像是言不由衷的辩解。
    她眼里闪过深思,又道:“秋姐,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自他们见面之后,她总觉得两人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似是熟悉又不愿点破。
    花千遇一口否决:“我不认识秃驴。”
    语气更差了,也更加表明她的心口不一。
    姜宁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再问。
    “不管如何,咱们这一次绝对稳赢,说起来我也算是因祸得福,看到法显时就觉得他可以利用,灵机一动就跟了上去,我当时就想天台寺的高僧进入南山禅院不是很轻易,咱们若是于他一道同行,定然不会被禅院里那群和尚给赶出来。”
    姜宁越说还越激动,眼睛亮着光一副邀功的模样,挺着胸膛说:“要不是我慧眼识和尚,咱们的计划能这么顺利进行吗,快感谢我吧。”
    感谢你?
    花千遇险些背过气去,恨不得锤死这个坑队友的玩意儿!
    她要是不搞这一出,法显早离开南岳城去往宁州,他们也就不会再见。
    天知道刚见法显时,她用了都大的制止力才没有当场哀嚎出声。
    本来他们就已经一刀两断,此生不复再见,她完全没想过叁月后会再遇见,并且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
    她只觉得痛心疾首,悲愤不已,她如此爱护姜宁,死丫头竟然还专门坑自己亲妈!
    原着里面她也让姜宁踩了不少坑,现世报不就来了,这都是当初造的孽啊!
    悔恨交加的同时心底又烧了一把火。
    法显那个不讲信用的死秃驴,答应过的事做不到就算了,竟还敢跑出来找她。
    她只恨当时没有更绝情一些。
    如今法显跟过来,明显是情念未灭,他若知夏秋就是花千遇,他会如何?
    念头刚起,便已明了答案,肯定是再难放下。
    她想一想都郁闷得想死。
    这一切都要怪姜宁!
    思及此,花千遇的表情就有些扭曲起来。
    见到她满脸杀气的狠戾神色,姜宁的笑僵在脸上,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缩了缩,唯恐迁怒于她。
    她不知法显和她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一定有仇啊!
    “夏秋姐……”声音里有一丝颤抖的惧意。
    花千遇冷然以对。
    姜宁咽了下嗓子,眼瞳微转避开她的冷眼,弱弱的说道:“你觉得洗髓经真的会在达摩院吗?”
    这倒是个好问题。
    达摩面壁九年悟道成为禅宗祖师,同时他亦是武学宗师,在世时曾创作过一部举世无双的功法秘籍,便是易筋经。
    易筋经世人广为流传,据说可以淬炼筋骨,其义浅初学易解,其效易臻,功成时便是一身的铜筋铁骨,刀枪不入。
    然而世人只知其一,鲜少有人知其二,易筋经的下卷洗髓经才是真正的精髓所在。
    佛语谓登证果者,其初基有二,一曰:清虚,二曰:脱换。
    所云清虚者,洗髓是也;脱换者,易筋是也。
    人体初生无暇,成长时被尘世的滓秽所染,脏腑肢骸皆不纯净,必洗涤净尽,毫无瑕障,方可步超凡入圣之门。
    易筋只是坚其外,若想修得正果,洗髓才是重中之重。
    洗髓经问世之时,摩达猛然醒悟,若是洗髓经现世定遭各路人士疯狂抢夺,到时南山禅院就会有灭顶之灾。
    倘若毁去下卷,便是一生心血尽付东流,让人于心何忍,反复思考之下,易筋经的上卷留镇南山禅院,下卷印拓在自己的僧袍里带离了南山禅院,自此洗髓经不知所踪。
    花千遇散去了心头的火气,正色道:“即便没在达摩院,也在南山禅院里,混进去后挨个找总能找到的。”
    她不确定洗髓经是否还在南山禅院,寻迹只有寥寥几笔的描写,说女主去往南山禅院取洗髓经,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成功,反而得知了一件神器的下落。
    那件神器名梨花泪,就在宁州的机关谷里。
    地涌金莲也在宁州,这其中定然有某种联系,连接点就是南山禅院。
    说不定她能找到地涌金莲的确切位置,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她也得去一趟南山禅院,有时候成败,就在这一线之间。
    …………
    佛语谓登证果者,其初基有二,一曰:清虚,二曰:脱换。
    所云清虚者,洗髓是也;脱换者,易筋是也。
    ——出自达摩易筋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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