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福缘客栈。
    朝暮阁的信使拿着一封信敲响了花千遇的房门。
    开门后,是一个长相青涩的少年,脸上挂着讨喜的笑,他递来信说:“姑娘,你的信。”
    花千遇客气了一声:“多谢了。”
    她接过信目光扫过纸封,上面烙印了一朵梅花,是谢若诗寄来的。
    先前她从朝暮阁回来时就叮嘱阁里的信使,若是在十日内有她的来信,就将信送至福缘客栈。
    谢若诗现在来信可是有什么变故?
    “姑娘客气了。”少年羞赧的笑了笑,又问:“姑娘可要回信?若是需要回信,我就在此等姑娘。”
    花千遇点头道:“麻烦稍等片刻。”
    少年应道:“没问题。”
    少年信使在门外等候,花千遇回到房间内,她将信拆开,心缓缓一沉。
    信上只有一句话,事出有变,延迟返回。
    谢若诗并没有说要延迟几天返回,看来这封信是在匆忙中写的,以至于她也不知这突生的变故,何日才能解决。
    这不靠谱的。
    花千遇暗骂一声,当即写了几封信,因为她不知谢若诗具体在哪,只能附近的几个城镇都投递一遍,好让她能收到信。
    即便是收不到也无所谓,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只是问她发生了何事,大概什么时间到渝州,或者是否另择地方碰头会面。
    她把信给了信使并嘱咐他投放到哪里,又付了寄信所需的银两。
    在客栈又等了叁天,谢若诗都没有消息传来,辩经大会却是要开始了。
    明日便是七月初叁,也是五年一度的辩经盛会,来自各国的沙门高僧云集渝州城,相互交流,论法辩经。
    大会还未开始,渝州城内热闹的快要沸腾了,对于佛门崇拜的炽热情绪充满了大街小巷,路上随处可见的僧人来往走动。
    因为天台寺的缘故,渝州城内的佛教氛围,本就比其他城镇要浓厚,佛教的信徒也有很多。
    街头巷尾,整齐洁净,百姓身着新衣,面上容光焕发,喜气洋洋,拿着鲜花、香烛、瓜果去附近的佛寺里供奉。
    花千遇坐在客栈大堂里吃早饭,听着耳边的熙攘吵闹的讨论声,全部都是在说明日大会的事情。
    据说,这次的辩经大会空前绝后的繁盛,大小乘宗派的僧人纷至沓来,长安城大昭寺内着名的几位法师都来了,还有西域来的密宗高僧。
    众人谈论到此处,气氛已经吵至最热,沸腾的声音几乎快把房顶给掀了。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满怀激动的说:“名满长安城的素缘禅师也来了啊!”
    坐在他对面的干瘦男子咂咂嘴说:“还不止呢,听说这次的大会是由法显法师主持。”语气中还带着浓重的崇敬。
    复而,他又感慨的说:“法显法师自去西域之后,已有八年未在众人面前露面了,此次大会是他返回之后第一次出现,尤其可贵。”
    “幸好,这次辩经大会法显法师只是主持而不是参与,否则那些远道而来的高僧,全都白来一趟了。”说着干瘦男子便畅快的笑了起来。
    大堂内其余人也都放声大笑起来。
    只有一人疑惑的发问:“此话怎讲?”
    这人不是佛教的信徒自然不知其中原委,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给他讲解法显过往的惊人事迹。
    “法显十叁岁时参加天台寺举办的辩经大会一举获得魁首,从此天下闻名,其后十年间他又参与了渝州城的两次辩经大会,以及长安城的叁次辩经盛会,且全都获胜,这般成就是无数僧人毕生都做不到的。”
    “毫不夸张的说,十年前的中原佛教是法显一个人的时代,只要有法显在的地方,再无二人,他是真正的所向披靡。”
    “不过,自他去了西域后就没多少消息了,在中原也再难看到如同他一般惊才绝艳的僧人。”最后一句话里透着唏嘘感叹。
    听到此处,花千遇都惊呆了。
    她知道法显造诣高深,没想到他都逆天了,不愧是住在天上的男人,这挂直接开了满级。
    那位客人也是惊讶的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么厉害吗?”
    “对,对,正是如此。”
    众人又开始众说纷纭的吹法显的事迹,越说越离谱往神化方面靠近。
    人是很容易被周围的氛围感染的,至少在此之前,花千遇是没想过去看辩经大会的,她觉得听和尚念经很无聊。
    听了这一通热火朝天的吹捧,以及受城里欢快喜悦的气氛所感染,等她完全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天台寺门外。
    淦!
    若是现在在回去就白走一趟了,本着不能白来的想法,她跟随着人流来到了天台寺后山。
    在佛寺的背后,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广场,中央修筑了一个高台,宽约十几丈,雕刻莲纹佛经,两侧悬挂着幡盖,装饰华美庄严,周围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势巍峨,深远虚静。
    广场里数个月色僧袍的僧人在来回忙碌,洒扫道路,搬运供奉法器,日光强盛照耀,皆是满面汗水。
    不少百姓围聚在一起朝向高台后的释迦牟尼佛像拜了又拜,又将有里的鲜花,水果供奉在佛像脚旁。
    有几个身着灰色僧衣的僧人,腕间挽着镂空的持珠,不知是何等宗派,他们就地盘坐,结印入定。
    花千遇从他们面前走过,走向高台的另一侧,在一颗菩提树下见着位身形枯瘦,蓬头垢面,衣着邋遢破损的僧人,应是方从某个山林里出来的苦行僧。
    她看了两眼就走了,参观完辩经的会场,心中思考着是否回去,还是在佛寺留宿一夜,等到明日来看看天台寺办的盛会怎么样。
    “……你没走。”
    自身后传荡来的声音仿若跋涉了千山万水,最终到达你的身旁,独留下一丝轻颤。
    花千遇怔住了,有一瞬的恍惚不明,似是幻觉,声音又很真实,声线清冽温和,只闻其声便足以想到那人波澜不惊的目光。
    她缓缓转过身。
    法显静默的望过来,月色僧袍在天光下白亮的晃眼,他的唇边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温暖到仿佛能融化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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