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深黑已逐渐变浅,月亮缓缓淡去,东天之上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天边云霞涌动,晨曦初露。
    花千遇披着茜色的霞光,独自一人行在茫茫沙漠里,她骑着一匹骆驼,手里又牵着另外一匹驼峰上装满物资的骆驼。
    她带的水和食物足够她走出大漠,来到于阗国。
    面前的茫茫沙海里尽是黄沙坷砾,荒芜寂寥,没有一丝的生机。
    她回首望着已经看不到的天山山脉,嘴角泛起一抹淡笑,眉梢晕开妖娆的冷意。
    余毒国的杀手现在已经动手了吧。
    那些杀手都是有目的杀人,得到消息会直接去寻她,找不到她时,也会去找和她相交密切的法显等人,因此她也不担心会有无辜的人而送命。
    对于坑了法显一次,她没有任何的愧疚。
    她只是想让法显体会一下社会的险恶,让他不要轻易相信他人。
    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花千遇脸上的笑容愈浓,也多亏了素光公主给她准备的骆驼和食物,她才不用费周章去采买,素光愿意放弃法显,自然也不会想看到她留在苏巴什故城,她便顺势提出需要物资,自己才能离开龟兹国,素光公主果然送来了她所需之物,只是为了让她离开。
    她只是暂时说服了素光,日后她会不会反悔再去找法显,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花千遇在沙漠里紧赶慢赶走了近二十天路,终于是到达了于阗国境内。
    于阗王治西城,因特殊的地理,多盛产玉石,是西域南道的大国,与龟兹一样,也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
    于阗河两岸人烟稀少,遍地都是沙砾,风时而刮过,扬起浑黄的尘土,落了人一身的沙砾。
    花千遇灰头土脸的来到王城内,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客栈,要了一桶水去洗澡。
    她洗完澡出来再楼下大堂吃饭的时候,听闻金光塔已经开放了。
    据说,金光塔是每年八月四日开放,一直到九月四日闭塔,今天正是八月九日,开塔已过五日。
    她先前未曾来过于阗国,因此也不着急去找金光塔,而是先熟悉一下王城内的道路,发生意外她好跑路。
    她从外城经中城再到内城,一路上看到数不清的寺庙,鳞次栉比的佛塔和佛堂,佛寺门前披挂色彩艳丽的宝幡,在风中荡荡飘动。
    修建的佛塔,都是圆形的塔基,逐级而上,高者十余丈,低者数丈,每级塔的周围,有许多小佛龛,供奉的有姿态各异的佛像,青烟缭绕,香火旺盛,浓郁的檀香弥漫全城。
    每家每户门口也都供奉的有佛像和鲜花香烛。
    不愧是佛国于阗,国人无不信佛。
    不过花千遇倒是偶然间听过一个关于于阗国的传闻,据说在很久之前,于阗王本不信佛教,也不允许有沙门弟子来于阗国,违令者便是大罪。
    有一天,有商人带一比丘来到于阗,比丘名毗卢旃,商人在城南杏树下,向于阗王请罪:“今自作主张带来异国沙门在城南杏树下。”
    王听闻后大怒,立即去看毗卢旃。毗卢旃对王说:“如来命我来此,令王造覆盆浮图一躯,使王国祚永远兴隆。”
    于阗王说:“让我见佛,当即从命。”毗卢旃鸣钟告佛,佛立即派弟子罗睺罗变形为佛,在空中现出真容。
    王立刻五体投地跪拜,马上在杏树下造立寺舍,画罗睺罗像。但像忽然又灭。
    于阗王改作精舍放置罗睺罗像,而覆盆之影常出屋外,见之者无不回头瞻仰,从此于阗王便虔诚的信奉佛教。
    古代的故事都带有虚幻的神话色彩,其实真实的情况完全是另外的原因,这个故事她也就当个趣听听,自然不会当真。
    花千遇在城内找了一圈都未曾见到传闻中的金光塔。
    她在路边拦了一个人,是一名西域僧人,他身形挺拔,身穿降红色僧衣,面容瞧着很年轻,约有二十左右。
    花千遇合十施礼:“法师。”
    西域僧人抬目看她,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格外的祥和平静,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施主可是有事?”
    花千遇敬重的说:“法师,我想问一下金光塔的所在。”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应当是外来的人,所以不知金光塔的所在。
    近日金光塔开放,有许多佛教信徒慕名从各国赶来,就是为了观阅塔内的藏经。
    西域僧人笑着说:“金光塔在西城外十里的王新寺内,贫僧正是王新寺的僧人,正要返回佛寺。
    他话语停顿了一下,带有好心的询问:“施主若是不嫌弃,可与贫僧一道前行。”
    花千遇一口应下了:“也好,那便麻烦法师了。”
    她不知道路,有个人带着也好找一些。
    一路上她和这个西域僧人聊了些许时间,知道他叫维摩炎,八岁在王新寺出家。
    王新寺建成于约叁十年前,历经叁位国王,是于阗境内最大的佛寺,也就是王寺。
    走了约一个时辰,两人到达了王新寺,庭宇显敞,僧徒肃穆,佛殿巍峨而庄严,殿内青烟袅袅,香烛云盛。
    王新寺比雀离大寺还要大,相当于东西大寺的总和面积。
    花千遇在王新寺的中心见到了金光塔。
    金光塔,高广渐小,琉璃瓦顶,黄金镶渡,宝铃悬挂,共有七层,高二十六丈,塔身上下雕镂精美的经文和人物,时放神光,耀耀生辉。
    塔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华光,花千遇快被闪瞎了眼。
    和尚都这么有钱吗?
    金光塔本身就是一件宝物,随便掰下了一块,都值不少钱,更别提塔内的佛经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稀世珍宝了。
    于阗王也真是心大,这么一个宝贝佛塔不修建在王庭,竟然在王城之外,也不怕被人给抢了,但是见到塔外镇守的重兵,花千遇那一丝想要抢劫的心思顿时打消了。
    维摩炎将她带到此处就离开了。
    花千遇走进塔内,又一次被惊到了,佛塔内金光闪耀,富丽堂皇,随处点缀着金瑜石、珊瑚、琥珀、玛瑙、琉璃,装饰的有黄金八宝树,赤红珊瑚树……
    穹顶是色彩鲜明艳丽的壁画,宝树华盖之下,释迦牟尼佛身着朱红色的和软袈裟,跏趺坐于宝莲台,正在向四围的众菩萨、比丘说法,于虚空中,天鼓自鸣,妙声深远,又雨千种天衣,垂诸璎珞。
    这特么哪里是佛塔啊,这就是一个藏宝库啊!
    周围低声异域语言拉回了花千遇的思绪,她看向旁侧是各色人流,有普通的百姓,也有贵族,僧人,都在来回穿梭,观阅着塔内的经书。
    四周塔壁上是一排排高至穹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经书,分门别类,有大小乘还有各类宗派,书架旁侧放置的有木梯,方便信徒上去取拿经书。
    花千遇随手抽了一本经书,假意翻开,她一边看,一边在塔里晃悠。
    在塔内逛了一圈,得知前叁层只对平民开放,后几层需要有僧籍才能进入,金光塔的建造是密檐式的无法从外界进入,进出只有大门一条通道,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会寻个轮值薄弱的时间点,偷偷潜入进去。
    她觉得浮屠经肯定会放在第七层,这都是小说,电视剧里面惯有的套路,真正的珍品都会放在最高的地方。
    花千遇踩完点,就将经文放了回去,塔内的藏经是不允许拿走的,她接受完检查,确定没有私藏经书,才让她离开王新寺。
    花千遇回到西城,在外城找了一间客栈暂时住下了,她每天分不同的时间段去金光塔,在第叁天时终于让她发现,亥时是最佳的时间段,正好是守卫换班的时候。
    第四天她又来到了金光塔,她直接去了叁层,等着换班的时间到来。
    今夜却不同往日,叁层明显安静了许多,她走近中心大殿里,穹顶上的幽蓝和赤色在光亮中浮光溢彩,晕晃出幽亮的光。
    周围点燃了上百支的蜡烛,摇曳的火烛将殿内壁画照的通明,隐隐有金辉浮动。
    大殿的中心摆有几十个矮案,有数名西域僧人,俯身在抄录经书。
    花千遇一眼扫过去,在首座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月色身影在昏黄的光晕中显得虚幻不实,像是远离凡尘,身处净土不染世法。
    花千遇愣了一下,她眼中闪过疑惑。
    法显不是要在龟兹国讲经半年吗?按理说今年应该不会来于阗国才对。
    他怎么会在金光塔?
    念头刚起,花千遇就有了答案,他本来就是要来于阗国取经的,自然会到金光塔里,未曾想他来的这么快,两人前后不过隔了几天。
    如果今天不碰到他,她取走经书日后也就不会再遇到了。
    花千遇略有复杂的目光落在法显身上。
    他微微低垂着眉眼,正在快速的翻阅经书,看完一本之后,又换另外一本,也不知道他看这么快能不能记住。
    法显似是意有所感,他翻阅经书的手停滞住了,缓缓抬起头来,花千遇暗道不好,绝对不能让他看到。
    只是她还来不及离开,法显平静的眸子就望了过来。
    当看到花千遇时,他微怔一下,也未料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她。
    他回想起几次的相遇,这定然不是巧合,而是他们的路程都是一样的,结合她突然要学梵语,再来到金光塔的这件事,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她之所求,应该是金光塔里的佛经,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对上法显的清澄目光,花千遇没感觉到一丝心虚,也不准备上去搭话。
    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等她拿到浮屠经就会离开西域,再也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况且她不认为,她这种近乎背叛的做法,法显还能对她假以辞色。
    常悟无意间抬眼见法显不做动作,他觉得奇怪,便也抬起头去看,看到花千遇时他的眼睛瞪大,面露愤怒之色。
    他愤然的出声道:“施主,你……”
    猛然间像是回想起现在场所,不能够起争执,他又恨恨的断了后续要说的话,只是盯着花千遇,神色含怒。
    常慧听到声音,一抬眼,随即紧皱起眉,面色不太好看。
    他们的敌视,花千遇却是不在意的,她唇畔含着若有似无的冷意,其后转身离开。
    常慧看向法显,沉重的说:“师叔,你还要再枉费心机吗?”
    常慧这次是彻底心寒了,法显那么宽容的待她,可她却没有一丝的感激之意,不仅如此,也是因为她队伍里的人折了近一半的人手。
    她为何还能这么冷淡,仿佛从未相识过的态度,难道良心就不会难安吗?
    一时间他只觉得可笑,她恐怕根本就没有心。
    法显比常慧还要了解花千遇,她机关算尽,狠辣无情他都知道。
    法显淡淡扫他一眼,道:“继续抄录。”
    常慧眼中闪过惊异,他急声道:“师叔……”
    法显抬眸看他,平静的目光是毋庸置疑的肃穆。
    常慧无奈,只能咽下劝告的话语,沉默半响,复而继续抄录佛经。
    …………
    于阗王的故事是出自《宋云行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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