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这番话说的,精彩!
    三叔听后,立即眉开眼笑地大声夸赞道:“小王说得好!”扭头对着旁边李得一道:“你听小王这话说的,多有理!小李子,你既然心系天下百姓,就该一统天下,为他们再造数百年太平。虽说百年后可能王朝衰败,天下再燃战火,但起码你能安定天下百年,使百姓安居乐业百年。”
    李得一听王猛和三叔异口同声劝自己当皇帝,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然笑出一滴泪水:“为天下百姓再造数百年太平,然后?然后看着俺的后世不肖子孙将这天下慢慢败坏,让这天下万民,再受一次眼下这场浩劫?此举无异于鸩酒止渴,虽然眼前能使得天下安定,百姓安乐,但终究要遗祸后人。这天下已经如此兴亡轮回不知多少朝代,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就是有那么点志气,不想再走这条前人走过无数遍的老路!”
    小刘团长听了这话,忍不住为师弟拍手叫好:“说的好!什么当皇帝,什么一统天下。无非是走前人旧路,陷入个人权利之中不能自拔。这有什么稀奇,又能称得上是什么伟业?实在无甚意趣,做人若只知因循前人旧路,也敢妄称英雄?呸,终不过是个贪恋权势富贵享受的无耻之辈尔!”
    李得一伸手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看看三叔,扭头看着王猛道:“俺知道,在你心中,总认为男人大丈夫就该争霸天下,面南背北君临天下。然后再安抚庶民,重铸太平。然而你心中所认为的英雄之举,不过是已经被前人做烂的旧事。更何况,纵然一统天下,御极称帝,也终不过带来数百年之安稳。以俺之能,纵然建立王朝,恐怕也只能延绵二百余载,短命王朝尔。这世上,已经出过多少皇帝,又有过多少朝代?代代皇帝都自称圣君,代代皇帝都号称爱民。最终还不是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亡皆是百姓苦。”
    三叔不说话,蹲那儿静静听着。
    王猛亦是哑口无言。
    六百年平周朝覆灭恍若就在昨日,那中神城耗费民力无数建起的广厦千万,都已被烧成了焦土。
    “二百余年后,天下必然复归战乱,百姓再遭涂炭。那时节。似你这类胸有锦绣计谋,寻找明君一统天下的人,又能跳出来再干一回。妄你还自称胸怀天下,壮志凌云。自以为自己满腹经纶,身怀经天纬地之才。殊不知,你所欲做之事,早已被前人做烂,而且不过是又一轮生死轮回,毫无新意可言。你自己扪心自问,你与之前那些扶主定国能人异士,有何不同?你还敢称自己以天下为棋盘,纵横山河肆意落子?不过是干些前人旧事,有何值得夸耀?”李得一双目紧盯王猛,厉声质疑。
    王猛闻听此言,几度张开口,最终却未发一言。
    “更何况,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只干些前人旧事,醉心于当皇帝,或当权臣,摆弄些权势名利,这些终不过是被人玩剩下的渣子,难道不是枉活一遭?纵然一时太平,对天下万民,也无异于饮鸩止渴,暂时得以安稳百年,终究仍要遭受王朝覆灭的残酷磨难。你王景略自以为才略无双,智谋过人,然而终究不过是在这死循环中逛荡个来回。你算什么男人真丈夫?又怎么敢自称多智能谋?不过是犹如一只堵在鼠道中的蠢鼠,只知来回乱窜,自以为本领高强很能折腾,实乃一愚夫尔!”李得一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直变为一声声振聋发聩的怒吼,将王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狂傲,自以为通天彻地的智谋,彻底捻入烂泥之中,斥其一文不值。
    听到这儿,一直蹲在地上的三叔忽然站直了身子,忍不住拍手赞叹:“说得好!小李子,然而你又打算如何?如何才能走出这天下兴旺衰替的死路?”
    李得一豪迈道:“俺要拼一把,豁出去试一试。真真为万世开一次太平!俺要这天下百姓,人人能安享太平,永无战乱。俺要这世间能人,皆烟消云散,不能再搅乱这天下。俺要这残酷暴虐的兴亡轮回,永远终止!俺要砸碎这永无休止的生死轮回!”
    听完这番话,三叔两个小眼睛闪烁着精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猛听完这番话,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李得一,好半响,挣扎着双膝跪了下去,拜服道:“某自学成之后,常小觑天下英雄。自以为天下大势尽在吾胸腹当中;天下豪杰英雄皆不出吾双目之外;天下事全在吾反掌之内,皆易为事尔。万不曾想,今日遇上李小英雄,才知我才疏学浅,见识鄙陋,不过是拾前人牙慧,只知因循前人旧路的鄙夫一个。只有李小英雄,才配称得真英雄。今日听李小英雄一言,胜读百年书。前贤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请动手吧,能听闻此振聋发聩之言,吾纵死亦无憾!”
    说罢,王猛双目一闭,浑身放松,坦然准备受死。
    李得一点点头,就打算动手送王猛上路。
    正在这时,三叔忽然冲上来,紧攥住李得一双臂,大声赞叹道:“好哇,小李子。三叔我活了一辈子,什么英雄好汉没见过,什么能人异士都曾听说。却也没发现一个如你这般,有大志向,真勇气的!好!好!好!”三叔满脸敬佩,连夸三个好字。
    “好说,好说。三叔,你先撒手,让俺把这王猛宰咯。”李得一道。
    三叔眼珠转转,又说道:“小李子,这王猛好歹与三叔我有些渊源。如今三叔我活了九十多岁,世上与三叔我有些牵扯的人大多已经死绝。你好歹看在三叔的薄面上,饶过这王猛一命。”
    “这万万不能,这王猛一身本事高绝,有翻天覆地之能。今天俺若是放了他,万一被他寻到一位如突辽太祖皇帝那样的夷族酋长,恐怕这天下又是一场浩劫。俺定北守备团流了多少血,多少弟兄豁出去命去,才将那突辽国打垮。俺断然不能容忍这世上再有下一个范国师!”李得一严词厉声拒绝道。
    三叔眼见李得一杀意已决,自己好说歹说,也不能劝李得一放下屠刀,回心转意。一咬牙,三叔索性松开手,直接对着李得一双膝触地跪了下去,道:“小李子,三叔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今天为这王猛,给你跪下。你放他一马,待会三叔我亲自动手,挑断其一手一臂上的筋脉,废其一身原气修为。你看如何?”
    李得一急忙下手,想要扶三叔起来,却慢了半拍,三叔已经跪在地上。任他怎么使劲,也不能将三叔架起。
    眼珠子转转,李得一道:“三叔,你如此维护这王猛,豁出老脸不要,给俺下跪,也要留他一条命在,莫非他是你儿子?您老活了这么大岁数,估计不知找过多少女人,你实话说,他究竟是不是你儿子?”
    小刘团长本来也觉得奇怪,三叔向来不问世事,优哉游哉,为何今天非要死保这王猛?听师弟这么说,小刘团长插嘴道:“三叔,若这王猛真是你儿子。念在你曾护着我的两个儿子。今天就此算了,废其一身修为,饶他不死。”
    王猛闻言,高声道:“老翁何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在下今日有此一劫,皆因我才疏学浅,狂妄自大所致。我自认有王佐之才,常以为安定天下,非我莫属。此次来到这定北县,本欲择良主而侍之,却不料得遇真英雄。能闻此振聋发聩之言,今我死而无憾,老人家不必如此,快请起。”
    三叔不理会王猛这番傻话,对李得一道:“小李子,这王猛可不是我儿子。他姓王,三叔我姓三,名叔,怎会是他爹。”
    三叔,您这名,打小占老了便宜咯。
    “俺可不信,这王猛若不是你儿子,你会这么费力救他?三叔您活了这么大岁数,谁知道年轻时有多少风流事,这儿子,说不定是你当年偷人家媳妇,让隔壁老王喜当爹?”李得一摇头道。
    三叔自忖这么求李得一没用,于是自顾自从地上站起来,道:“小李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三叔虽说年轻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往三叔我身上贴。但实话告诉你,三叔我可是很有规矩,绝不干偷人媳妇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李得一脸上一副信你就有鬼的表情,道:“三叔,您老看俺的表情,就应该知道俺信你!”
    “这王猛必然不是我儿子,你看他哪里与我有半分相像?”三叔边说,边一手掰着王猛的脸,把自己一张老脸凑上去。
    小刘团长不忍再看这俩活宝胡闹,一扭头,径自离去。
    李得一翻了个白眼,捋起袖子,就要接着杀王猛。
    “小李子,小李子。这王猛方才说,他此番来咱定北守备团,本是要辅佐于你。你何不留下他?杀他也于你无益,若是将其留下辅佐,定北守备团平添一员得力干将,如何?”三叔又把住李得一双臂,连声给王猛求饶。
    王猛道:“死则死矣!我今日死而无憾!李团长快快动手,切不可因我一届鄙夫,让这位老人家颜面尽失。”
    三叔怒道:“小王你闭嘴!三叔我没脸没皮一辈子,哪有什么颜面可失!”
    王猛,囧。
    “三叔,你先前没听清这王猛说,他是要来辅佐俺一统天下,当皇帝。可俺一不想征战天下,二不想当皇帝,留他何用?三叔你撒手,让俺宰了他,待会儿俺让王壮彪做新学的粉蒸肉给你吃。”李得一试图把双臂从三叔手里挣脱,可怎么使劲儿,也没能脱开。
    王猛虽说自忖必死,但看面前这位名为“三叔”的奇怪老翁如此大力想要救下自己,顿时重又生出几分希望。抬起头,王猛打量着眼前这场面,思索自己该如何行事。他虽然不怕死,但若能留下有用之躯,总是好的。
    “只一道粉蒸肉不行!方才老汉我脸都不要,给你跪了下去。你必须再加一道菜!不,再加两道菜!”三叔义正言辞道。
    闻听此言,王猛心里骤然一抽,“我还是死了吧。感情这老汉这么费力气,是想拿我混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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