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
    老里长不愧比年轻人多吃了几斤盐,对兄长的态度挺自然的,不像他的那些朋友们,畏惧良多。
    几句话间,老里长便走远了。
    郁容遂拉着兄长折回家去:
    没别的,就怕又遇到村里其他庄户,免不了又是请吃饭,有些是真心,有人是假意……
    不耐烦应酬的他,稍微一想想,便头疼得厉害。
    所以,还是避开点吧。
    乡下就是这样,好在人情味十足,不好的是有时候人情难却。
    “桃花开得这么艳,老远看着,真的挺漂亮。”
    郁容远望着自个儿家的宅院,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聂昕之配合着他没有营养的话题,认真地点着头,应了一声“嗯”。
    “马上花谢了就得打果实,”年轻大夫漫无边际地闲扯,“好久没吃过桃子了……”
    远处,忽是一阵“嗷嘞嗷嘞”的叫声。
    郁容觉得有趣,循着声张头看去。
    七八岁的童子唤着撒丫子跑在田野间的小猪仔。
    小猪仔不“听话”,童子急的,只好追在它屁股后跑,上气不接下气的,嚷嚷喊着:“大、大毛,别跑!”
    郁容“扑哧”地笑出了声,倏地侧首看向他家兄长,嘴唇微启,可惜话没来及说出口。
    聂昕之突兀伸出食指,指头探入其口舌之间。
    郁容猛地张大眼,瞪视着“道貌岸然”的男人——
    光天化日的耍流氓,简直伤风败俗!
    最关键的是……
    大毛,你洗手了没?!
    第186章 番外二
    冬春之交, 乍暖还寒时,易受病邪侵体。
    福居社的孩子不少患得了风寒。
    关键是一个传染一个, 这边才康复, 那头又感染上了。
    郁容得阿若的传讯,收拾收拾医药箱,带上一名辅医, 乘着马车自官营医药局出去,穿雁洲城而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抵达了福居社。
    正式投入运转已有好几年的雁洲医药局,建立在“城乡结合部”的坊郭间,一边临着码头, 一边迎着驿路,不管是雁洲城的住户, 或者附近的村镇居民, 前来寻医看病都挺方便的。
    在各地医药局陆续建成,交由职事官们管理后,郁容一年差不多有半数的时间就待在雁洲这,给来往医药局的病患们看病;
    再抽出个三五个月, 随机去某些个医药局“微服私访”,其间主要工作仍是救人治病。
    实践并学习以提升自己的医术。
    旻国之大, 生病之人不知凡几, 他这个虚职的晏安大夫,有时候比统领十万郎卫的逆鸧卫指挥使还忙。
    尤其是雁洲医药局——其人大多时候待在这边,绝不是因为, 或者单纯因为家在这儿,而是——地处连接了东南西北的最繁华的枢纽城市,每日登门求医的病人络绎不绝。
    远不止是本地住户,因病“住院”的道途客,其人数之众,占满了安乐庐的床位,可谓是“睡无空席”。
    作为主事大夫,郁容能不忙吗?
    故此,他现在一般都是坐镇在医药局内,除却诸如妇人难产之类,鲜少再有空暇,主动到哪个病患家上门应诊。
    这回应下阿若的请求,主要是考虑到福居社孩子多,登门挨个看诊更方便些。
    不说感染风寒的,其余没出现症状的,不管老人或者小孩,也是时候做个全员“体检”了。
    毕竟福居社可是圣人“安济坊”工程的一个试点。
    兼具“养老院”与“孤儿院”功能的“安济坊”,其建造、营运与管理,远比官营医药局更复杂而棘手。
    几年过去了,安济坊还在缓慢建设中。
    欲速不达,圣人不着急,被寄予重托的郁容却得三不五时地关注一下。
    “劳烦小大夫你了。”阿若迎到门口,轻声说了句,“实在是染病的孩子们太多了,长信这些天又不在家,光靠着社里的大夫根本忙不过来。”
    郁容摇头:“何谈劳烦。”
    说着,不自觉地打量起友人,小半年没见样子没大变,但其人气息每每都比前一回相见时平和了些许。
    到现今,几乎看不出少年时的“刺”了。
    阿若斜了他一眼:“傻不愣地,瞪着我看啥呢?”
    郁容闻言失笑:“没啥。”
    收回目光,环顾着规模比几年前大了近一倍的宅院,粗略推断,此处收容的孤寡老弱者人数增多了一倍不止。
    服务于这偌大的福居社,确是需要极佳的耐心,阿若的性子大概就是这样慢慢被“磨”软和了罢?
    寒暄了两句,几人便丝毫不耽误时间。
    给病重的挨个脉诊,当场开了药让社里人煎汤去了。
    遂是轻症、未病的。
    现如今可说是行医经验丰富的郁容,应对这一群老小,哪怕人数多至好几十,亦是得心应手。
    午后便全部搞掂。
    郁容眯着眼,注视着坡脚的青年牵着小孩一步一顿,离开了这间作临时“门诊室”的大屋。
    “这一坛鸭蛋你带回医药局,分给大伙儿吃吧,”阿若某些行事作风还是保留了下来,“你忙得很,我就不留晚饭了。”
    郁容回过神,轻笑着也没与之客套,嘴上说着毫不相干的话语:“那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谁?”阿若下意识地问,不带回答,转而说,“你是说陈双?就刚走的腿脚不好的那个?”
    郁容点点头。
    “见过不是正常吗,”阿若不在意道,“你是大夫,有时候一天治个好几十人,哪能全都记得谁是谁?”
    郁容听罢,觉得其说得有道理。
    阿若继续说:“陈双也是个可怜人,听说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家道中落了。
    “他腿骨不好,一开始连事也不会做,就带着儿子在街头乞讨,被人牙子给拐了,还好被附近巡察的官兵给救了。
    “后来就来了社里,做些打扫浆洗的事,虽然干活不太利索,好在人勤快得很。”
    郁容了然,没心再探究闲人闲事的,想到医药局大小事务一堆,小坐了不到两刻钟,便与阿若辞别。
    日头有些偏斜了,高高挂在半空。
    青年医官靠着车壁斜坐,目光无意识穿过敞开的车门。
    忽是灵光一闪。
    他想到在哪里见过那位坡脚的青年了。
    某年,他曾遇到过一位男扮女装的“夫人”,对方当时还“小产”来着。
    没想到,那位“夫人”竟流落到这般落魄的境地。
    其后记起了,“夫人”的丈夫是个为富不仁的豪绅,与当地胥吏勾结干了不少违法之事,好像因他“多管闲事”被逆鸧卫顺道查办了。
    郁容默默纠结了不到三秒,心里就放开了。
    有因才有果吧。
    “停车。”
    无意间看到街旁一摊位主人,郁容一瞬将什么男扮女装的“夫人”抛到脑后。
    急急下了车,朝着那摊位走去。
    在距离三五尺的地方倏地又顿足了。
    郁容盯着算命先生的脸,面露犹豫之色——不过是一面之缘,他这样贸贸然跑上前,好像……
    这头人在疑虑,坐在摊位后的算命先生忽而察觉到医官的存在,神色陡地一变。
    看来……对方也记得自己。
    郁容干脆便也不犹疑,几步上前,拱手唤了声:“易先生……”
    易道人像是被“惊吓”到了,立时站起身,避开了身,遂是揖首见礼:“见过星君,前次是小道唐突,万望星君能原谅小道的妄言。”
    郁容:“……”
    什么鬼?!
    郁容狐疑地打量起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高人,眼见对方仿佛因着自个儿的目光而忐忑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又纠结了。
    便是迟疑,吐言:“你……”
    “你”个什么他一时不知想不出。
    “星君有何吩咐便尽管直言。”
    郁容觉得相当微妙,半晌,好奇问:“你为什么唤我‘星君’?”
    易道人忙道:“斗胆问星君,小道该如何称唤星君您?”
    郁容默然。
    这答非所问的,真的是高人吗?怎么感觉……脑子有些不灵光?咳。
    某医官顿时意兴阑珊,摇头温声道:“唤我晏安大夫即可。”
    易道人从善如流,当即改口唤了声“晏安大夫”。
    看看天色,郁容决定直奔主题:“我想请易先生看一看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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