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那秦氏女即便证明了清白,声誉却彻底毁了,其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往后怎么活下去,怕也是个严峻的问题。
    身为一名大夫,惟能医得病,而难治命。
    暗自摇了摇头,郁容摒弃满脑子纷杂的想法,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正务上。
    外治疣疮所用之药,最有名的便是鸦胆子油。
    鸦胆子对去赘疣有明显效果,可剥落角膜上皮。
    但,其毒性也显著,带一定的腐蚀性,同时得区分不同人的体质,用起来需得留心。
    取了剥壳的鸦胆子,捣碎后浸入烧酒,静置一个时辰,随后即可提取出鸦胆子油。
    这药油,只是郁容作备用的。
    疣疮一病,因人而异,不同人用同样的药,反应是有诸多不同的。
    所以,多准备几样药物,试用一番,好有个挑选。
    郁容遂又从系统药典里,选了以轻粉、红粉为君药的疽疮膏一方。
    此药属于峻猛之药,针对秦氏女当前的症状,可能比鸦胆子油更好用。
    和鸦胆子油一样,疽疮膏有毒性,且毒性不小,不宜长期使用。同时,轻粉与红粉皆是汞化物,如对汞过敏者,绝对不能用。
    该制备的还是得制备。
    便取轻粉、红粉,包括琥珀粉、乳香粉等,溶入香油热锅,加入蜂蜡,搅匀后冷却,兑些许冰片,搁些许珍珠面,搅匀成膏。
    香油不是普通食用的香油,是取生麻油,加入诸多药材炼制而成的。
    红粉主治所有的顽疮,好用至极;
    轻粉攻毒,对疣疮、癣疥等,甚至是花柳病,都有不错的疗效。
    冰片散热,疏郁理气,而蜂蜡,可内攻疮痈之毒,收涩解毒,有生肌之能;
    珍珠入肝经,清热息风,对肌肤有保养之效……乳香常用于膏剂,功能不必赘言。
    疽疮膏的疗效毋庸置疑。
    论起“缺点”,或许是……其所需药材,皆十分珍贵,等闲人用不起。
    郁容没想那么多。
    选用此方,也是觉得秦氏女,境况着实令人同情了,不免心生恻隐,作为其主治大夫,能做的就是尽量快一点使其痊愈罢。
    何况……
    路宝爱这个冤大头当得挺乐呵——自打他知晓,秦氏女所患非是花柳病,态度明显热切了不少。
    对此,郁容不知该说什么好。
    “公子。”
    郁容抽空抬头,随口问:“邹力士有何吩咐?”
    邹禹城回答:“指挥使大人似有不豫。”
    郁容微怔:“不豫?”
    是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古人”说话就爱不清不楚的,唉!
    邹禹城进一步说明:“观其神色有恙。”
    瞬时抛开所有的杂念,郁容心脏骤然发紧:“兄长病了?”堪称是关心则乱,“严不严重?要不要紧?”
    不等邹力士再回话,他直道:“还是我亲自去看看,他是在书房吧?”
    勉强记得吩咐助手储存好药膏。
    遂疾步离开药房。
    紧赶慢赶的,赶到了书房。
    推门而入,郁容直接走至聂昕之身边,二话没说,抓起男人的手就要切诊。
    “容儿?”
    郁容凝眉,未有应答,稍刻之后拿开了手,疑惑地打量着他家兄长的脸色,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哪里有恙了。
    “兄长可有哪里不舒适?”
    聂昕之静了静,便道:“略感头晕。”
    尚没来得及放松的神经倏而又绷起。
    郁容下意识地抬手,轻抚在其额上,眼神忧虑:“头昏,头胀?可有疼痛感?”
    聂昕之微摇头。
    “眼花吗?”
    “无。”
    郁容再问:“可有摇晃感?或是头重脚轻,耳鸣什么的?”
    聂昕之再度否认。
    郁容:“……”
    片刻。
    郁容呵呵一笑:“兄长确定头晕?”
    在他没留意时,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手臂。
    聂昕之沉默了少时,低声答:“已觉好转。”
    郁容乐了:害他白担心了一场,感情这家伙谎报病情了!
    “敢问兄长今年几岁?”他忍不住问。
    聂昕之很是正经地回:“廿有九。”
    郁容勾起嘴:“我还以为是九岁。”
    装病博关注可不是小孩才会玩的花招麽!
    聂昕之不知懂没懂他的意思,默不吭声了。
    生气不过一呼吸,郁容遂是轻叹,语气软和了:“兄长如是心有不豫,尽可直言,何需耍什么玄机。”微顿,“我会担心。”
    聂昕之默然了半晌,道:“今日容儿,与我交谈尚不足五百句。”
    正在思索着,到底什么事触发了这男人小心眼病发作的郁容,猛地听到男人的说法,简直惊呆了。
    好一会儿,郁容艰难地开口:“兄长你居然会数我每天说多少句话吗?”
    三观碎了一地。
    聂昕之泰然自若,浅声说明:“未有刻意计数。”
    郁容瞥着他,不信。
    不过,现在他确信了,兄长没说谎,其恐怕真的头晕,脑残则血阙,供血不足自是头脑发晕!
    无言以对。
    郁容忽而微微张大眼,惊奇道:“今天没到五百句?意思是,我之前每天跟你说话,起码超过了五百句?”毕竟今日才至傍晚。
    聂昕之点头。
    郁容看了他一眼:说好的没计数呢?
    转而,他语气纠结:“五百句……我有这么能说?”
    可惜没有计数过,不知这数目算多,或是少。
    话说回来,计数每天说多少句话这种事,也太无聊了吧?
    郁容不由自主地嘀咕了起来。
    聂昕之抱着他,静静地听着,鲜少出声。
    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郁容不自觉地阖嘴,盯着男人黑沉沉的眼睛看。
    按照现代小年轻们的审美,他家兄长的长相不算特别出彩,但这一双眉眼却是极为吸引人。
    思绪不由得跑远,他忽地想起了以前看的武侠小说,作者们总爱用什么“剑眉星目”,或者“寒星般的眸子”,描写某个注定不凡的男人的眼睛。
    可惜他想象力匮乏,无法在脑海里描绘出这样的眼睛,到底长成啥样子。
    直到遇见聂昕之,看到其眉与眼睛,蓦然觉得恍然大悟。
    郁容倏地“扑哧”一声,乐不可支。
    剑眉星目有个什么用。
    外在看起来再怎么高大上,可脑补一下,如斯尊显的男人,内心里“五百零一”、“五百零二”的,数着他讲的每一句话……画面辣眼之极,太崩坏了!
    许久。
    郁容笑够了,长舒了一口气,语调轻浅:“这回的病人,病情有些麻烦,我才忙着没太多少时间,与兄长闲叙。”嘴角仍是控制不住地上扬,“冷落了兄长,是容的不是。”
    聂昕之神色淡淡,可谓正色庄容:“容儿何错之有。”顿了顿,“是我鼠腹鸡肠”
    郁容闻言,二度喷笑了。
    兄长倒是长进了。
    “如此……”郁容含笑道,“下不为例?”
    谎报病情什么的不是好习惯,得改。
    聂昕之迟疑了下,终是点头。
    郁容失笑,遂凑近男人……
    熊过头了得管教,然而甜枣也是必须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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