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箱里的药物缺了几味,他便直接拿笔墨写下方子,让患者自己抓药煎着吃……到底不是什么大病重症的,药物也不算过于珍奇,熟地黄、山萸肉等滋肾活血的,还算常见,三七比较稀罕贵重些,不过观这小楼的装饰,和女子的穿戴,想也不必担心吃不起。
    蓝儿再度盈盈拜礼,掏出一根金钗欲作酬劳钱。
    郁容囧了囧,却是不敢……不便收。
    还好,有赵烛隐在。
    娃娃脸青年果断推拒了女子“付钱”的要求,直言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就可以了,等等等等,甜言蜜语不要钱。
    郁容望天,只觉自己堪比千八百瓦的一盏大灯泡,遂避让到一边,悄然收拾起自己的医药箱。
    这时,楼外传来一阵喧哗。
    赵烛隐不满道:“谁在外头闹事?”走到窗前往下面一看,脸色骤变,“老、老大!”
    郁容一愣,当即丢开手里的东西,疾步来到窗前,俯视楼下——
    十数名郎卫将这边包围了。
    其中几人,神色威严地搜寻着什么。
    一身玄衣的男人,负手站在月门前,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这扇窗。
    郁容:“……”
    赵烛隐:“……”
    “老大,你听我解释……”
    傻愣二人组,在男人不含情绪的一声“下楼”指令下,一刻钟也不敢多待,急忙忙地下了楼。
    聂昕之越过急于解释、吓得满头大汗的赵烛隐,走到目光飘忽的青年大夫身前,语气淡淡:“容儿。”
    郁容小声唤着“兄长”,怂巴巴地说明:“我在给人看病。”
    出人意料,聂昕之似乎一点儿没有动怒,听了他的说辞,微微颔首:“我知。”
    郁容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微笑:“兄长如何大张旗鼓地跑到这儿……”扫视了气势凌人的郎卫们,“围剿吗?”
    聂昕之正色:“有数名涉重案罪人藏身与此坊中。”
    郁容惊讶,转而道:“这么巧?”眉头微蹙,“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很危险?”
    聂昕之回道:“无妨,内外皆有逆鸧卫把控。”
    郁容闻言安心了:“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聂昕之说:“一起。”
    “诶?”
    “主犯皆已缉拿。”聂昕之说明,“残局无需我亲力亲为。”
    “这样吗,”心里诡异地发着虚的郁容,笑着说,“那就一起。”
    两人相携离开了清河坊。
    “老大……”
    郁容装作没听到烛隐兄的“惨叫”,偷瞄着男人看不出喜怒的面容,嘴上轻松地问:“这是去哪?好像绕了路?”
    聂昕之语气平静:“今晚不回别院。”
    郁容目露疑惑:“为什么?”
    “郊外发现一处热汤。”
    “……热汤?”郁容旋即反应过来其指的是温泉,一时抛开了那点小胆怯,喜出望外,“所以这是要去泡温泉?远不远?”
    聂昕之表示:“骑行不过两刻钟。”
    郁容听罢,兴致高涨,亟不可待地抓着男人的手:“那还等什么,对了,有马吧?”
    “有。”
    “……”
    “老大,等等我啊!”
    呼叫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被男人带上马背的郁容,就再也听不见赵烛隐的声音了。
    第98章
    时至深秋, 堰海的气候又比新安府冷,这个时节, 泡温泉是一件让人感到身心皆舒爽的乐事。
    先行在浴室里将自己清洗了一遍的郁容, 散着头发,随意地披着一件保暖的外衣,趿拉着木屐, 踩过地板,拉开门便看到正襟危坐的男人,不自觉地微笑:“兄长……”
    见其眉目半垂,微微低头看着什么,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对方拿在手中的物件。
    灯火昏昧。
    郁容眼力极佳, 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香囊,粉粉的颜色, 精致的花型, 一看就是女性用的。
    “……”
    视线上移,盯着男人淡漠的面容。
    心里莫名憋闷。
    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视线,聂昕之抬目看了过来,香囊仍拿在手上, 神色冷然。
    郁容轻步走过去,勾了勾嘴角:“香囊?兄长去一趟界身巷倒是收获颇丰……”
    “容儿。”男人忽地唤道。
    郁容保持着微笑。
    聂昕之说明:“此物原置放于你药箱之内。”
    慢了半拍, 心气不顺的某人, 陡地明白了对方言下之意。
    “微笑”保持不住了,郁容飞快地回想了一遍自己在界身巷清河坊的所作所为,忙开口:“兄长且听我解释。”
    聂昕之平静地注视着他, 嗓音低沉:“我在听。”
    见到对方这样的反应,郁容张了张嘴,蓦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其实也没什么,他去清河坊原也不是玩乐,但……
    想到刚刚自己的误会,还没弄明白“真相”,心情就克制不住地不爽,以己推人,尤其这个“人”是超级护食(赵烛隐语)的家伙,倏然之间便不想“解释”了。
    心里是格外地柔软,郁容凑近男人,主动环抱了过去,真心实意地说了声:“抱歉,兄长,是我疏忽了。”
    行医没什么,不过,但凡是男人,一提起烟花柳巷,说是去做正事……谁信啊?
    郁容知道,聂昕之是相信他的,但很多时候,“相信”不代表心里就舒畅不在意。
    谁让……
    这男人,不仅非常小心眼,控制欲也极强?
    思绪纷乱,郁容面上浅笑:“下回一定提前跟你招呼声。”
    没提是赵烛隐“拐骗”他的,反正估计那家伙,好一段日子都不好受了。
    聂昕之静静地听着他在说,凝视着那一双桃花眼,目光始终不离。
    郁容转了转眼睛,遂是凑近对方的嘴,亲了一口。
    果如他所料,杀手锏一出,一切不成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亲一口,三个吻不能更多了!
    不过……
    亲一口的后果往往无法预估。
    “那个,兄长……”郁容的语气略有些弱,“能不能先去泡温泉?”
    沉默良久的男人终于出声了,嗓音略带沙哑:“过后再泡。”
    ·
    秋日,总是伤感的。
    郁容坐在窗边,手中书卷不经意地丢弃在一边,目光凝聚在飘香的丹桂上,思绪天马行空——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温泉近在咫尺,他却不能入池中泡。
    所谓温泉小苑,待了整整一天,但有十个时辰耗费在了床上。
    然后,因为聂昕之有公事亟待处理,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的某人,就这样被打包带回了城内。
    一阵阵古怪的、闻了就想吐的臭味,争先恐后地直钻入鼻腔。
    郁容下意识地捂着鼻子。
    神色憔悴,笑容灿烂的娃娃脸青年出现在了窗外。
    “好巧,小郁大夫。”
    郁容忍着嫌弃之心,强迫自己拿下了捂鼻的手,冲来人微微笑:“可是烛隐兄又有什么吩咐?”
    赵烛隐嘿嘿一笑:“就是挺久不见你……”陡地住嘴,少刻,语气一转,“是有事想拜托你,不知……”
    郁容颔首:“直说就是。”
    赵烛隐就直说了:“还是蓝儿的事,她那个……病,真的无药可医?”
    郁容垂下眼,轻声道:“心病难医。”
    赵烛隐咕哝道:“不是说上医医心?”
    “上医医心”可不是用在这里的。郁容心里吐槽着,面上浅笑:“郁某不过是只能医病的下医。”
    赵烛隐打着哈哈:“小郁大夫太谦虚了。”遂也不强求,“蓝儿的病,我再想法子,”话锋一转,“上回你不是给开了什么养生汤吗,那个可不可以制成药丸?”
    郁容回:“可以,只是……没必要制成药丸。”
    “有必要有必要,”赵烛隐忙道,“汤药难以下咽,药丸服食方便,偶尔出门也好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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