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祁帝离座,不发一言地离开德昌宫。皇后一直跪着,直到琴嬷嬷进来扶她,她才起身。
    她的眼里冰凉,死死地按着椅子。
    “娘娘,宫中都在传,说永莲公主中了毒,陛下已下旨,广贴告示,求神医解毒。”
    骨肉分离之毒,在前朝就无人能解,要不然那宠妃也不会死。
    皇后重新坐下,琴嬷嬷替她捏腿,方才跪得太久,腿脚发麻。
    “舜儿在寺中可好?”
    “娘娘放心,奴婢派人照应着。二皇子和韩王世子,与寺中的僧人们一起,诵经吃斋。韩王世子可是当过几年和尚的,有他在,二皇子适应得很好。”
    皇后点头,神色缓和一些。
    贤妃宫中,永莲方才精神崩溃,大哭大闹,喝过安神药,已经睡下。贤妃坐在塌边抹眼泪,心里恨意交加,怪女儿做事不小心,在心里祈盼陛下能请来神医,治好女儿的毒。
    同时偷偷写了一封信,命自己的心腹送出宫,送到娘家的手中,问那制毒之人可有解药?
    她五内俱焚,望着躺在塌上的女儿,女儿脸上的毒疮似乎更多了些。她心如刀割般,恨不得冲到德昌宫,把那女人杀了。
    祁帝进来,贤妃的眼泪止不住,不停地滑落,“陛下…莲儿太遭罪了,您可一定要治好她,惩治凶手啊!”
    “她确实遭罪,不过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祈帝的声音冷冷的,带着寒意。
    贤妃大惊失色,“陛下,您这是何意?”
    “何意?”祈帝的手中拿着一封信,丢在地上,“你说朕是何意?”
    贤妃低着,看到地上的信,正是不久之前,自己派人悄悄送出宫的。难道信被陛下给截去?陛下必是看过信,才会如此质问她。
    她身子一软,跪下去。
    ☆、第123章 魔障
    怎么会这样?贤妃不停地问自己, 要怎么办?她不敢去看祁帝的脸色, 跪在地上,头伏得很低。
    “陛下,您听臣妾解释…”
    “好, 朕听着, 你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贤妃抹干眼泪,“陛下, 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在这深宫之中,过得如履薄冰。想着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宫廷龌龊, 臣妾想有所依仗, 有备无患。这毒确实是臣妾托人寻来的, 陛下您要相信臣妾, 臣妾真的从无害人之心, 要不然也不会等到今日, 那毒都没有用过。”
    她抓着祁帝的龙袍下摆, 眼泪又流出来, “莲儿无辜,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无意间发现药包,询问臣妾,臣妾说是痒痒粉, 让人起些小疹子的玩意, 她信以为真。也不知她何时不小心弄到自己的身上…都是臣妾的错, 千错万错臣妾任凭陛下处罚,求陛下救救莲儿…”
    “永莲是公主,朕自会想法子救她。但你私藏禁物,酿成大祸,等永莲病好之后,你就去冷宫养着吧。”
    这是要废她?贤妃伏在地上,身软如泥。她一辈子的隐忍,换来的竟是打入冷宫。为什么?
    她抬起头,悲痛欲绝。
    “陛下,臣妾防着别人留一手,何错之有?”
    祁帝的声音冰冷,“防着一手?恐怕不止如此吧。”
    “陛下,臣妾敢发誓从未起过害人之心。若说害人之人,另有其人。陛下,您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何自皇后诞下二皇子后,宫中妃嫔无一所出,就连有身孕的都没有见过一个?这分明是皇后的阴谋,她有二子在手,为确保宫中没有其它皇子和她所出的太子相争,所以才会残害众妃。皇后掌管六宫,臣妾们防不胜防,连她何时下药都不知道,活得冤枉啊!陛下…”
    她泪痕满面,眼里恨意毫不掩饰。祁帝弯下腰,大手捏着她的下巴,用冻死人的声音道,“这不是皇后的错,是朕的意思。”
    她的心一寸寸地僵硬,宫中无其它皇子出生,竟是陛下的意思!
    “哈哈…”她猛然笑起来,眼泪乱流,“陛下好痴情,臣妾真是感动万分。”
    祁帝放开她,往后退一步,望着她的眼神犹看死人。
    “痴情?朕是天子,何人配得上朕的痴情?朕不过是不想自己的皇子们重蹈覆辙。江山白骨,踏上金殿的路上要流多少的鲜血,与其生出众多的皇子来铺就那条通天路,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出生。”
    他的神情悲怆,抬头仰望屋顶。
    “陛下,您不想皇子们自相残杀,您以为皇子们都是皇后嫡出就能幸免吗?您错了…您看看太子,再看看二皇子。自古母亲怜幼子,皇后分明是向着二皇子的。太子难道就没有想法吗?您不想他们明争暗斗,不过是一厢情愿!”
    “你胡说!”祁帝大怒,欺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太子和二皇子兄友弟恭,哪里来的明争暗斗,你在妖言惑众,真是该死!”
    贤妃脸开始胀红,瞳孔翻大,她死死地望着祁帝。她知道祁帝能对自己说这些,就意味着她活不了!
    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嘲讽和怜悯,挤出几个字,“陛…下…您瞧…好…他们…会斗…得你死…我活…”
    祁帝眼里的怒火熊熊,手里的劲道加重,贤妃的眼开始翻白。他猛然松开,她如软泥一般倒在地,不停地咳嗽喘气。
    祁帝不看她一眼,拂袖出宫。
    贤妃在身后大笑,声音凄凉,笑着笑着,痛哭起来。
    一息香后,祁帝身边的大太监带着宫人进来,贤妃看到宫人手中的托盘,托盘中放着白绫毒酒。
    她不停地往后退,撞倒了屋内的桌子,桌子上的茶具摔碎在地,发出巨响。她拼命地摇头,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对她?
    塌上的永莲安神汤的药性渐过,被声音吵醒。看到眼前的一幕,从塌上爬起来,扑到贤妃的身上,怒瞪着宫人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大太监尖着嗓子,“公主,奴才们是奉旨行事,请公主移至偏殿。”
    他对小太监们使眼色,马上就有两个上前,把永莲从贤妃的身上拉来。
    “你们奉的是谁的旨意,是不是皇后?你们等着,不准动本宫的母妃,本宫这就去见父皇,请父皇做主!”
    永莲说着,就往外面冲,大太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公主,奴才们正是奉陛下的旨意,请公主您行个方便。”
    那两个小太监拖住永莲,拉到门外,门马上被里面的宫人们闩上。
    永莲顾不得脸上没有覆面纱,朝前殿跑去。
    屋内,贤妃不肯就范,在呼喊着。
    “娘娘,您莫让奴才们难做,您要知道,若您不死,那死的可就是公主。”大太监的声音凉凉的,尖利难听。
    贤妃怔住,猛然大笑出声,笑出眼泪。
    宫人们见状把托盘递到她的跟前,她眼中带恨,泪流满面,抖着手端起托盘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下。
    半息香后,她七窍流身亡。
    大太监领着宫人们鱼贯而出,守在门外的殓尸宫人进去,把贤妃的尸身用白布裹着抬出来。
    祁帝不见永莲,无论永莲如何跪在殿外哭喊都不见她。她折回时,就看到宫人们抬着贤妃的尸体。她扑上去,一把扯开,贤妃七窍流血的脸就映入眼帘。
    她呆住。
    殓尸宫人们包好贤妃,快速地抬走。永莲面目狰狞立在外面,宫女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一人敢上前。
    侍候永莲的嬷嬷和宫女立在一边,有个宫女不停地抓手,另一个宫女小声地让她站好。她低着头,掀开自己的袖子,脸色大变。
    她的手臂上起了几个疹子,和公主身上的一模一样。另一个宫女也看到了,觉得自己的手也痒起来。
    两人软在地上,嬷嬷正要开口骂人,看到红疹子,惊得面色惨白。她们都是侍候公主这人,而且那毒她接触得最多,若是别人都不能幸免,自己肯定也逃不掉。
    她的身子开始发抖,不顾在外面,抖着手掀开衣袖察看自己的手臂,不出意外地找到两个红疹子,她身子一歪,也倒在地上。
    永莲听到动静,身子动了动,转过头,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三人。
    嬷嬷抖着手,指着自己的手臂,永莲看到她手臂上的红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照这样看来,凡是接触到那东西的人都会中毒,那么永安肯定也不能幸免,她真想看看永安变得和她一样,浑身是脓包,发着恶臭。
    好想看看永安丑陋的样子,不知道梁驸马还会不会宠爱她?永安自小就受到父皇那么多的宠爱,她心里一直是恨的。有这么多人给自己陪葬,就算是死,也不算冤枉。
    倒在地上的嬷嬷和宫女,半个字也不敢发出来。贤妃死了,公主看上去中毒已深,能不能活命还不得知。她们不过是奴才,就算是有解药,也不一定会用到她们的身上。她们个个面色灰败,自知厄运难逃。
    宫外公主府内,文思晴看到宫中贴出的告示,才知道永莲公主是中了毒。她惶恐不安,找文齐贤商议。
    文齐贤稳住她,自己则去寻汪公子。汪公子的家中人去楼空,连邻居们都不知汪家人何时搬走的,也不知搬到何地。
    他心里觉得不对劲,回到府中后叮嘱文思晴,那件事情谁也不能说。文思晴六神无主,拼命地点头同意。
    两天后,永莲公主身边的嬷嬷和宫女脸上身上毒疹增多,被关到冷宫附近的废宫。
    祁帝派了新的宫女侍候永莲,永莲全身都长满脓包,那些脓包开始流脓,恶臭难闻,皮肤开始腐烂。她脾气暴躁,对侍候的宫女们不是打就是骂。
    心情好些时就问她们,永安公主怎么样?得知永安公主府里并没有什么动静,她破口大骂,赶出所有人,脸仰着,看着屋梁,喃喃道,“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没事?”
    要不是永安多事,现在受苦的就是赵雉娘生的那个贱种!
    对,赵雉娘!
    最应该死的就是这个贱女人,自己不会放过她的!
    永莲公主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身上的皮肉腐烂的痛远不及她心中滔天的恨意,神医的事情半点音讯都没有。皇榜告示上的赏金越来越多,却无一人来揭皇榜。她身上溃烂的地方增多,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腐烂剥落。
    不甘心,她不甘心!
    都是赵雉娘,要不是赵雉娘迷惑胥大公子,胥大公子一定会娶她的!
    凭什么她要受这些苦,而赵雉娘那个贱人却有夫有子,过得逍遥自在。她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赵雉娘一块去死!
    她大叫起来,“本宫要见赵雉娘,你们去禀报父皇,就说本宫要见赵雉娘!”
    外面的宫女听到,飞快地去前殿禀报。
    祁帝寒着脸,太医院的御医们对骨肉分离之毒束手无策,宫外也没有动静。他派人去过高家,高家人也没有解药。他怒急,下令抄了高家,处死了那制毒的人。
    永莲这个时候要见胥少夫人,意欲何为?
    他在殿中走动,半晌过后,命人去传召雉娘。
    雉娘自宫中传出永莲中毒之时,就知道永莲那天就是存了害大哥儿的心。
    听到宫中太监来宣旨,她沉默地接旨。在海婆子的侍候下更衣梳妆,默默地翻出包铜簪子,使劲地插入发髻中。宫中的传旨之人还未离去,他们奉陛下的旨意,要亲自带她入宫。
    胥良川匆忙从外面赶来,他一听到许雳说宫中永莲公主要见雉娘,就丢下手中的事情,策马飞奔入府。
    府中,胥老夫人已穿好命妇诰命服,她虽年老,心眼却明亮。永莲公主在大哥儿洗三之日不请登门,她就一直防着。
    永莲公主中毒将死,竟想见孙媳,谁知道是憋着什么坏?
    看到大孙子,她欣慰地笑道,“雉娘要进宫,我是她的祖母,她月子还没有出,我陪她进宫。伦理上,谁也挑不出我的错。”
    胥良川颔道,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雉娘望着他掀帘进来,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簪子。
    海婆子识趣地出去,她站起来,立在他的面前,“陛下的旨意,我不能违抗。你放心,我做了防备。”
    她抬起脚,看着自己的花头鞋,把花朵一拔,一只小巧的匕首就出现在手中。自从前次进宫遇险,她就知道永莲公主除她的心不会绝,对方会再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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